八十九、一念之間

春來冬走,夏去秋來,仿佛置身於兩個世界,鬼牙月遠遠看著白淩空一日日衰弱,一年年老去,她身邊多了一個男子,又多了幾個孩子,身後的茅屋從一間到五間,而她依舊被人拴著脖子,每日從天亮哭到天黑,直到燈枯油盡。

“不要看。”

“啊?”

鬼牙月回頭,還是剛才的男子,拖著已死的白淩空,挖了一個坑草草掩埋,黃昏下,雜草中緩緩冒出一點綠芽,一點點長高長大,鬼牙月出神地看著,綠芽長成小樹,經曆風吹雨打,小山丘上的茅屋越來越多,有人好奇地走到樹下,撫摸著需要七八個人才能抱住的巨大樹幹,癡癡出神。

“回來!”

一聲驚天怒吼,再次喚回鬼牙月的神智,她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樹下,隻見樹幹上緩緩浮出一張人臉,她還沒看清,一隻手猝不及防從樹中伸出,一把將她推了出去。

“逆輪行命……”

嘭!

老樹下,濃煙滾滾,炎狛一劍掃開兩妖,半身染血,妖風肆虐,他微微抬眼,雙目如血,嘴角上揚露出一抹邪笑,無絕老祖與爐炎老祖心叫不妙,但這一次與上次卻是天差地別,爐炎老祖手中靈光一閃,兩道白光就地疾行,快得不及眨眼,炎狛根本看也不看,一柄霽骨猛地入地,寒光暴漲,嘩的一聲,十步之內,冰刀應聲迸射。

“啊——”

“老祖、老——”

無絕老祖慌忙扛起昏迷不醒的塵仙老祖抽身急退,爐炎老祖躲閃不及身中數刃,炎狛勉強靠霽骨支撐著才未倒下,此時,爐炎老祖與他相距咫尺,炎狛冷冷盯著他,他心中生寒,暗暗凝聚靈力,誰知不遠處妖獸忽然“哞”的一聲衝向老樹,炎狛收起霽骨,抱起鬼牙月跳進妖車,頭也不回地駕車而去。

“老祖……”

直到炎狛走遠,才有兩個弟子顫抖著爬過來,扶起受傷的爐炎老祖,無絕老祖在身後問:“還追嗎?”

“哎……沒想到,他竟然能掙脫血符。”爐炎老祖長歎一聲,臉色蒼白如紙。

無絕老祖喘了口氣,塵仙老祖悠悠轉醒,他看了苦笑,問:“你後悔了?”

“我後悔什麽?”爐炎老祖遙望遠方,強忍劇痛從腿上拔出冰刀,扔在地上,說:“我隻怕他日九霄黃泉陣消失,五方州將麵臨滅頂之災啊……”

妖車一路向南,車內,鬼牙月根本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等回過神來時,見炎狛半身是血地將她扔到妖車裏,然後駕車狂奔,頭還是有些昏昏沉沉,她爬出妖車,炎狛背對著她,她剛走出一步,炎狛側目,說:“進去。”

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捂著嘴,口中鮮血不止,鬼牙月驚恐萬分,“你怎麽傷得這麽重?”

“我——”炎狛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口血溢出,眼前一黑,摔下妖車。

“狛君!”

妖獸從天亮跑到天黑,又從天黑跑的天亮,整整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直到遇見一條河,終於體力不支趴在地上,咕嚕咕嚕喝水。

鬼牙月也忙取來水扶起炎狛慢慢喂給他喝,手不小心碰到他後頸,發現冰涼刺骨,她心下一驚,撩開他的頭發一看,大驚失色。

“你看到了什麽?”炎狛閉著眼睛輕聲問。

鬼牙月嚇了一跳,忙問:“你什麽時候醒了?”

“剛剛。”炎狛睜眼,也摸了摸後頸,冰涼冷硬,有幾分像鱗。

鬼牙月扶起他靠著坐下,說:“你後麵有一大片黑色鱗甲,那是什麽?”

“我不知道。”炎狛疲憊地閉上眼睛。

鬼牙月看他雖然臉色蒼白,但精神還算不錯,稍稍放心,問:“之前發生了什麽?我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

炎狛微微皺眉,捂住雙目,說:“你什麽都不記得了?那是逆輪行命咒,一種封印術,他們想利用你加固九霄黃泉陣。我想當初浮元貘就是被這個咒封印在這裏,然後利用他的妖力施展九霄黃泉陣,因為他受了白淩空的血符,所以必須讓她的血脈延續下去,才能保證封印不被破解。”

“逆輪……”鬼牙月吃了一驚,把夢中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炎狛,又問:“可是我隻是看到了這些,還有你的聲音。”

炎狛“嗯”了一聲,虛弱地說:“我來不及阻止,隻能努力將你喚醒,誰知你一時無法完全清醒,直到——”炎狛說到這裏突然停下。

“你怎麽了?”

“沒事,我休息一下。”

那日之後,再沒有人來找他們的麻煩,妖獸也開始放慢腳步,白天趕路,晚上睡覺,又過了兩天,炎狛的傷勢也逐漸好轉,想是快要離開五方州的緣故,已經沒有妖力反噬,山間野花爛漫,草長鶯飛,鬼牙月看著窗外景色,轉向炎狛,問:“你的眼睛還疼嗎?”

炎狛搖了搖頭,手背一癢,一隻翠綠色的獨角小蜥蜴吐著信子看著他,鬼牙月回頭見狀,問:“它竟然還在?”

“我猜它就是霽骨。”炎狛回道,笑著看了眼鬼牙月。

鬼牙月問:“你怎麽知道?對了,你到底來自哪裏?西海還是狐山?”

“都不是。”炎狛溫和笑道:“焚千川,化骨原。”

“那是什麽地方?”鬼牙月追問。

炎狛沒有回答,盯著霽骨看了看,又問:“你說陰冰是浮元貘的東西,那它就來自西海?”

“嗯。”鬼牙月點頭。

炎狛略略一思,隱約猜出了什麽,霽骨嗖地一聲又爬上炎狛胳膊,隱去身形,鬼牙月看著半天,又問:“你知道九目海蚓嗎?”

炎狛回頭,好奇地問:“怎麽突然問這個?”說完又道:“我小時候聽過這個名字,不記得了,也許是從我師父的藏書中看過。”

“哞——”

妖獸突然跑得飛快,鬼牙月毫無防備,一下子撞到了炎狛懷裏,炎狛扶住她的肩膀,她怔了怔,連忙坐回自己位置上,正欲開口,誰知妖獸又猛地止步,隻聽著車內咚咚兩聲,妖獸扭著屁股,對著眼前一個石雕小牛,大獻殷勤。

鬼牙月紅著臉從車內鑽出來,一腳踹向妖獸的屁股,妖獸沒半點反應,炎狛看妖獸不停地用臉蹭小牛,笑著搖了搖頭。

“前麵著火了。”鬼牙月指著山間冒出的滾滾濃煙說。

炎狛順手打碎妖獸脖子上的鐵鏈,對它說:“別回五方州了,找個地方好好修煉去吧。”

妖獸充耳不聞,對著這莫名其妙出現的小石牛又舔又蹭,看起來心花怒放。

說話間,山間冒出一道紅光,直衝天際,崇山峻嶺連綿起伏,兩人遠遠看著,轉眼,漫山遍野的草木突然由綠轉黃,一層層像被什麽抽取生氣,紅光蔓延到兩人腳下,啪的一聲,妖獸的石小牛崩然碎裂。

“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