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卉心之心

花,五顏六色,不知名字,簇簇擁擁地擠滿花圃,蝴蝶飛舞,圍繞在一身火紋雪袍的女子周圍,女子接過身旁之人遞過來的水漂,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為花澆水,一陣風起,香氣撲鼻,女子淺笑,輕聲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一向是遇到麻煩才會想到這裏。”

“對啊!本來一件事,如今變成了兩件。”炎狛說著將鬼牙月輕輕放下,女子回身,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微顫,雙目卻早就瞎了,隻得借著身旁男子的牽引才能行動。

女子緩緩走向炎狛,蹲下身,手碰到鬼牙月的瞬間觸電般縮了回來,“鬼妖?”女子疑問。炎狛讚道:“你果然厲害,一點也不像人。”

“嗬!你不也隻是長得像人而已嗎?”女子回道,摩挲著探了探她的脈,又移到她的眼瞼,然後起身,沉思片刻,道:“不允,將我的凝香碧露拿來。”

男子“嗯”了聲,轉身離開。

“說吧,還有什麽事?”女子開門見山地問。

“哎哎!六宮仙之一的術卉心什麽時候這麽好講話了?”炎狛有些意外。

術卉心是禦妖者,也同時是赫赫有名的醫師,在七大妖山是出了名,不過她已經不做禦妖者很久了,並且常年隱居在祈靈山,直到六宮仙變故後才搬了出來。

“你先說事情,我才好開條件。”術卉心淡然回道。

炎狛頓了頓,沒急著將禦子淵的事情說出來,倒是有些擔心的看著鬼牙月,問:“她這是怎麽了?”

“你很關心嗎?”術卉心淺笑。

“呃……這個……”炎狛尋思著怎麽來回答。卻聽術卉心又笑道:“看來是很在意了,能讓你在意的人還真不少。”

“有很多嗎?”炎狛不禁反問。

啞螳螂冷不丁從術卉心背後冒了出來,術卉心“哦?”了聲,略帶意外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頭,道:“回去吧!好好修煉你會成功的。”

“你在意的人也不少啊!”炎狛望著啞螳螂歡歡喜喜跑開的背影笑道。

術卉心不可置否,轉身朝花圃走去,沒有人攙扶,但她卻像看得見一樣,一步一步,“在意的人越多,到頭來傷的最深的還是自己。”

“你是在說自己嗎?”炎狛明知故問。

術卉心笑而不語。良久,又問:“她叫什麽?”

“鬼牙月。”炎狛回道,術卉心喃喃,“鬼牙月……嗬嗬……”

“喂喂!彎子繞完了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炎狛已經有些不耐煩。

“嗯。”術卉心淡然回道:“她被琉霧林內的附靈入體,無法根除,隻能等著附靈出現自行消失。”

“什麽是附靈?我怎麽一直沒聽說你那片林子裏有這東西?”炎狛皺眉反問,之前三人同路,怎麽隻有她被什麽靈入體?

“附靈啊……”術卉心想起她初到這裏時,被林內大片屍骸震驚,祈靈山後山竟然有這麽多屍骸,他們不是人,全是妖,並且都是附近的妖,這麽多妖為什麽會無緣無故死在這裏?術卉心疑惑,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這些妖都被人毀去五官,死於禦妖術,祈靈山附近的禦妖者隻有兩人,手段如此極端的隻有一個,那便是禮裔。

術卉心於心不忍,落戶在此,培育出一種能讓他們怨靈附著的妖菇,隻是此菇見光則死。所以琉霧林上空才會有散不去的濃霧,而附靈也因此可以長久生存。

死人不會活過來,她做這些也隻是讓自己好過些,自欺欺人,到底培育出了什麽妖物她也不知道,如今看到鬼牙月,在她體內,她除了感受到鬼妖不同於其他妖類的陰邪力量,還聽到了一陣悲慘的呼喊,那聲音似乎直接從她的體內竄入她的腦中,令她猝不及防。

“鬼妖,原來如此。”術卉心陷入沉思,將炎狛晾在一旁,炎狛想問又不想打斷她的思緒,她是個好脾氣的女人,也隻有在心情好的情況下。

“我說、我、我……”

