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劍已出鞘,魏軍在幹什麽?

原來那魏軍主帥柏直好賭的老毛病又犯了,正在每日糾結一幫部將,挑燈夜戰玩著韓淮楚發明的雀牌。

前日裏接到前大將軍周叔的書信,要求在夏陽渡口駐兵防備漢軍偷渡,那柏直隻是嗤之以鼻。

“這個匹夫還當他是大將軍啊,罷了官還這麽不安分。沒有船,漢軍如何濟渡黃河。”牌桌上柏直以嘲笑的口吻對部將說道。

“岸邊防守嚴密,有黃河天險依恃,漢軍絕對渡不了河。而漢軍糧草五日之內就要啃光,等待那漢軍主帥韓信的將是灰溜溜退兵。”這是柏直的判斷。

魏軍的布置,六萬布在蒲阪,二萬布由魏將孫遫率領在河東河內的邊境武遂防備漢將利蒼,五千人駐紮在都城平陽,其餘一萬餘人分布在河東全境。那糧草重鎮安邑隻有三千人看守。

※※※

風聲怒號,渚清沙白,波浪排空。早春時分,河水入骨冰涼。

亥時時分,以黃河幫水鬼為班底的五十幾條好漢在夏陽渡口做著熱身運動,準備跳入那波濤洶湧的黃河。

五十餘用瓦罐木框做成的木罌,由馬車載到河邊推入黃河。木罌的外麵,橫綁著大刀長槍,這是過河之後要用的武器。漢軍昌文侯灌嬰領三千騎兵與韓淮楚候在岸邊,等候駱甲事成之後燃放煙火訊號,登上奪來的小船一舉渡過黃河。

騎兵的速度總是快一點,靳歙的一萬步卒還在路上,急行軍趕到這夏陽渡,估計要到明日淩晨。騎兵過河之後,他們正好接續得上。

漢軍在臨晉關外的大營,此時隻剩下水寨五千水師,那旱寨幾乎是個空殼。由前將軍曹參與駱甲的夫人女將葛賽飛,領著水軍在河中搖旗呐喊,穿梭操練不停。

以五十幾個漢子,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泅渡到對岸,既要端掉那岸邊的哨所,又要斬殺所有的馬匹,奪取藏在避風塘的船隻,做掉避風塘的守衛。這一戰成功與否盡在於此,駱甲的任務實在是不輕。

韓淮楚手捧一盅,對那穿著水靠即將下水的駱甲說道:“本帥敬將軍一盅,祝將軍此去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每次出征前韓淮楚都是以水代酒,那駱甲到現在還弄不懂遊泳要忌酒。把那盅端起一口飲下,高聲說道:“大將軍放心,為了咱眾兄弟的媳婦,末將此去一定把弟兄們活著帶回來。”

當初大將軍為黃河幫兒郎與西戎美眉作伐,定下“生則同生,死則共死”的誓言。一年多來,當初的五十對夫妻在戰場上相互扶持無一人損傷。如今大戰在即,葛賽飛為吸引魏軍眼球帶領那些小媳婦身著藤甲站在甲板上操演不得到來。妻子們在蒲阪,丈夫們卻要劈波斬浪浴血苦戰生死難卜。可以想象那一個個小媳婦站在船頭翹首等待丈夫無恙歸來的消息,一旦知道丈夫身亡,妻子們會毫不猶豫跳下那滾滾黃河追隨丈夫英靈而去。而丈夫在出征之前,又會是怎樣一副牽腸掛肚的心情。

一身係著兩條命,此刻丈夫們的心早與那遠在一百八十裏外的妻子的心栓在一起。為了心愛的嬌妻,就算是波濤洶湧,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會勇往直前去奪取勝利。

“咣當”一聲,駱甲重重把那盅向地下一摔,率先跳入那冰冷刺骨的黃河。“噗通噗通”,一個個英勇無畏的戰士跟著駱甲入水。浪花一卷,五十幾個木罌連同五十幾條漢子隨波逐流漸漸飄遠,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與波濤之中。

