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的鼓聲催促下,那趙軍猛將程黑也沒什麽攻陣的良策,隻好按那死去的許瘛的辦法,用櫓盾掩護,步步為營向漢軍大陣邁進。

上次主將一死軍心大亂導致趙軍敗北,這一次程黑吸取許瘛的教訓並未身先士卒,隻是墜在後麵指揮。

依然是櫓盾為掩護,依舊是匍匐前進。這一次趙軍的盾牌較少,死亡的比例高出上次。在拋下五百具屍體的代價下,趙軍又攻到了漢軍陣前。

短兵相接,又一次以命相拚。刀砍在骨頭上,發出刺耳的“哢哢”之聲,頭顱拋下血光迸出,你不倒下就是我身亡。漢趙兩軍又在這偃月大陣的弧頂地帶,繼續譜寫那一曲悲歌慷慨的戰爭進行曲。

很快韓淮楚就覺得不對勁,隻因這次趙軍的攻擊來得格外生猛,漢軍將士陣亡的速度貌似快了很多。

“大將軍,今日弟兄們怎傷折得這般快法?”韓淮楚身邊那傅寬納悶地問道。

韓淮楚騰身而起,腳踩馬背向前居高臨下一眺,頓時心中吃了一驚。

“車懸陣法,想不到陳餘師兄竟會擺出這車懸陣法!”

隻見那戰鬥的焦點還是集中在偃月陣的弧頂地帶,傷亡的比例仍是趙軍偏大,所謂的趙軍精銳仍拚不過居高臨下的漢軍百戰老卒。幾乎一個漢軍身亡,就能換兩名趙軍倒下。

但戰場之上不是比拚陣亡的數目遊戲,而是要達到戰略目的。漢軍的戰略目的很明確,就是一個字“拖”。隻有熬到明日早晨派出的奇兵到達那抱犢寨,才能求得一線勝機。

漢軍隻有九千虎賁之士,與戰場人數接近十萬的趙軍比消耗,哪怕一個換三,絕對是熬不過去。

上次許瘛領軍來攻陣,戰了一個時辰,漢軍隻倒下了八百人,就很好的貫徹了“拖”的戰略。

這是怎麽說呢?

趙軍在弧頂地帶與漢軍苦鬥,你一刀我一槍地幹,你也渾身乏力我也精疲力竭,誰也拾掇不了誰。若是一方突然換上一個生力軍,很輕鬆地就能將對方撂倒。偏偏那趙軍有千軍萬馬卻因受限於地形擠不上來,隻有眼睜睜看著前麵那幾十號人繼續與漢軍苦戰耗著玩,這種打法實在是背氣至極!

隻見那趙軍今日個突然改變打法,一攻到漢軍陣勢前緣,並不采用那密集陣型,而是疏落有致的擺出了一個渦旋形狀。那渦旋由三四百人組成,也就是當時的一個基本戰鬥編製——旅。(旅滿員是五百人,如今是缺員也算數。)在渦旋的中心有一個趙軍伍佰主手提銅鑼指揮。每隔一段時間,那銅鑼敲上一下,這渦旋就向右滾動一次。與漢軍交手的趙軍,不管你是否有力氣還能不能戰,聽到那鑼聲必須向右走,把身位讓給別人。

新上陣的個個都是生力軍一身是勁,退下者經過休整精力又得而恢複。久戰力怯的漢軍,就算你再怎麽勇猛頑強,也敵不過趙軍的這般打一槍就走的車輪進攻。就見那陣前倒下的漢軍將士迅速增加,而為補充弧頂處傷亡的預備軍人數在迅速減少。

趙軍在旋轉,漢軍也可以轉嗎?

這就是說笑話了。偃月陣要是能旋轉,就不是偃月陣。一個陣勢將士們練得純熟,豈能臨時亂變。

這種陣法就是漢武帝時代一代名將霍去病縱橫大漠讓匈奴騎兵威風喪膽的車懸陣。隻是霍去病的車懸陣是騎兵的車懸陣,各騎之間的間隔拉得十分大。今日地形狹窄,但步卒之間無須間隔,控製好在陣前與漢軍交鋒的人數正好施展得開。

這車懸陣自霍去病大漠一戰名揚天下,後來傳到東瀛,被那日本戰國時期名將上杉謙信加以完善,縱橫數十年未嚐一敗。上杉謙信死後,其家族勢力大衰。可當他兒子上杉景勝擺出那車懸陣時,仍引起對手驚呼“上杉不可輕也”。

車懸陣自古以來從未在戰場出現過,要問韓淮楚如何知道這個陣名,就問後世那些泛濫於網絡的遊戲吧。

※※※

且說韓淮楚看了趙軍擺出的這車懸陣,心中暗讚,“陳餘師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想出這陣法,果然是我縱橫家的高徒,絕非後世書中所說的白癡。”

稱讚歸稱讚,如何破這個車懸陣又讓韓淮楚犯難。

要想不讓那渦旋轉,除非衝出去打。但漢軍一旦離開那菱尖,不說地利失去是自找麻煩,就是那偃月陣開啟的瞬間被趙軍趁隙闖到這菱形戰場的腹心,那就滿盤皆輸。

敵軍已經變陣,若墨守成規再抱著老思維不放,隻靠著那弧頂的三十幾人與趙軍纏鬥,被消耗的兵力隻會越來越多。敵變我亦變,在一瞬間,韓淮楚已經想到了對策。

要變也要變在陣後,抵抗趙軍凶猛攻勢的偃月陣的月輪絕不能變。

隻聽韓淮楚呼那袁千說道:“袁千,本帥以前教你們投擲魚叉的手法可曾忘了?”