正當此時,去拿藥的男子歸來,術卉心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氣息,立刻轉身迎著對方走去,看得炎狛目瞪口呆。

“嗯,多謝。”術卉心接過藥,反手就將它朝炎狛扔來,炎狛將藥瓶接住,術卉心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附靈也許會在她失控的時候出現,對於鬼妖,我了解得不多。”

“那這個是?”炎狛打開瓶口,一股甜香溢出,鬼牙月眼臉動了動,炎狛將她扶起,喂她吃了藥。

“暫時抑製住她體內的鬼妖之力。”術卉心淡淡地說。她話音剛落,鬼牙月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朦朧的輪廓逐漸清晰,鬼牙月搖了搖頭,又定眼望去,“啊!”鬼牙月一個激靈推開炎狛跳了起來,“你、你、你對我做什麽?”

“噗——”術卉心沒忍住笑了。

炎狛額角青筋直跳,“你怎麽不想想你對我做了什麽?”話一出口,他立馬覺得有些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鬼牙月愣在原地腦袋半天沒轉過來。

“哈哈哈哈……”術卉心抱著肚子笑成一團,旁邊的男子佯裝看向別處。

“我的意思,你也不想想之前自己做了什麽?”炎狛糾正道。

鬼牙月隻記得她明明跟著他們,頭有點暈,之後一睜眼就到了這裏,“我做了什麽?”

“你……”炎狛開口頓了頓,發現要將事情說清楚有點麻煩,而且現在還有正事要辦,遂改口道:“沒什麽,我們已經到了。”說著,目光落到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術卉心身上,嘴角又不自覺地抽了抽。

“好了好了,沒事沒事。”術卉心似乎感覺到了炎狛目光立馬停止笑聲,如果是第一天認識她,炎狛怎麽也不信她看不見。

“這邊坐坐吧。”術卉心轉身,男子牽著她的手,鬼牙月二丈和尚摸不著腦袋,遂問炎狛:“她就是術卉心?”

“嗯。”炎狛應了聲,鬼牙月又問:“那之前發生了什麽?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

炎狛涼涼地看了她一眼,認真回道:“我說你走著走著睡著了你信嗎?”

“不信。”鬼牙月果斷回道。

炎狛無奈的攤手道:“你看,是你不信,不是我不說。”

“你!”

……

自從術卉心在此落戶後,收留了不少小妖,大多數都未成形,炎狛肩上的小狐狸看著腳下四處亂竄的兔子用爪子使勁兒地撓炎狛的脖子,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乖,要聽話。”炎狛拍了拍它的腦袋,術卉心已經坐到桌前,一隻灰兔蹭到跳到她懷裏。

炎狛與鬼牙月也相繼坐下,鬼牙月嗅了嗅吹來的風,讚道:“好香啊!”

“你是說這個吧!”男子將一個酒壇子放在桌上打開,果然一股沁香撲來,有種梔子花的味道。

“這是什麽?”鬼牙月問。

術卉心笑道:“凝香碧露,你喝過的。”

炎狛張口結舌,看著自己手上的小瓶子忽然有種被騙的感覺。

“你欲言又止,來找我,該不是為了讓我為難吧!”術卉心一針見血的問道,低頭撫摸著懷中小兔,炎狛“嗯”了聲,“看來眼睛看不見對你根本沒有半點影響。”

“不,是讓我看得更清楚了。”術卉心歎了口氣,問:“哪一個?”

“禦子淵。”炎狛幹脆回道。

術卉心平靜地“哦”了聲,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你知道我不救兩人。”

“禮裔和禦子淵。”炎狛替她回道。“不過這次來我還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足以動搖我的消息?”術卉心問,微勾的唇像是在嘲笑他的多此一舉。

炎狛不予理會,直接回道:“我見到了怒發紅陽,她還活著。”

“嗯?”術卉心撫摸兔子的手忽然一滯,“紅陽、紅陽在哪裏?”

