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今天是非常特殊的一天,高二二班進行為數不多的幾次社會實踐活動。

他們的活動內容是去敬老院慰問孤寡老人,給老人送溫暖。

敬老院的門口,此時已經來了不少人,花花綠綠的雨傘組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

孟蒼顏抄著口袋在路上麵無表情的走著,當看到鶴立雞群般站在雨中,用複雜的目光看著他的那個女孩時,臉瞬間變成了青色。

“孟蒼顏,我有話想對你說。”名叫蕭妙然的女孩,雙手十指攪著圈圈,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口。

“不用說了,我不想聽。”孟蒼顏非常冷酷的瞥了她一眼,不想給她任何機會。

江餘生默默地在背後看著,今天的蕭妙然與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要說有的話,就是她帶了一頂將頭發全部遮住的帽子,估計是今天的新花樣。

拉住孟蒼顏的衣角,蕭妙然輕聲說“想過沒有,總有一天,我們會變老,老到忘記自己是誰,然後回到我們生命最初的地方。”

“所以?”孟蒼顏眼神依舊冰冷。

“也許那個時候,我們也會選擇來到敬老院,選擇跟這些有著不同的命運,卻有同樣的歸宿的人,一起共度餘生。那時候,我們會在清晨的公園裏打太極拳,會跟著電視中的京劇哼音樂,會感歎每天的夕陽又多了幾分其他的韻味。也許,也會有一些高中學生,在這個時候探望我們這些老人,給我們送來溫暖和祝福。”

說到這兒,蕭妙然摘下帽子,露出蒼白色的頭發,跟孟蒼顏相差無幾。

“我想說的是,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們兩個的頭發都變得花白,不得不進入敬老院的時候,我希望陪我一起跨過那道門檻的人,是你。”

蕭妙然深情款款的說著,孟蒼顏雷打不動。

周圍突然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包括姍姍來遲的五道身影。

“厲害了我的姐,今天這個告白我給你99分,扣你一分怕你驕傲。”邵青鬆由衷的讚歎著。

霍西明拍著邵青鬆和李開元的肩膀,環視了一眼華岩東、刑立言、幾個好基友,說“沒說的了兄弟們,讓我們幹了這口狗糧。”

李開元甩了一下頭發,順勢掃開霍西明的手臂,一臉嫌棄的說,“不要把顏值擔當跟你們這群屌絲相提並論。”

“某人好像很屌啊,脫單了嗎?”華岩東雙手抱胸,說。

“高冷,要高冷,懂不懂?”李開元賤賤的說。

“在孟蒼顏麵前自稱高冷,龍雞你慚不慚愧?”一直沒說話的刑立言開口了。

龍雞是李開元的外號。話說李開元的老爸想起個名字顯擺一下自己的文化水平,因為開元之治的唐朝正好是老李家的天下,所以他就給兒子起了李開元這個名字。

然後開元之治的皇帝不是李隆基嗎?龍雞這個外號就由此而來。

“人家都這樣了,不給個說法麽?”林朔夜轉身看向孟蒼顏。

“劉老師到了,我們似乎應該開始列隊點名了。”孟蒼顏非常自然的岔開了話題。

蕭妙然依然拽著他的衣服,倔強的看著他,“我要一個答案。”

“能不能別每天都來這麽一出,我很煩。”孟蒼顏皺著眉頭。

沒錯,這就是這姑娘的生猛之處,每天一波告白,花樣從不重複。從高一開學到現在,整整五百多天沒有間斷過。這種執著也是世間少有。

“就沒有,哪怕一絲絲的感動?”蕭妙然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沒有。”然後被孟蒼顏扯斷了。

好閨蜜舒靈若給蕭妙然擦著眼角若隱若現的淚水,安慰說,“好啦,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了不是嗎?五百多次都堅持下來了,還怕這一次嗎?”

江餘生也是托著腮幫子評價,“形式靈活多變,能夠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內容真摯感人,極其富有感染力。別看蒼顏那個樣,他心裏應該是有波動的。”

蕭妙然眼中突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拉著江餘生來到角落。

遠離孟蒼顏的蕭妙然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活蹦亂跳的沒有一點悲傷的樣子。

她想用那個樣子博取孟蒼顏的同情,雖然從來沒有奏效過。

“軍師,你看此計如何?”蕭妙然眼中寒芒一閃。

“感化人心於無形也。”江餘生捋著下巴下方根本不存在的胡子。

“軍師,我的終身大事可就托付給你了!”蕭妙然握著江餘生的雙手,激動的說。

“餘生定將輔佐主公成就霸業,雖死方休!”江餘生文縐縐的瞎扯。

“行了,這種說話方式就到此為止吧。總有一天,我要得到小顏的身體~”蕭妙然豪情萬丈的說。

“小心你的鼻血、鼻血!”江餘生好心提醒。

蕭妙然趕緊揚起頭,“哪有,鼻

血在哪呢?”