韓淮楚數年前呆在黃河幫,曾用自己投擲飛刀的手法來教黃河幫幫眾捕魚。後來眾幫眾來到軍中不用捕魚多時不用,技藝有可能生疏了。

那袁千笑道:“這是弟兄們的老本行,怎會忘了。前日裏我還與眾家兄弟下水叉魚,一叉一個準。”

韓淮楚點點頭,說道:“把你手下弟兄招來,去那河邊取幾柄長槍來。”

袁千知道他這麽吩咐必有深意,也不問,招來下屬,到那河灘邊取來幾柄從山道上撿來的長槍。

“架梯!”韓淮楚攥起一槍,簡短地下令。

漢軍渡河不可能想到帶梯子來,所謂架梯意思是架人梯。駕梯是漢軍訓練中的常見科目,主要是為了攀越障礙。

便有四名體形剽悍的漢軍圍成一圈墊底,兩名漢軍各踩一人站在他們肩上,迅速搭成一個兩層人梯。

韓淮楚足尖一點飛身而上,雙足穩穩當當落在那第二層人梯的兩個漢軍肩上。隻聽他高呼一聲:“看好了!”提手將手中槍奮力一擲。

就聽“嗖”的一聲,那長槍在空中劃出一道長虹,直取那正在車懸陣陣樞提著銅鑼指揮的趙軍伍佰主!

車懸陣中的趙軍隻覺一物從頭頂飛來,冷颼颼還未看個明白,那長槍已越過偃月陣的月輪刺到那趙軍伍佰主。槍尖貫甲而入,立馬穿了個透胸!

冷槍,絕對的冷槍!

冷槍是什麽概念?就是隻有他打你,沒有你打他,防不勝防。這一槍從偃月陣陣後發出,看不見漢軍出手,不知何時飛來。原本那趙軍隻要不在弧頂交戰就沒有性命之憂,如今卻要提心吊膽提防不知何時飛來的冷槍,個個心中大駭。

韓淮楚擲出這一槍,轉頭四顧,問道:“你們可看明白了?”黃河幫弟兄齊聲道:“看明白了。”

“駕起梯子,狠狠地打!”韓淮楚冷峻地下令。

漢軍士氣大振,迅速駕起一堆堆人梯。黃河幫眾兒郎踩梯而上,接過下麵遞來的一柄柄長槍,就向那趙軍人堆裏一陣猛投。

山道上隻見飛虹亂閃,一柄柄冷槍呼嘯而去。果然是水邊長大打漁的出生,那一柄柄冷槍擲得是又狠又準。十柄槍出手,至少有三兩個中的。就見趙軍哀嚎四起,紛紛斃命。

讀者或許會問,漢軍采用這種冷槍戰術,槍夠不夠用?回答是充足的很。上一場戰漢軍殲敵五千,收撿兵器無數,而槍是軍中常見武器,堆在河灘上的槍足有兩千多柄。

那車懸陣雖然厲害,但整體協調性要求甚高,就算是日本戰國時代的車懸陣,也不是一般的大名玩得轉。故而那上杉謙信一死,上杉家族立馬沒落。

無人指揮的車懸陣玩不轉就是死陣。那伍佰主一死,趙軍又陷入了與上一戰一模一樣的怪圈——弧頂處鬥得精疲力竭,後麵的軍馬想拚命卻使不上勁。那處境比上一場戰還要糟糕,隨時會有漢軍一柄冷槍飛來,變成漢軍擲槍的活靶,實在是苦不堪言。

戰場的形勢急劇變化,弧頂處漢軍將士陣亡的速度變得緩慢,而趙軍頻頻被冷槍所傷,被運下山道的死屍飛速增長。

※※※

前方的失利並不能影響到趙軍主帥陳餘取勝的決心。當打聽到戰場的變化後,他那手中的棒槌依舊未停。

“蹭蹭蹭蹭”,又是一員趙軍猛將程黑提著一口鐵盾沿著那山道大踏步而上。

大凡猛將,都有一股睥睨四方的霸氣。最典型的特征,便是他們都不喜歡穿盔甲。隻因為盔甲一穿,束縛了他們在戰場上的發揮,不能盡興地廝殺。

那程黑同樣沒有穿盔甲,但也沒有學他義兄許瘛那般赤膊上陣,而是渾身縞素。頭上束著孝巾,身上穿著孝服,是為那死去的許瘛報仇而來。

漢軍的冷槍防不勝防,要防冷槍隻有盾牌勉強能用。此番程黑提來的一旅軍馬,各自手中撐起一麵木質盾牌。尋常的趙軍小頭目武功太次躲不開漢軍的冷槍,不堪指揮這車懸陣之用。他隻得親自上陣,重新用車懸車衝擊漢軍那久久不能攻破的怪陣。

“無用的東西,滾到後麵去!”那程黑暴吼一聲,用帶來的一旅軍馬換下那隻剩下不到百人的一旅,重新部署起那渦旋形的車懸陣。

這陣前的變化早被那站在人梯上的黃河幫兒郎望到,立即稟報給漢軍主帥韓淮楚:“報大將軍,敵軍主將現身!”