“她現在在別妖穀,與祈靈山為敵。”見術卉心若有所思,炎狛接著道:“不過她看起來情況不怎麽好,戴著麵具,我想她的臉應該……”

“夠了,我知道,是禮裔幹的。”術卉心放開懷中小兔,小兔蹭地跳了下去,“她、應該不會回來了。”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禦子淵為什麽才會受傷的嗎?”炎狛轉而問。

術卉心冷笑,“他死有餘辜,怒發紅陽是他的結發妻子,他是怎麽對的她?”

“也許有別的原因……”炎狛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沒有底氣,別的原因?他怎麽會知道,他隻知道為了還那個人情,他答應幫他打敗怒發紅陽,之後的事,他一概不知。

“我雖然看不見,但紅陽為他的付出,祈靈山上下有目共睹,當初他命懸一線,紅陽舍了千年修為為他保命,又不顧自己傷勢為他尋找奇珍藥引,險些送命,我原以為他是被紅陽的付出感動,兩人結為連理,好事成雙,誰知……”往事曆曆,術卉心為友人不值,氣得渾身顫抖。

“我……”炎狛知道現在他說什麽都沒用,術卉心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複而又道:“禦子淵是不是被紅陽所傷?”

“不是。”炎狛回道,將禦子淵告訴他祈靈山發生的事轉述給術卉心,但除去了鳳樂遙用兩隻回命蛾做交換讓他來找術卉心這段。

“如果是怒發紅陽所傷,無論他是不是為了祈靈山我都不會救。”術卉心咬牙回道,炎狛喜道:“那你是答應了?”

“為公,我隻救他一次,為私,我會將他千刀萬剮。”術卉心冷冷地說。

“頭好暈……”鬼牙月暈乎乎地看著兩人,她隻不過是覺得這酒很香,嚐了些,甜而不膩一點也不像酒,就多喝了幾杯。

“你喝多了。”術卉心無可奈何地搖頭笑了笑,炎狛端著杯子嚐了口,皺了皺眉:“這還真是酒?”

“別小看我的凝香碧露哦?兩杯就讓你走不出琉霧林。”術卉心狡黠一笑,炎狛立馬放下杯子,又看向一頭栽倒在桌上的鬼牙月,歎了口氣:“當初還是你吵著要來找人救他,喂喂……”炎狛搖了搖她的肩膀,術卉心摸上酒壇,掂了掂,咂嘴道:“不錯嘛,喝了一半。”

“啊?”炎狛僵了,術卉心又補了句:“沒關係,頂多睡上幾天,不會有什麽影響。”

“那你什麽時候去救人?”炎狛問。

術卉心回道:“明天我會前往蛾林,你們可以離開了。”說完起身離開,像是故意似地下達的逐客令,讓炎狛又氣又無可奈何。

“嗬……鬼妖鬼牙月……”術卉心駐足,牽著她的手驀然一緊,術卉心笑道:“我知道,可是我總有一天會先一步離開你啊!”

旁邊的男子張了張嘴,還是一句也沒說,隻能緊緊握著她的手,做她的眼睛為她指引。

離開的炎狛背著鬼牙月,想撞牆的心都有了,為什麽他要做這些?其實他已經盤算好一出了琉霧林就將她隨便扔在路上,不過轉念一想,他要尋的半本《狐秘》還要靠她,又恨得牙癢癢。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讓她跟來,莫名其妙惹上了什麽附靈,發瘋亂攻擊人,到了目的地正事沒說一句反而把自己喝醉了,她到底跟來是為了什麽?炎狛反思。

琉霧林內的附靈蘑菇見炎狛背著鬼牙月走來,嗖嗖嗖地從樹上躥下,眨眼就鑽進了土裏不見蹤影。

出了琉霧林,陽光明媚,萬裏無雲,炎狛尋思著就近找條河,直接扔水裏澆醒她,懷中小白狐狸忽然叫了一聲,肩頭的腦袋動了動,炎狛一喜,“喂喂!醒了嗎?”