“沒有,我逗你玩的。”江餘生嘖嘖稱讚,“話說你可真厲害啊,一天不見就把頭發染成白的了。”

“是不是跟小顏很般配,可以馬上去領結婚證的那種?”蕭妙然把頭發一甩,洋洋得意地說。

沒錯,身為孟蒼顏唯一的好兄弟,江餘生早就被蕭妙然發展成了內奸。

這件事孟蒼顏知道卻沒有阻止,所以江餘生同學賣隊友賣的很爽。

總之江餘生對這項工作的感覺就是,被妃子收買負責在皇帝麵前說好話的小太監。

和蕭妙然悄悄分開的江餘生,遇到了邵青鬆等五人。

“我看你們幾個沒怎麽睡好啊。”江餘生開口說。

“此言差矣,不是沒怎麽睡好,而是沒怎麽睡。”霍西明搖著手指頭說。

“昨晚我們網吧五黑,玩到淩晨四點。”邵青鬆解釋。

“李開元就是個坑,胖爺我打的肉都掉了好幾斤。”華岩東說。

“你這是在質疑世界第一中單的實力?”李開元酷酷的說。

“要不是今天我段位沒掉,信不信掐死你?”一向沉默的刑立言撂下狠話。

5

離開家的老人們和沒長大的孩子們勾勒出了一幅天倫之樂般的畫卷,消融了孤獨,擁抱了溫暖。

遠遠地看到林朔夜陪老奶奶聊天的笑顏,那種怦然心動推動著他走了過去。

“小姑娘你姓什麽?”老奶奶問。

“姓林,叫林朔夜。”林朔夜笑著答。

“讀書還是工作了?”老奶奶接著問。

“還在上高中呢。”林朔夜繼續回答。

“我大孫女大學畢業了,現在在外企工作,月薪過萬,就是快三十了還沒找到對象。小孫子去年剛考上大學,這麽久也沒回來。我是個退休工人,有自己的退休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就一個人搬到敬老院了。我一個人在這邊也過得挺好,真的……”陽光照在老奶奶滿是皺紋的臉上,她笑的很開心。

江餘生不免有些感觸,他想到了自己還在鄉下的爺爺奶奶,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會不會也像這個老奶奶一樣,在孤獨中微笑著。

正準備去插個話,老奶奶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小姑娘你姓什麽。”

“姓林,林朔夜。”

“讀書還是工作了?”

“讀著書呢。”

“我大孫女大學畢業了,現在在外企工作,月薪過萬,就是快三十了還沒找到對象。小孫子去年剛考上大學,這麽久也沒回來。我是個退休工人,有自己的退休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就一個人搬到敬老院了。我一個人在這邊也過得挺好,真的……”

這位老奶奶竟然完全不記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麽,重複了同樣的問題。而林朔夜也是同樣的回答著。

江餘生感覺自己仿佛在看一部卡帶了的老式電影,兩人竟然在接下來的時間將同一段對話重複了三遍,直到老奶奶注意到了江餘生的靠近。

林朔夜朝江餘生俏皮的眨了眨眼,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江餘生突然反應過來了。

原來這位老奶奶得了健忘,根本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而林朔夜也沒有戳破,不厭其煩的陪老奶奶聊著相同的話題,因為她知道,老奶奶隻需要一個傾聽者,所以她隻要做好一個傾聽者就可以了。

“小姑娘你姓什麽?”頭發花白老奶奶又一次提出了這個問題。

“姓林,林朔夜。”林朔夜微笑。

“讀書還是工作了?”老奶奶問。

“已經開始工作了。”林朔夜突然的改口,讓江餘生一陣詫異。

“結婚了嗎?”老奶奶突然拉著林朔夜的手,激動地問。

“還沒呢。”林朔夜有些尷尬的說。

“都開始工作了,該找個好男人嫁了。實話告訴你啊,我有個大孫女,今年都快三十了,還沒找到主。要我說這女人啊,最關鍵的還是找個好婆家……”老奶奶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的說了起來。

林朔夜突然拉住了江餘生的手,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江餘生童鞋的心中瞬間春暖花開,“不過奶奶,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這就是我的男朋友。”

受寵若驚的江餘生同學愣了好幾秒鍾才反應過來,“奶奶您好,我叫江餘生,是林朔夜的男朋友。”

“小夥子我跟你說啊,這麽好的姑娘打著燈籠都難找。你們倆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把事情辦了吧……”

“那個,奶奶,我跟小魚兒還有點事,先走了。”林朔夜跟老奶奶抱歉的笑了笑,然後拉著江餘生離開了。

“謝謝你幫了我這個忙,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用什麽理由脫身呢。”林朔夜有些煩惱的扶額。

