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籠中之鳥

又過了一日,除了三老祖的齊都炎狛幾乎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但還是一無所獲,夜涼如水,白夫人和易姝坐在長亭內不知道說些什麽,商濟世遠遠地看著,又默默退回煉丹房,自從他離開後,這裏很少有人來,早年他修的密室沒想到會成為他今日的藏身之地,他歎了口氣,順著樓梯走到下麵密室。

咚咚咚。

“爺爺,炎狛說要見你。”

商濟世收起桌上的雜物,將它們放進旁邊的櫃子裏,然後才去開門,屋內隻點了盞油燈,映著他的五官更顯清瘦,臉上的血絲已經褪下,他顫巍巍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問:“夜初晴的死我都知道了,有人在借著她向三老祖宣戰。”

“這和鬼牙月有什麽關係?”

聽到炎狛回問,商濟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我聽說你找遍了煙華,除了齊都。”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們。”炎狛突然話鋒一轉,問:“你們回來的目的是為了複仇還是阻止誰複仇?”

“我原本是個死人。”商濟世沒有正麵回答炎狛的問題,像是回想起久遠的往事,緩緩說道:“救我的人曾講過一個故事與我,她說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有一隻燕子愛上了籠中鳥,所以燕子心甘情願地飛進了籠中,時間久了,燕子想念天空,想與籠中鳥一起逃走,可是籠中鳥早就沒有翅膀,燕子不願意自己走,硬要帶著籠中鳥,結果……”

——“結果是什麽?”

——“結果籠中鳥死了,燕子成為新的籠中鳥,永遠無法逃出牢籠。”

炎狛沉默不語,商濟世顫抖端起茶杯,疲倦的說:“你走吧,我幫不了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桌上燈油燃盡,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商濟世卻不慌張,聽著外麵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他下意識抬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

聲音在離他咫尺處停了下來,他剛想出聲,誰知喉嚨一涼,他渾身一顫。

“解藥你做出來了?”

商濟世大驚,低聲問:“你、你……真的是你配製出了新的枉死丹?”

“和你用在六塔城的試驗品是有所不同,我救過你一命,你教過我醫術,如今我想收回救你的這條命,至於醫術,待我死後就還給你。”說話聲低沉沙啞,竟是不容置疑的冰涼冷漠。

“白……”

商濟世話還沒說出口,對方一刀刺進了他的喉嚨,低聲說:“籠中鳥沒有死,也回不去籠中,所以隻能摧毀鳥籠。”

已是後半夜,四周寂靜無聲,炎狛離開地下,迎麵就見一道黑影快速掠過,輕盈的落在院子一處,四下尋找這什麽。

炎狛悄然跟上,誰知被黑影察覺,頭都不回拔腿就跑。

街上冷冷清清不見一人,那黑影靈敏地躍上屋頂飛快的地竄入一條窄巷中,巷子裏住著幾戶人家,像是聽見什麽動靜,有間屋子忽然亮了,門開了一條縫,見有人站在他們院中,紋絲不動,便放大膽喊道:“什麽人?”

那黑影聞聲回頭,又見身後有人追來,當下便翻牆逃跑。

西街香花樓也開始關門熄燈,一個濃妝豔抹的老女人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滿臉堆笑地送走隨後一位客人,這人一身酒氣,懷裏還抱著一個壇子,搖搖晃晃。

“人呢?我怎麽在這裏?”

他邊喝酒邊問,不知不覺就走上了大道,寬闊的街道如今就他一人,他歪歪扭扭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酒壇子順勢一滾,他見狀又腿腳發顫地爬了起來去追壇子。

“回來,你這混蛋。”

他指著壇子大罵,忽見前方出現一人,因為離得有點遠,他看得不太清楚,誰知再定眼一看,空蕩蕩的街道上隻躺著他的酒壇子。

“好渴……”

他搖晃著腦袋,抱起已經空了的壇子,仰頭灌入,映著月光,一條血絲從他的脖子根部緩緩爬了上來。

“好渴、好渴……”

畔湖莊大門緊閉,門口守夜的兩個家丁背靠背睡得正熟,黑影停在門前看了片刻,見炎狛逼近,身形一晃躍上門牆,一下子消失無影。

莊內寂靜無聲,看似都在沉睡,湖水粼粼,熒光閃爍,隻有湖對麵幾間屋子還亮著燈光,黑影身形一閃躍上湖中的八角涼亭,腳還不穩,身後忽然吹來一陣疾風,黑影急忙轉身,刀還未拔,右手已被人扣住,兩人相聚咫尺。

“你是誰?”

炎狛話音剛落,黑影利索地砍斷右手,拔腿就跑,黑暗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入水中,他一個遲疑,眼角微掃,炎狛握著手中逐漸枯萎的樹藤略有些失神,見他跑遠扔掉樹藤緊隨其後。

忽聽一聲雞鳴。

莊內有幾個家丁揉揉眼睛醒了過來,後院的幾間廚房也點燃了燈,一個矮胖婦人提著木桶推門走出,雙目朦朧,還帶著睡意,遙望的天邊泛起的一絲白光,她疲倦地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繞道廚房後麵。

“誰?”

水井旁赫然站著一個人,婦人大驚,脫口喊出,誰知再定眼一眼,空無一人。

“怎麽?發生了什麽事?”

兩個家丁聞聲跑了過來,婦人指著水井喃喃自語:“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嘭!

街道左邊的酒鋪忽然有一個人衝了出來,掐著自己的喉嚨,痛快哀嚎:“渴、快、快給我水。”隻見他滿臉血絲猙獰恐怖,幹嚎著張大嘴巴,一雙眼紅得出血,發狂一般撞向對麵牆壁,咚的一聲,撞得自己頭破血流,又拚命將血往嘴裏抹。

“好渴、水、給我水——”

正說著,又有兩三人從旁邊一個店鋪衝出,迎麵撞上黑影,黑影身形一閃,反手一刀砍掉對方腦袋,其餘兩人見狀一邊喊著口渴一邊撲上冒血的屍體,拚命吮吸。

“你、上當、了。”

站在對麵的黑影忽然止步轉身,兩人中間隔著三個撕咬屍體的人,渾身上下血肉模糊,麵目全非,兩手像野獸的利爪撕扯著屍體,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隱約聽著好像在說:“好喝、好渴、水——”

黑影聲音非常幹澀蒼老,炎狛厭惡地看著麵前幾人,還是沒有開口。黑影又問:“你、沒有、什、麽、話要、說麽?”

見炎狛還是一語不發,黑影嘿嘿一笑,眼神陡然一變,“任務、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