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狐悲之聲

丹曜的居所還如同她活著那時一樣,每一個地方都有熟悉的身影,炎狛坐在床邊守著三個孩子,不知所想。

“你……”鬼牙月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實在不懂怎麽安慰人。

“我沒有傷心。”炎狛倒先開口,“從很久以前,我就不會傷心了。”

睡夢中的她們還在哭,時而叫丹姨時而叫狛君,炎狛坐在床邊靜靜地守著她們,一如既往。

“狛君……”紅小狐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小心翼翼地叫了聲,炎狛點了點頭,紅小狐揉了揉眼,生怕這是一個夢,再看身邊的小尾和珠珠,又見屋裏陌生的鬼牙月,一下子撲進了炎狛懷裏,“狛君、狛君!”

“嗯,沒事了。”炎狛溫柔的拍了拍她的頭,她這一鬧,珠珠和小尾也醒了過來,“狛君、是狛君!”珠珠激動地叫了出來,“狛君回來了、狛君真的回來了……嗚嗚……”小尾忍不住哭了出來。

“沒事了,都沒事了。”炎狛輕聲安撫。

“我、我以為狛君真的不要我們了,我們,我們好想你。”

“狛君不要走了,要去哪裏我們跟你去。”

“嗚嗚……狛君,不要走了。”

炎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又想起走時的那一日,幾個小鬼也是這麽纏著他,生怕他走了就不回來,可是他還是沒有回去跟她們道別。

“丹姨呢?丹姨呢?”小尾急問。

“丹姨、對啊,丹姨呢,狛君,你救了丹姨對不對。”珠珠一臉期待地看著炎狛。

“丹姨她……”炎狛望向屋外,狐塚又填新塚,就在狐老的旁邊。

“我們去找墨小狐他們吧!”炎狛岔開話題,也該是接那幾個孩子的時候了,然後離開狐山,炎狛心想,紅小狐擦幹眼淚,問:“狛君知道他們在哪裏?”

“珠珠好想他們……”珠珠輕聲說。

小尾蹭地跳下床,拉著炎狛的袖子:“我們去找他們吧。”

炎狛溫柔地笑了,鬼牙月遠遠地看著,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羨慕,看人世冷暖,她一直都是局外人,沒有親人朋友,獨自一人尋找著一個沒有答案的答案。

屋外的鳥兒叫得歡快,鬼牙月悄聲離開了,籬笆上的葡萄藤連成一片,院中載著幾株柳樹,樹下一桌棋盤。

鬼牙月走向棋盤,空空的棋盤落了幾片殘葉,斑駁的痕跡,粗糙的觸感,鬼牙月看著手上的灰塵,想象著坐在這裏的人。

人走屋空,到底是一場夢,還是……

“嗯?”白骨刀低鳴,鬼牙月按住刀柄,身不動,眼尾斜掃。

“你們怎麽會找到這裏?”炎狛帶著三個孩子推門走了出來,鍾兒與言殷麵麵相覷,走了出來,鍾兒望了眼鬼牙月,鬼牙月的手還按著刀柄,“這位是?”

“我的朋友。”炎狛回道。

鍾兒與言殷神色匆匆,自然不會再去追問鬼牙月的來曆,鍾兒見三個孩子無礙不禁喜道:“你找到了她們,那丹曜呢?”

“丹姨……”炎狛啞然,三個孩子瞪大眼一臉期盼地望著他,言殷察覺炎狛神色有異,似乎猜出其中緣由,深深歎了口氣,“炎狛,眼下狐山有難,我們需要你走一趟狐靈山澗。”

“狐靈山澗?”炎狛反問。

言殷回道:“穹冥估計已經闖入了狐靈山澗,笑顏開也被他打傷,狐山內亂,八妖殿行蹤不明,如今我們隻能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但我還要去那兩個孩子。”炎狛道。

言殷問:“你是指墨小狐和白小狐?”

“你知道他們在哪裏?”炎狛問。

言殷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這次事件狐山內部必有奸細,他們兩個孩子在外,恐怕已經……”

“那我更不能再耽擱。”炎狛道。

言殷問:“狐山的安危還比不上那兩個孩子?”