※※※

三千漢軍騎兵緊張地盯著對岸,等待那煙火訊號發出。以正常時間計算,橫渡黃河需要半個時辰左右。不料一個時辰過後,對岸還絲毫不見動靜。

“莫非駱甲他們發生了意外?”韓淮楚心中一沉。

那哨所與避風塘都是周叔的家兵家將,都是軍中老手,以黃河幫的實力硬碰硬有點玄乎。韓淮楚教給他們的辦法是趁他們輪班睡覺,先暗放冷箭幹掉哨所外醒著的一半,再集中兵力圍殲哨所內睡著的另一半。先端掉哨所,再去避風塘潛入馬廄斬殺馬匹,最後才是奪取船隻。奪船的過程也以暗殺為先。

這計劃本來不錯,隻是戰場瞬息萬變,焉知會出現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四個家將的武功不知底細,駱甲與他們廝鬥能不能鬥贏?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對岸依然沒有動靜。再過半個時辰,到了醜時,那煙火訊號還是沒有放出來。韓淮楚按耐不住,把那戰袍一脫,就要卸去戰甲。

“大將軍你這是要作甚?”身邊灌嬰問道。

“駱甲他們遲遲沒有消息,本帥要遊過黃河支援。”

“大將軍乃三軍主帥,豈能隻身犯險?”灌嬰急忙阻攔。

三千騎兵皆不擅水,隻有韓淮楚能橫渡黃河。他苦笑一聲,心中隻想我這三軍主帥要再不過河,恐怕就見不到駱甲他們了。

“嗤——”一溜橘紅色的煙火如流星劃過蒼穹,照得漫天星鬥黯然失色。

“大將軍,駱甲他們成功了!”灌嬰掩不住內心的激動,高聲說道。

韓淮楚心中一振,眼中流出了欣喜的淚花。

這煙火一放,就意味著船隻到手。漢軍的千軍萬馬就可陸續渡過黃河,直搗那魏都平陽。他的人生另一頁輝煌的篇章就會開始書寫。

隻是駱甲遲遲未有得手,這成功的背後又是用什麽代價換來?韓淮楚不敢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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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淙淙,五艘大船,五十艘小船出現在視野之中。沒有人劃槳的小船,用纜繩綁在有人劃的船尾。那一個個凱旋歸來的漢子,臉色沉重不見有絲毫笑容。

駛在最前的是一艘大船,劃槳的不是那水軍司馬駱甲,而是他手下的幹將盛萬。再往後看,一個一個瞧下去,依然沒見到駱甲的影子。

一個不祥的預感興起,韓淮楚隻覺周身血液僵冷。

“駱將軍在哪裏?”韓淮楚焦急的聲音直傳到河心,聽得那三千騎兵心中一沉。

那盛萬將槳一扔,蹲下身去,從甲板上緩緩抱起一人。五大三粗的漢子,淚水流滿了一臉。

這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屍首。一把鋒利的槍頭插在胸口,鮮血流淌在他創口之外,綻放如盛開的桃花。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帶著駱甲那熟悉的笑容。

“撲通”一聲,韓淮楚跪倒在地,聲嘶力竭一聲悲呼:“駱甲——”那聲如杜鵑啼血,橫貫到黃河對岸。

這駱甲得知韓淮楚在漢國為帥,率領手下弟兄拋家舍業不遠萬裏來關中追隨。彭城戰前當那劉邦命韓淮楚回關中征剿章邯,肯跟隨韓淮楚的隻有駱甲與利蒼兩人。在漢軍諸將中,韓淮楚最親切的就是駱甲。雖然不是兄弟,卻賽似兄弟。

可憐白骨攢孤塚,盡為將軍覓戰功。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韓淮楚那人生的輝煌,需要一個個無畏的生命去鋪就。但韓淮楚絕對不會希望,那如兄弟一般的駱甲會率先倒在戰場。

三千騎兵烏壓壓一起跪倒,為那犧牲在戰場的英勇的烈士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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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甲是因為追趕那企圖逃走的一位家將而死。

原本眾人過河之後,按韓淮楚吩咐一切都很順利,木罌過河神不知鬼不覺,用暗箭做掉哨所外的看守哼都沒哼,圍殲哨所內的家兵家將一個沒漏。然後眾人悄悄來到那避風塘。

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事情。那看守馬匹的馬夫剛好起身準備為馬添加夜草,見到漢軍突至,立即想到是怎麽回事,及時用鐮刀砍斷栓馬的繩索,把一群馬悉數放出。

