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一望無際的漠北大草原上。天蔚藍,雲雪白,水草豐沃,牛羊成群。夕陽西下,落霞滿天。這一切,構成一幅絢麗的畫卷。

在夕陽的餘輝下,有一大群人圍起了一個大圓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均抖動著手中的長袖,載歌載舞,神態安詳,歌聲歡快悠揚。

一對少年男女正在草原上策馬如飛。男的身材高大,濃眉大眼,威武雄壯,女的嬌憨可愛,眉目如畫,顧盼流眄。

“寶兒哥哥,等等我!”那少女在後追逐,發出如黃鶯出穀般的呼聲。少年卻不理,猶自縱馬疾馳,將身後少女甩了十丈之遠。

他一時興起,將手指撮在唇邊,放聲一嘯。其聲激滾排蕩,裂雲穿帛,直響徹天籟。

那群載歌載舞的人被他這一聲長嘯所擾,齊向這邊看來。

一魁梧的中年漢子大喊一聲:“寶兒,你又在欺負你妹妹了。”一旁人均嬉笑起哄起來。

那喚“寶兒”的少年在馬上扭頭一揖:“荊叔叔,我們在比誰的馬跑得快!”他也不理會眾人起哄,仍自飛馳。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句:“項追姑娘,加一把勁!”喚“項追”的少女聞言抖擻精神,揮鞭策馬。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奮力疾追,把那距離拉近了兩丈。

似他們這等兄妹間的嬉戲,眾人原本見得很多,早就熟視無睹。又揮起袖,跳起舞,唱起歡快的歌謠。

※※※

寶兒兄妹又追逐了數裏,到了一處。隻見綠草茂密,乃是個地下水源充足之處。二人馬也跑乏了,終於停了下來。

項追忽“咦”了一聲,纖指指向前方,發愣道:“寶兒哥哥,你看那是什麽?”

前方不遠處密密匝匝,有數百來人,刀出鞘,弓在腰,穿著統一的短襖,原來是一群胡兵。

一聲清越的哨聲,劃破長空。緊隨那哨聲的,乃是一波“嗖嗖”之聲。項追一看驚訝道:“有人放箭!”

一匹產自大月氏國的高頭駿馬,在那數百隻箭的射擊下,轉瞬變成了刺蝟。

寶兒大奇,“這些胡兵為何浪費這麽多隻箭來射一匹馬?那馬極為神駿,看來價值不菲,又有何人殘忍大方到用它作了練箭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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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約三旬的胡人,穿了一件狼皮氅子,戴了一頂羊毛織成的氈帽,背上背了一把長弓,臉龐瘦削,一雙眼透出堅毅。看他那身裝素,便知不是尋常的胡人,而是匈奴人的達官貴族之流。那胡人手一揮:“點點箭囊中的剩箭,把沒有放箭的人,都拖出去斬了!”

匈奴兵中未放箭者,一聽此話,均跪倒在地,竟有四分之一人之多。有人哀求道:“大王子,不是我們不聽你命令,而是這馬是王子心愛的寶馬,我們恐王子事後責備,不敢下手。”大王子冷冷道:“你們隻怕我事後責備,便不怕我現在就砍了你們的頭嗎?都拖出去,砍了!”語氣斬釘截鐵,不容半點回旋。

隻聽“哢嚓哢嚓”之聲,餘下的胡兵,便將那批未放箭的全部斬殺。那大王子看也不看,隻顧把玩指間一枚名貴的戒指,似乎那百十號胡兵的性命,在他眼中,絲毫不值一提。

項追被眼前血腥的場麵赫住,懼道:“寶兒哥哥,好殘忍啦,我害怕。”寶兒朗笑一聲:“有你寶兒哥哥在,天塌下來我都替你扛著,不要怕。你若上了戰場,比這場麵還要血腥的多的是。”

有人眼尖,瞧見寶兒兄妹,一指這邊道:“大王子,有人偷看!”大王子冷冷道:“還等什麽?”張弓搭箭,向寶兒兄妹射出一箭。

那箭十分古怪,竟發出劃破長空的刺耳哨聲。寶兒不慌不忙,伸手一抓,便將射來的箭沒收,納入懷中。

眾胡兵會過意來。緊隨而來的,便是數百隻箭。如一片飛蝗,直向寶兒兄妹射來。隻這麽一次,恐怕這對神武嬌豔的兄妹,便要做了一對刺蝟。

寶兒大喝一聲:“滾馬!”項追會意。兄妹同時施展平日練得純熟的馬背功夫,足尖一勾,人已從馬背滑下,溜進馬腹。

隨著兩聲悲鳴,兩匹馬瞬間變成了刺蝟,鮮血染紅了馬身。馬兒倒下,將寶兒兄妹壓在身下。

眼見心愛的座騎橫遭慘死,寶兒目眥俱裂,從馬屍上抽出兵刃——百戰寶刀,便向那群胡兵走去。

項追也隨了他,從馬屍上提起一杆長槍。颯爽英姿,已無半點女兒家媚態。一前一後,逼向那隊胡兵。

大王子叫一聲“放箭”。又是一排箭如蝗蟲般射來。不過這次寶兒兄妹早有準備。寶兒將百戰寶刀舞起,水潑不進,風透不出。那一排箭便如被一道牆隔住,紛紛墜地,無人能傷了寶兒。項追跟在身長九尺的寶兒身後,就如麵前平地起了一麵屏障,絲毫不覺得危險。偶有一兩枝箭飛來,也被她撥開了。