炎狛冷笑一聲,低頭對三個小鬼道:“走吧,我們去找他們。”說著,繞過言殷與鍾兒緩緩離開。

“炎狛,你忘了狐老嗎?”言殷怒道。

炎狛仿佛什麽也沒聽到,帶著三個孩子走了,紅小狐奇怪地扭過頭去,鬼牙月望著他的背影,不自覺地喃了一句:“狐老……”

穿過靈狐水澗,眼前豁然開朗,乃是狐山中心的一片幽穀,鬱鬱蔥蔥的茂林遮天蔽日,與外麵竟是截然不同的景致,幾條小狐嗖地竄進了林深處,隻是普通的狐狸,並非是妖,空氣中飄溢著淡淡的清香,似從深處而來,穹冥感覺不到絲毫妖力,卻有種莫名的壓力。

傳說狐山能成為七大妖山便是因為狐靈,如果能取之為別妖穀所用自是最好不過,假若不能,那也必不能留。不過狐靈到底是什麽?

而在靈狐水澗入口,禦子淵突然停了下來,背後的邪姑涼涼地說了句:“怎麽?怕了?”

“是啊!怕了。”禦子淵不可置否,走了進去。

邪姑輕哼,也跟了上去。

“狐靈到底是什麽?”跟隨在穹冥身後的燭曳問。穹冥沒有做聲,茂密的林子因久無人跡生長得非常繁盛,灌木叢叢分不清西北,穹冥原本憑借妖氣找到這裏,然而進入之後發現這裏哪有什麽妖氣,倒是他們在這裏轉了半天,似乎一直在原地。

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穹冥微怒,更多的是心中那一絲惶恐,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一直在盯著他。

“穀主。”燭曳小聲道。穹冥抬手製止了她的話,凝神警惕四周。

沙沙。

燭曳驀然警惕,灌木叢中一隻野兔跳了出來,卻再此時,穹冥身形一閃,一刀劃了出去,啪啦!落葉紛飛,燭曳隻覺一股強大的妖氣迎麵襲來,本能退後,再借力避開,寒光淩厲,斬斷了燭曳身後的樹木,再回神,銀芒點點,光華四溢,兵器相交所帶來的強大壓迫力,使得燭曳半天無法近身,隻得在不遠處看著兩條極快的身形,鬥得難解難分。

“八妖殿?”穹冥認出來人,不敢大意,正要全力回擊,誰知對手卻突然收力,並巧妙的避開致命一擊,回道:“別妖穀穀主,果然名不虛傳。”

“你是……”穹冥猜出對方來曆,不知道到底是誰,如今八妖殿也分兩派,一派跟隨風雷,風雷與他合作,一派跟隨言殷,行蹤不明。

來人是敵是友,穹冥一時拿不定主意,對麵,歌倚嵐笑道:“屬下歌倚嵐,奉風雷大人之命帶穀主去見狐靈。”

“嗯?風雷?”穹冥頗為意外,風雷的消息應該不會這麽快?隻是這歌倚嵐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歌倚嵐自然清楚穹冥在想什麽,從容自若的笑道:“風雷大人早有先見,所以命我在此為穀主帶路。”

“穀主……”燭曳頓了頓,開口道:“這個人……”

“帶路。”穹冥回道。

歌倚嵐似有若無的瞥了眼燭曳,轉身就走,穹冥緊跟其後,三人一前兩後,歌倚嵐走的很慢,穹冥走得更慢,每一步都顯得更加謹慎,這裏畢竟是狐山的地方,他穹冥就算有通天本領也隻有兩人。

三人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的路漸漸明朗起來,隻是歌倚嵐的步子反而越來越慢,穹冥目的已成,當下起了殺心,眼角餘光瞥了眼燭曳,燭曳輕輕點頭,歌倚嵐似乎覺察到了殺氣停了下來,就在同時,一片刀光飛向歌倚嵐。

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歌倚嵐措手不及,就聽當地一聲,歌倚嵐勉強接住穹冥的刀,但整個人卻不自覺地飛了出去,穹冥見狀趁勝追擊,招式又快又狠,歌倚嵐翻身落地,用妖氣護住周身,一退一閃,雖然有些狼狽,但也沒有受到致命傷害。

兩人之戰,穹冥明顯占據上風,一直將歌倚嵐追到出口,明媚陽光灑落一地,一抬頭有些刺眼,穹冥登時愣了,這哪裏是出口,而是靈狐水澗的入口。

“嗬嗬,讓穀主大人失望了嗎?”歌倚嵐擦掉唇邊的血,笑道。

穹冥怒上眉心,背後忽然竄出一道厲風,穹冥本能回擊,錚地一聲,強大妖氣震得他手腕生疼,燭曳笑盈盈的對他說:“穀主大人,這豈不會更讓您失望?”