這一下駱甲可傻了眼,隻好領著眾人去堵截那拚命從廄中奔出來的馬。有刀的用刀,有槍的用槍,一起往馬身上招呼,頓時血肉橫飛。

馬發狂也是阻擋不了,有幾匹馬帶著刀傷逃到那船隻所在之地。

這邊的動靜早驚動了看守船隻的兵將。“漢軍偷渡黃河,企圖奪船!”那兩個家將立馬領著二十個家兵,與隨後趕來的駱甲等人發生了激烈的戰鬥。

漢軍是有備而來,身上帶著弓箭。一陣遠程的射擊之後,二十名家兵隻剩下十名。再來個以多打少,十名家兵又少了一半,一個家將被駱甲用刀砍死。剩下的那家將見不是路,跳上一匹帶傷的戰馬就逃。

駱甲此刻急了眼。隻要那家將逃到蒲阪,魏軍主帥柏直會立即調來輕騎堵截漢軍渡河。這些船隻一個來回最多能渡六百人,若是帶馬一起渡兵力更少。到時魏軍以多打少,漢軍先行過河的騎兵會悉數被殲滅在灘頭。

“絕不能讓這廝逃掉!”駱甲當機立斷,帶著盛萬等幾名好手也跳上馬沿著河堤追來。

“去死!”暗伏在草叢中的家將冷不防躍起,寒光一閃,鋒利的槍頭刺入了駱甲的胸口。

駱甲臨死前合身將那家將一抱,隨後趕來的盛萬舉起悲憤的大刀,一刀砍下那家將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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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淮楚聽完盛萬講訴駱甲犧牲的經過,目光猶似噴火。

“渡河!”冷峻的軍令被傳到漢軍每個將士耳中。

隻有攻下魏國重鎮安邑,奪取囤放在那裏的大批糧秣,繼而占領魏都平陽,殲滅魏軍主力,駱甲的犧牲才不是白費。烈士的英靈,隻有用一場場捷報來告慰。

那避風塘的馬匹已被全部斬殺,但四散逃逸的村民一定會去其他集甸找到馬匹向蒲阪魏軍報告漢軍的行動。如夢初醒的魏軍主帥柏直一定會傾大軍來阻渡。時間不多,必須立即渡河。

一波又一波的漢軍將士,連人帶馬披星戴月連夜渡過黃河。破曉時分,這條黃河天險被漢軍騎兵拋在身後。隨後而來的漢軍步卒,在漢將靳歙的帶領下及時趕到,繼續濟渡。

一場漢魏兩軍的決戰即將在黃河東岸上演,又不知有多少熱血要拋灑在這片土地。那一聲聲怒吼的波濤,好像是古老的黃河發出的歎息。

漢軍騎兵踏過黃河,馬不停蹄直向魏國重鎮安邑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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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切換到河東重鎮安邑。

那安邑戰國時本是魏國的都城在秦朝時為河東郡守,錢糧充足,規模比起那項羽為魏豹挑選的都城平陽還要壯觀。鎮守安邑的魏將名叫王襄,受到那柏直的影響,每日裏迷上了雀牌。心中隻想漢軍怎麽著也渡不過黃河,對那防衛抓得甚鬆。那真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聽說漢軍先鋒灌嬰抵達安邑,他如做夢一般。

他急忙遣書去平陽報警,趕緊組織那些平日裏懶散慣了的兵油子守城。有部將丁餘道:“漢軍偷渡而來,能帶多少兵馬?不如盡起城中丁壯將他們一舉擊潰!”王襄一時熱血上湧,納丁餘之計,出城來戰灌嬰。

兩軍對園,丁餘出馬對陣灌嬰。隻及三合,被那山東名將灌嬰一槍刺倒馬下。王襄嚇得魂不附體,急忙鳴金退兵。灌嬰哪裏肯舍,領著漢軍一路追趕。

剛到城下,隻見城上已插起漢軍紅旗。那漢國大將軍韓淮楚立在城頭高聲喝道:“王襄還不速降,更待何時?”