又是一波箭雨射到,仍然傷不到寶兒兄妹。幾個起落,二人已衝入胡陣中。為保護王子,胡兵奮勇攔截,卻哪裏擋得住這兩個煞星。一柄刀,一杆槍,在數百胡兵中隻似入無人之境,漸漸逼向那大王子。

大王子額頭冷汗直冒。他雖有武功,卻自忖與這少年相去甚遠,甚至連那颯爽嬌豔的少女也不如,心中暗自懊惱,“原隻想殺人滅口,怎知惹上了這對男女!”

形勢已不容他胡思亂想,寶兒已撲到麵前。一柄丈餘長的長刀架在脖子之上。大王子心想,“我命休矣!”瞬時出了一身冷汗。

卻聽那少年說出的話,叫大王子啼笑皆非:“還我們馬來!”

大王子暗想,“賠他兩匹馬還不是小菜一碟,這對少年武功驚人,放眼草原,還沒有一個匈奴人是他們敵手,何不攏絡為我所用。”

他哈哈大笑:“原來是一場誤會。壯士,女俠,有話好說。”項追杏眼瞪得如銅鈴般大:“我們的馬被你射死,賠我們的馬。”

大王子一聲呼哨,傳手下牽過十餘匹駿馬。

大王子說道:“壯士,這已是我這裏最好的馬,你們隨便挑,看中哪匹就牽走。”

寶兒左挑右揀,看了一陣,連連搖頭。大王子問道:“壯士,可有中意的?”寶兒怒道:“你這裏的馬,都不及我原來的。你如何賠我?”大王子一拍胸脯:“馬的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賠你一匹好馬,比你原來的更好。二位暫時將就一下,隨便挑選兩匹作代步之用。”

寶兒將信將疑:“你說我們挑了兩匹,你還要再賠我一匹,算不算數?”大王子啞然失笑,“這對少年雖武功高強,卻是小孩心境,竟怕我一個堂堂王子賴他區區一匹馬。”當下哈哈一笑:“區區一匹馬,就當是我送與壯士與女俠的,我攣鞮冒頓,何時說話不算數?”

於是寶兒與項追轉怒為喜,又加上大王子一口一個“壯士”,一口一個“女俠”的,兩人分外受用,各自挑了一匹稍看得上眼的。正欲叫那王子立個字據,以作將來索取駿馬的憑證,那攣鞮冒頓卻發出邀請:“壯士,女俠,請到帳中一訴。”

寶兒正是項少龍之子,那項追是他的妹妹,均是滕翼與善蘭所生過繼給項少龍的。在一大堆項少龍的WIFE中,項追認了大才女紀嫣然為母。她長大後出落得英姿颯爽,豔冠群芳。紀嫣然在魏國時,劍術排名第二。有父母授以上乘武功,項追武藝自然不凡。她愛用槍,項少龍便親自指導鐵匠打造了這一柄飛虹槍給她。而項寶兒的百戰寶刀,正是項少龍當年為對付稷下劍聖曹秋道自創,威震天下的兵刃。

※※※

氈房之中,馬奶酒尚溫。一個體態妖嬈的中原美女,正站著給項寶兒兄妹斟酒。

攣鞮冒頓作爽朗狀道:“今日我冒頓結識二位,實在是榮幸。不知二位如何稱呼?”項追嘴快,說道:“我叫項追,這是我寶兒哥哥。”冒頓“哦”了一聲:“原來是兄妹,我還當是對小情人呢。吳姬,你去給小英雄敬酒。”

那吳姬原是他父王頭曼大單於洗掠中原搶來,賞給冒頓的。此時見了同是一族的項氏兄妹,分外高興,便來敬酒。

項寶兒將先前冒頓射他的箭取出,遞還冒頓,問道:“這是何箭,為何能發出哨聲?”冒頓得意道:“這是我自製的小玩意,命叫鳴鏑。”

隻見那鳴鏑由鏃鋒和鏃鋌組成,縫補一麵中起脊,以免弧內凹,鏃鋌橫截麵呈圓形,製作十分精巧。項追把玩一陣,嘖嘖稱奇,向冒頓討要。冒頓便給了她一隻。

項追問道:“大王子,為何你用這鳴鏑射你的駿馬?”冒頓嘿嘿一笑:“那馬是我心愛的坐騎,產自大月氏國。我曾號令部屬,凡我鳴鏑射向何方,他們的箭也要跟向何方,違令者斬。我不過用一匹馬,來煉部屬對我的忠心罷了。”項追聞言咋舌道:“這也未免太殘忍了吧。”

冒頓道:“今日天色已晚,我這氈房極多,二位英雄就在我這裏安歇吧。”項氏兄妹對視一眼,隻好同意。冒頓又道:“吳姬,你今晚就留下來,好好侍候這位小英雄吧。”吳姬媚眼如絲,喜道:“是。”

項寶兒大窘道:“萬萬不可。”冒頓哈哈一笑:“看來小英雄是害羞了。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