“燭曳!連你也……”穹冥沒料到出手的是燭曳,反手一掌將她推出,她輕鬆地化開穹冥掌力,安然落到一旁,搖身一變,化作一名妖豔的女人,豔妝華服,明媚妖嬈,手握雙刀,舉手投足間都有種說不出的魅惑,他頓時想起了一人。

“你是!”穹冥驚道:“你是!你……燭曳在哪裏?”

女子見狀朝穹冥微微欠身,嫵媚的笑道:“奴家鳳樂遙,你猜猜,奴家將燭曳如何了?嘻嘻……”

“什麽時候?你是什麽時候?”穹冥不敢相信身邊之人被更換他竟沒有絲毫察覺,鳳樂遙故作嬌羞地半掩麵,道:“難道奴家沒有燭曳姐姐服侍的好麽?”

“可笑,就憑你們兩人?”穹冥譏笑,還未等兩人回神,穹冥已先發製人,鳳樂遙連忙抽身急退,誰知脊背一涼,鳳樂遙眼前一花,喉嚨一涼,刀鋒從她喉嚨滑了過去,她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回神後才發現千鈞一發之際歌倚嵐出手救了她。

空氣中傳來一聲冷笑,歌倚嵐扔下鳳樂遙,隻覺一股強大妖力壓得他喘不過氣,快如閃電的妖刀看不出絲毫破綻,但他卻能深深感覺到強烈的殺氣,就在兩人周圍,歌倚嵐屏息凝神,鳳樂遙傷口不深也再不敢大意,突然,風向一轉,肩頭募然一涼,歌倚嵐下意識避開,反手一劍,刀劍相擊,但實力懸殊,歌倚嵐速度不慢,所以能與穹冥戰上一二,鳳樂遙有心無力,隻能靜等穹冥露出破綻。

“哼!八妖殿!”穹冥冷笑,當地一聲,歌倚嵐虎口一麻,劍被震飛出去,下一秒,穹冥的刀已架在了歌倚嵐肩膀,冰冷的刀刃劃開了歌倚嵐的脖子,鳳樂遙氣得牙癢,冰冷的殺氣彌漫四周。

“別衝動。”穹冥笑著瞥了眼鳳樂遙。

鳳樂遙冷哼:“他死,你也死,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哦?我還以為你不希望我殺他。”穹冥故作意外。

鳳樂遙冷笑:“我本來就是祈靈山禦宮仙麾下,他的死,與我何幹?”

“嗬!”穹冥笑而不語。

歌倚嵐無奈地攤手:“有穀主大人作陪,歌倚嵐死得不冤。”

話音剛落,穹冥的刀微動,鳳樂遙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靈狐水澗入口,一人慢慢走了出來,看見三人,不禁笑了笑:“看來我來的真是時候啊!”

穹冥眯了眯眼,此人眉目如畫,俊美異常,似有幾分眼熟,禦子淵見穹冥盯了他良久,哈哈笑道:“穀主大人,那日洞房花燭可還快活?哈哈……”

“禦子淵!”穹冥一字一句冷冷地說,稍有分神,鳳樂遙趁機出刀,歌倚嵐靈敏避開,穹冥一時失手,刀鋒一轉對向鳳樂遙,鳳樂遙哪裏是他的對手,不到三招就被穹冥打成重傷,歌倚嵐退至一旁冷眼旁觀。

“主人!”鳳樂遙急喝。穹冥殺至眼前,就在此時,禦子淵忽然急退,穹冥隻覺周圍氣息不對,果然,從禦子淵身後殺出一人,擋住了他的攻勢。

“邪姑,不知道別妖穀穀主可對你的胃口。”禦子淵溫柔淺笑,隻是這笑看似溫柔而已。

邪姑身材魁梧,長發斜挽,如果不是妝容恐怕很難讓人想象這是女子,她沒有開口,因為就連她的聲音也是低沉而沙啞,隻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厲得刺骨。