韓淮楚聞言精神一振。

這個時代軍隊的素質就這麽高,主將一掛往往就不知所措,兵敗如山倒。上一場戰那許瘛之死導致趙軍敗北就是證明。不似後世的軍隊,打起仗指揮員一數就是一梭子,還要搞分散隱蔽,任何一個人的死亡都不能影響戰場的大局,仗該怎麽打,還是怎麽打。

“若是能擊殺敵軍大將,導致趙軍又敗一場,至少多熬出幾個時辰。”韓淮楚心中暗忖。

人梯已經架好,韓淮楚一躍而上,站在兩名漢軍的肩頭向那戰場瞭望。

“這廝居然敢不披甲上陣,一定手底下有那麽兩下子,就看他手中那口沉重的鐵盾,也非常人能夠提起。若是用長槍去投刺,他一定可以用手中的鐵盾格擋。”韓淮楚心裏嘀咕道。

若是能近身與那趙將搏殺,韓淮楚有把握可以在一招之內了結他性命。隻是如今隔了一個寬闊的偃月陣的月輪,那趙將又是存心防備,隔了這遠的距離將他釘死取敵軍上將性命隻能在傳說中出現。

久未聽到的銅鑼聲再起,那趙軍的車懸陣已經布好,又開始發動生猛的攻勢!陣前依然是三十幾人在廝殺,其餘的人都手提木盾提防著漢軍隨時飛來的冷槍。

殺聲再起,趙軍是求勝心切要為死去的戰友報仇雪恥,漢軍是懸崖搏鬥隻能拚死抗爭。此番戰鬥,不僅趙軍換了生力軍,漢軍也趁著趙軍換人之機將陣前一撥戰得精疲力竭的兒郎換了下來,激烈而殘酷的搏命又在那弧頂處上演。

若是任這事態發展下去,漢軍將士的性命又將迅速流逝,依然是撐不到明日天明!

如履薄冰的人就會迸發出驚人的力量。韓淮楚眼中寒光閃爍,心中殺念頓生,喊一聲:“取槍!”

漢軍都是驚詫不已,“趙軍大將有鐵盾護身,又是刻意防備,莫非大將軍還要用冷槍來刺他性命?”

這種任務就算換了那神功蓋世的項羽來,也不可能完成。韓淮楚有自知之明,當然不會這麽打算。

他那槍投擲的方向不是要往前,而是要向天。直拳打不中你,就給你一計勾拳。

正麵的一槍必然會被那趙將看死,而從天而降的一槍絕對出乎那趙將的意外。槍的出手就像那彈道的軌跡,隻要計算好角度控製好力度,一槍刺腦,那趙將猛得可以居然不戴頭盔,命中必死無疑。

這事說來簡單,做起來有多大的難度係數可以想象得出。隻要那出手的角度與勁道有一點偏差,這一槍就打了水漂,還會引起那趙將的警覺不會給你下一次機會。

便有漢軍遞上來一把長槍。在投擲之前,韓淮楚還要做些準備,分開那趙將的注意力。

“袁千,你聽見本帥聲喊,立即動手用槍去投那廝!”

直拳與勾拳加在一起,就變成了組合拳。直拳是虛招,真正致命的是那勾拳。

袁千是心領神會,高聲稱喏,提起一槍,也爬上人梯。

韓淮楚手中緊緊攥起那槍,心中算計著槍出手的角度,精氣神提聚至極限,腦中一片澄明。

隻見他揮腕一擲,一槍投空,那槍直向天空插去,丟得是又高又飄。

這一幕隻有韓淮楚周圍的漢軍能夠看見,那在車懸陣中的趙軍都提心吊膽地望著正麵,當然是不知這一槍的投出。

看那槍剛剛轉過身正往下墜,韓淮楚舌綻春雷,高喊一聲:“投!”

那袁千哪會遲疑,提手把槍用力擲出,直取那趙將前胸,端的是準頭與勁道十足!若是那趙將不設防,估計也要被這一槍生生釘死。

這一幕沒有發生。那趙軍猛將程黑是有備而來,時刻提防著漢軍的冷槍。袁千的這一槍越過漢軍那偃月陣的月輪從正麵飛至,正好被他瞅見。

程黑把那手中鐵盾一提,就聽“當”的一聲響,槍尖與金屬做成的盾牌撞得火星四濺。

他幹淨利落地擋下這柄冷槍,心中剛升起一股得意,就聽四周趙軍一陣驚呼。

“哢”的一聲,另一柄從天而降的冷槍如流星飛墜,槍尖正刺中他頭頂天靈,死神不期而遇,程黑當即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