“嗯?你、你是誰?”鬼牙月迷迷糊糊地的問,眼前的人有些模糊,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我?我是炎狛,你喝的該不會是孟婆湯吧!”炎狛準備將她放下,她搖了搖頭,努力在腦中尋找這個名字的主人:“炎狛?炎狛?”忽然,她臉色一變,“我想起來了,那個混蛋!”說著,張嘴就朝炎狛肩膀咬了下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就像炎狛才聽到她說想起來了,下一秒她就張嘴咬人,變化之快,他就感覺肩膀一疼,“嗷”的叫了聲,抬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她吃痛,炎狛趁機將她扔了出去,誰知喝醉的鬼牙月身手也是極好,身形一晃安然落地,唇邊一抹妖冶的血紅,襯著她緋紅的臉頰,竟說不出的誘人。

“嘻嗝……混蛋炎狛,我要殺了你。”話音落,鬼牙出,刀鋒一瞬,索命而來,炎狛暗暗罵了句,鬼牙月已經飛撲過來,雙目紅得滴血。

當當、當當。

兩人你來我往,刀劍瞬影如織網,快如流梭,激起亂石崩流,鬼牙月像失控了一樣邊喊邊打,速度又快又亂,毫無章法,炎狛一時難以近身。

“殺了你、殺了你。”

內心憤怒瞬間吞噬了她的神智,隱藏在心底的絕望呐喊充斥腦海,殺、殺、殺,是殺紅了眼的瘋狂。

“你給我醒醒!”

正當鬼牙月感覺內心的憤怒達到頂點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啊?”

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白骨刀架在炎狛的肩上,四目相對,鬼牙月一時愣神,炎狛趁機震開她的刀,一掌拍向她的頸側,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還是睡著算了,真是麻煩死了。”炎狛收劍,肩膀微疼,就見小白狐狸趴在他肩頭,小心翼翼地舔舐他的傷口,他笑了笑,揉了揉它的頭,“沒事沒事。”

為了保證自身安全,炎狛果斷將她扔在路邊的大樹下,而自己也找了個地方歇腳,小白狐狸竄到他懷裏,“怎麽?想學妖術?”

小白狐狸使勁兒地點頭,又將腦袋往炎狛懷裏蹭,討好似地。炎狛摸了摸它的腦袋,“好吧!我教你。”

清風拂麵,楊柳依依,炎狛在一旁教小白狐學習妖術,而另一側,鬼牙月深沉地睡著,眉頭緊皺,冷汗津津。

“嗯,就這樣。”炎狛手撐著腦袋躺在樹下,時不時打個哈欠,這天氣最適合睡午覺了,炎狛心想,小狐狸還在努力地凝出元神,它的上空逐漸出現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形,隻有個輪廓。

啪。

頭頂的人影又散了,小狐狸氣得上躥下跳,炎狛哈哈一笑,拽住它的尾巴,安慰道:“不錯啦不錯啦,慢慢來。”

小狐狸這才慢慢回過頭來,一臉可憐兮兮地望著炎狛,那眼神好像在問:“真的嗎?”

炎狛打了個哈欠,順手將小狐狸攬過來放在旁邊,“休息一下再練吧!”

誰知小狐狸嗖地跳開,一臉不情願,又獨自去一旁練習了,頭也沒回,看樣子有些生氣,炎狛反而一點也不怒,就由它去,反正現在他有些困了。

小狐狸從白天練到了夜半,夜空下,群星璀璨,小狐狸失神地望著頭頂的星星,頭上的元神又散了。

忽然,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一陣沙沙聲,小狐狸蹭地跳起,豎起耳朵,警惕地瞪著那團茂密的灌木叢,灌木叢緩緩分開,一雙幽綠的眼睛赫然出現在小狐狸麵前。

小狐狸退了一步,就聽“嗖”的一聲,一道白芒從小狐狸身邊擦了過去,直射灌木叢,“啊——”一個烏黑的影子騰地跳了起來,連滾帶爬地跑了。

“嗷嗷……”小狐狸發出低低的叫聲,垂著腦袋一步步走向炎狛,炎狛半睜著眼,憐愛地拍了拍它的腦袋,安慰道:“沒事,總有一天你會比我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