“終於出現一個可以做對手的人了,不過,也不是我的對手。”穹冥話剛說完,邪姑已先發製人,速度不快,氣勢驚人,一刀劈下,穹冥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動作卻不知為何慢了幾分。

邪姑雖強,不過依舊不是穹冥對手,歌倚嵐緊盯著兩人一舉一動,邪姑出手狠辣淩厲,招招致命,卻是次次落空,穹冥看似應戰自如,實際也已力不從心,幾番下來,已有疲態,如此強大的兩股妖氣衝擊,震得靈狐水澗一陣戰栗,言殷與鍾兒急忙朝這裏趕來,半空中再次響起狐悲之聲。

“嗷嗚……”

靈狐水澗內,百花叢中一口碧青石棺,蜂飛蝶舞,花香四溢,石棺上臥著隻狐,剔透淨白,安靜地沉睡。

“是你回來了嗎?”棺木上空傳出一個女子輕吟,複爾又聽一聲苦笑:“不對,不是你……”

“為什麽要哭?為什麽要哭?這不是我的錯。”

喃喃低語很快融化在了風中,唯有狐悲久久不散,此時,狐山消聲,萬籟俱靜,仿佛時間靜止,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望向天際,明明什麽都沒有,卻又像看見了什麽。

“狛君、狛君,狐!”紅小狐拉著炎狛的手指向天邊。

炎狛駐足眯了眯眼。

“狐……靈?”歌倚嵐驀然開口,此時兩人都陷入苦戰,一個越殺越狂,一個越狂越勇,邪姑早已殺紅了眼,鳳樂遙幾次想出手都被邪姑震飛出來,根本已喪失理智,反而穹冥雖然也是受傷不輕,倒是顯得更加遊刃有餘。

“狐靈?”禦子淵順著歌倚嵐的目光望去,紅霞如練,如火如荼。

穹冥不覺心中一驚,握刀的手微顫,邪姑也感覺出異樣,殺紅的眼忽然恢複本色,就在兩人不知為何停手的瞬間,歌倚嵐從側麵忽然殺入,穹冥與邪姑同時做出回應,歌倚嵐長劍破空在,斬向穹冥,妖氣衝天,銳利的妖風化作三股封死了穹冥退路,穹冥唯有招架,可這樣一來,身後的邪姑便有可趁之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邪姑竟然做出了讓禦子淵也詫異的舉動,冷刀從天而降,霸道妖力強硬地擋住了歌倚嵐的劍,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歌倚嵐被突然起來的衝擊震開,胸口一息,哇地吐出血來。

禦子淵臉色鐵青,邪姑冷笑,穹冥做夢也沒想到邪姑會出手,“你……”他的話才說了一半,胸口驀然一涼。

“賤人!”邪姑暴怒,一掌劈向鳳樂遙。

“啊!”鳳樂遙驚叫,眼前忽然一黑,跟著就倒在禦子淵的懷裏,禦子淵笑道:“不懂憐香惜玉可不好。”

“你!”邪姑一掌撲空,再要殺來,禦子淵忽然冷笑一聲:“你忘了現在誰是你的主人了嗎?”

“我……”邪姑咬牙,狠狠剜了眼鳳樂遙,怒氣衝衝地離開了。

穹冥不敢相信地看著胸口的刀,感覺迅速流失,回憶曆曆在目,然後,頓悟一片虛無的黑暗,無息。

“咳咳……”歌倚嵐扶著牆壁,正準備離開,禦子淵忽然道:“你就不打算等他們來?你可以消滅他的功臣啊!”

“嗬嗬,給你!”歌倚嵐擦幹嘴邊血,甩手扔出一本書,正好落在禦子淵手中,禦子淵笑著翻了幾頁,點頭讚道:“看來我們還有合作空間。”

“或許吧!”歌倚嵐留著這句話慢慢消失在了靈狐水澗,鳳樂遙瞥了眼書,奇怪地問:“主人要這《狐秘》作何?而且,還隻有一半。”

“一半也好,全部也罷,重要的是,裏麵有我要的東西。”禦子淵小心的收好書,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主人、主人現在要去哪裏?”鳳樂遙追問。

禦子淵頓了頓,反問:“現在?不正是我們回去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