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鬃帝尊身軀劇震,如同雕像怔立原地。

許久之後,他才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果然不愧是韓夫子,本座服了,真的服了!”

韓夫子依舊騎在牛背上,身形單薄,如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老農。

不知何時,一縷晨曦自背後山巒照映下來,璀璨金芒帶著暖意,照亮了聖京的穹頂。

天亮了。

“我們走!”烈鬃帝尊轉身而去,臨走之前卻丟下一句話,“但本座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們也不會善罷甘休!”陽無極看向韓夫子,凝重之中,帶著無比的堅決,“我們會繼續爭奪本應屬於我們的一切,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擋不住這滔滔大勢。”

韓夫子仿佛睡著在牛背上,並未回話,直至烈鬃帝尊和陽無極的身影自城郊的天際相繼消失,才抬起頭,默默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他們說得沒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勢麵前,便是元神大能,也無能為力!”

“除非韓夫子能夠活上幾千上萬年,甚至如同上古大能長生不朽,才能把自己的意誌一直推行……”

“又或者,擁有橫掃天下的實力,滅盡當世同階,使得千秋萬世盡行其道。”

李塵看著這一幕,似乎得到不少啟發。

經過一夜的戰鬥,聖京內的較量終於分出勝負。

妖族和武道宗門終於憑著人數優勢壓倒儒門,斬殺了不少朝中大臣。

九門提督和禁宮守衛見狀也相繼叛變,倒向胡媚娘一係。

原本就緊緊依附於皇權而存在的鎮魔司和東西二廠更是變得氣焰囂張,空前橫行霸道起來。

他們連夜搜捕大小官員宅邸,抓了百餘人,當中大多都是言官,尤其是此前廢後風波之中,曾經為蕭家說話之人,更代表著儒門把持朝野輿論的主要喉舌。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鷹犬們奉了懿旨大肆屈打成招,製造鐵案,一時間牽連數百人,朝中上下,官不聊生,幾乎人人自危。

但是李塵在暗中看得分明,朝堂之上的關鍵人物,嶽東陽和陸源等人終究還是憑著韓夫子的出麵保了下來,這是他在聖京朝堂留下的最後一批棋子。

胡媚娘事後才得知有大能高手出現過,頓時大怒:“儒門亞聖又如何,難道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反抗皇權?”

烈鬃帝尊和陽無極雖然撤退,但是此前的戰果得以保留下來,整個聖京已經牢牢落入她掌控。

旁觀者清,她已經徹底飄了。

又或許是後知後覺的驚怒,與掌握大權的膨脹相濟,使得心態徹底扭曲。

就連李塵一時之間也無法判斷,她究竟是怎麽想的。

馬公公是個明白之妖,冒著冷汗道:“太皇太後,這次好像鬧大了,儒門亞聖未必敢造反,但他們完全可以打著正本清源的旗號另立新君,以前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什麽,另立新君?”胡媚娘最擔心的就是兒子皇位不穩,自己也跟著玩完。

馬公公道:“奴才總感覺有哪裏不對,怎麽一下就連那些尊者大能們都親自下場了呢?”

胡媚娘定了定神,道:“不要緊,我還有澤弟,快快給澤弟修書一封,問計當前!”

她終於又想起要和胡澤商量了,此前召喚妖王相助,發動兵變,可沒有指望過胡澤。

馬公公問道:“那些言官,還有嶽東陽等人怎麽辦?”

胡媚娘麵露狠厲之色,道:“言官可惡,又多是些拾人牙慧的小卒子,問那麽多幹什麽,通通都給我殺了!”

“至於那嶽東陽和陸源,一直與哀家作對,著實可惡……可我暫時還動他們不得,幹脆先把他們門生故舊處炮烙之刑,以儆效尤!”

馬公公道:“遵旨!奴才這便差人去拿他們。”

胡媚娘這邊的動靜,李塵很快便經由崇道帝獲知,不禁暗自無奈。

這個妖後喜怒無常,被當前局勢刺激之下,出現什麽奇葩操作,當真是難以預測。

不過她要炮烙嶽東陽和陸源的門生故舊也非容易之事,城中還有不少儒門弟子,早就通風報信,告知機密。

嶽東陽和陸源聞訊大驚,現在他們仍然還是朝中重臣,有官位護體,刑不上身,但麾下門生多為低階官員,有些甚至還是學生。

對上平常達官貴人,這層身份是足夠自保了,在喪心病狂的妖後麵前,卻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鎮魔司和東西二廠很快就要來拿人,借著大勝之勢,聖京之內,一時半會沒有力量能夠抗衡他們。

嶽東陽和陸源隻得安排那些名單上的門生故舊逃亡。

東城門外,一群儒門弟子拜別,盡皆泣不成聲。

“大人,此番若去,我等必為叛逆之輩,朝廷海捕,人人喊打,這……這實在是有辱斯文啊!”

“是啊,我等寧可在此受戮而死!”

嶽東陽歎氣道:“說什麽傻話,如今朝綱敗壞,妖孽為禍,正是需要你等保留有用之身,輔佐明君重張旗鼓的時候,還是聽從安排,東行避禍去吧!”

“可是,天下之大,我們還能去哪?”

“是呀,我們能夠去哪?”

嶽東陽猶豫一陣,終於吐露天機:“都去東縐吧!”

“東縐?”弟子迷茫道。

嶽東陽道:“我聞東縐有明君,其郡王為先仁宗第四子一脈,他年妖後若再倒行逆施,則必有龍興於此,替天行道……”

他遮遮掩掩說完這一番話語,亦多羞愧之意。

這實際上就是告訴弟子們,門中聖人已經暗中作出了安排,要暗中輔佐先仁宗第四子一脈,東縐郡王。

他年替天行道,代縐伐妖,一掃聖京之亂象。

為人臣子,走到這一步,也算是落實了謀逆之舉。

但事已至此,他們不得不作最壞打算,因為聖京這邊已經被妖後和武道宗門聯手控製,再不下定決心,恐要釀成更大禍患。

儒門狡兔三窟,也未必全把希望寄托在一家一派之內,他們還有朝臣一係留待聖京,準備等著幼帝成長,借助將來幼帝親政之機,重新把今日失去的一切奪回來。

這幾手布置下去,說不得他年師生相見,就是不同陣營的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