“能給你裝一回男朋友,求之不得。”還沒緩過神來的江餘生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

一切發生的很突然,他莫名其妙的跟女神林朔夜裝了一回男女朋友,現在江餘生童鞋還是一種做夢似的狀態。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想多陪那位老奶奶一會兒,她太可憐了。”林朔夜歎了一口氣。

江餘生抿了抿嘴唇,想安慰她一下,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是中國的社會現狀,並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感覺,江餘生猛地回頭,黑發少女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逝。

6

“孩子,不知道你是否有過這樣一種錯覺,這個世界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真實。”名叫陳立國的老爺爺,捧著一杯熱茶,和藹的笑著說。

極為簡陋的房間,江餘生和陳立國相對而坐。從窗台上沉積的灰塵中,江餘生看出了老人尷尬的現狀。

“陳老頭啊,我勸你千萬別去看他。那老頭有精神病,整天滿嘴胡話。有一天我去給他打掃衛生,他拉著我瘋了似的說了一大堆話,然後叫我醒醒吧,別睡了。我看這個人絕對是得了失心瘋。其實也不怪他,這老頭挺可憐的。前年兒子被車壓死了,陳老頭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昏過去了,醒來之後就變了一個人,動不動得發瘋。當然大多數時候還是挺正常的,要不然我們院長早把他送到精神病院裏麵去了。”打掃衛生的阿姨,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最終江餘生還是決定來看看這個老人,或許是那位老奶奶的事情觸動了他的心靈,他想陪著老人聊會兒天,哪怕僅僅是隨便說些什麽也好。

“我接下來所說的事情,可能會顛覆你所有的認知。你可以僅僅把這些事當成一個笑話來聽一聽,或者就當是我老頭子的瘋言瘋語。你應該從外麵的人口中聽說了吧,我這裏有些不大正常。”老人家幽默的指了指腦袋。

“沒有,我覺得老爺爺挺正常的。”江餘生尷尬的笑了笑。

“正常不正常不是由你我來決定的,而是由這個世界普遍的認知而決定。當一件事情顛覆了你所有的認知之後,你就會覺得,這是在胡說八道。”陳立國的眼神折射出睿智的光芒。

“比如說,我問你這是什麽?”陳立國從桌子的果盤中拿起一個核桃。

“核桃啊。”江餘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錯,這是一個世界。”陳立國說完,將核桃重重的摔到地上,“現在,這個世界毀滅了。”

江餘生看著散落一地的核桃碎片,一種荒謬之中帶著真理的感覺從心底彌漫開來,仿佛冥冥之中,他抓住了什麽,又丟失了什麽。

“這可是上好的核桃,三十塊錢一斤呢,可不能浪費了。”陳立國突然換了一副輕鬆的麵孔,從地上撿起核仁,美滋滋的吃了起來,“需要來點嗎?”

江餘生搖了搖手,他現在腦子有點亂。

“你小時候彈沒彈過彈珠,就是那種在土地上挖個小坑,然後用手指頭把玻璃球彈進去的遊戲?”陳立國興奮地問,像個小孩子一樣。

“當然玩過啊,怎麽了?”江餘生有些莫名其妙。

“那就過來,咱們到院子裏麵再彈一次。”陳立國向江餘生招了招手。

近十年的時間沒玩這個古老的遊戲,江餘生有些緬懷和感慨。而陳立國則完全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彈得非常歡快。

“你再看,這是什麽?”陳立國把一顆玻璃球放在手掌心,問。

“玻璃球?”江餘生試探性的問。

“你覺得,這顆玻璃球裏麵有什麽?”老人繼續問。

“一片葉子一樣的東西?”江餘生試探性的說。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其實在這個玻璃球的某處,存在著一個跟我們相似的世界。那個世界同樣存在著生命,同樣可以以它自己的法則運轉。”陳立國說著,將玻璃球放到了坑裏,“假如說我現在把這個玻璃球埋到這個坑裏,不再對它進行任何幹擾,千百年後,這個世界是否可以毫無幹擾的存在下去,並且永遠不為人知?”

江餘生仿佛抓住了什麽似的,眼中精芒乍現。

“其實我們的世界,不過是一顆埋在土裏的玻璃球罷了。”陳立國自嘲一笑,“所謂的宇宙,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神秘,那麽浩瀚無垠。它很有可能僅僅存在於一個核桃、一顆玻璃球,甚至一粒塵埃中。”

陳立國抓起一把土,隨手一揮,塵土漫天飛揚。

“世界大塵埃,塵埃小世界。這個世界,不過是一粒大一點的塵埃。而一粒塵埃中,也可能是一個小世界。”

江餘生的眼神迷茫了,這位老人講的東西玄之又玄,實在是難以理解。

陳立國則是拍了拍江餘生的肩膀,眼神頗為複雜的看著他,“聽不明白也沒關係,或者說,永遠被蒙在鼓裏,永遠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完美的結局。實在想不通的話,就當我老頭子對著你發了一會兒神經。總之,能說的我都說了,能領悟到其中的幾分,就看你自己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