王襄走投無路,又回頭來戰灌嬰。被那灌嬰施一個“絞”字訣,磕飛兵器生擒過馬。餘者見主將被擒,早無戰心,或降或逃。漢軍輕而易舉拿下安邑。

城中錢糧兵器戰械盡為漢軍所得。其他的東西也不珍貴,有那糧秣四萬斛,正是漢軍急需。

那王襄倒有骨氣,寧死不屈。對這種無能之輩,韓淮楚也不可惜,就推出菜市斬首以立軍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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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軍蒲阪大營,中軍帳內,隻聽得“嘩啦嘩啦”之聲,原來是那魏國大將軍柏直正在與部將玩著那雀牌。

“什麽人?”大帳外看守正在嗬斥要闖帳的一員小將。

那小將二話不說,抬手將看守擰起扔開,直闖而進。到那帳中,提腳對著牌桌就是一踢。

“漢軍偷渡黃河,爾等還有心思在此賭錢!”那將門虎子馮敬大吼一聲。

“此話當真?”帳中眾將聞言大驚失色。

“漢軍從夏陽渡偷渡,黃河天險失守也!”

“漢軍無船,如何能從夏陽渡偷渡黃河?”那柏直事到如今還不相信這是真的。

“漢軍先用木罌渡河,殺死周叔家兵家將,奪走船隻。估計此時,安邑已在漢軍之手。”馮敬說道。

現在總算弄明白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漢軍奪下安邑,就像在魏國的心髒插上一把尖刀,把那魏都平陽與布在蒲阪武遂的八萬魏軍主力隔開。魏軍總人數雖是漢軍的五倍,軍隊卻不在老大那裏。平陽城中隻有五千軍馬,且都是些老弱殘兵。

要是連老大都被漢軍擒獲,他這個魏國大將軍還做個什麽。

柏直急忙道:“諸位休要驚慌。漢軍主力盡在臨晉,渡河的軍馬也隻是少數。待本帥督領大軍北上,圍剿漢軍。”

馮敬問道:“若是漢軍趁我軍北上,從蒲阪渡河,如何守禦?”柏直想了一想,說道:“留下一萬軍馬,請將軍鎮守大營。漢軍水師勢大,水上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堅守營寨不可與漢軍交鋒。待到本帥剿滅北去漢軍,再回師增援將軍。”

於是那柏直匆匆點起五萬軍馬,輕騎在前,心急火燎直向安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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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利完成任務的盛萬等人,並沒有隨漢軍過那夏陽渡,而是懷著悲憤的心情,將駱甲的屍體連夜運往臨晉,交到了他唯一的親人手中。

五十個弟兄一個沒折損,駱甲實現了他出發前對韓淮楚的承諾,一對對夫妻得而團聚。但是他自己卻倒在血泊之中,再也看不到他心愛的嬌妻。

“夫君,你死得好慘啊!”黑美人葛賽飛一把撲在駱甲的屍體上,頓時昏厥過去。

眾姐妹七手八腳將葛賽飛弄醒,醒來之後那黑美人就要往河中去跳,去追隨他夫君的英靈。眾人急忙扯住。

有一知情的姐妹說道:“夫人已懷下駱將軍的骨血。就是不為自己作想,也要為腹中的胎兒作想啊!”

那葛賽飛被一語驚醒。

“是啊,我要將夫君的孩子生下,撫育他長大成人!”葛賽飛說道。

曹參說道:“駱將軍是為我漢軍安然渡河而死。吾等生者,正當完成駱將軍生前遺願,殺盡魏狗攻下河東,方不負駱將軍犧牲也。”

戰船上五千水師揮舞武器一起呐喊:“殺盡魏狗!為駱將軍報仇!”聲音震天動地,響徹河穀。

隻見一條小船飛快從河中心而來。那船上水軍報道:“見岸上魏軍大隊人馬調撥出營,向東北方而去。”

曹參笑道:“想是大將軍已拿下安邑,魏軍要急著去奪回。傳令全軍整備,待他們走遠強渡黃河,攻入魏軍大營!”

正是:木罌飛渡笑艨艟,相拒蒲津讓首功,壇上英雄隨水去,濤聲猶似戰河中。

欲知後事如何,請繼續追讀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