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車旁征博引,濤濤不絕,讓眾人頻頻叫好。

現戰場情勢矛盾,集中在李左車奔往河穀的一路突襲。若突襲得手,李左車便能一擊得中,摧朽拉枯而致全勝。

鍾離昧上前問道:“三師兄,如果我分兵一路,在這道河穀伏擊,你如何應對?”

李左車不慌不忙,說道:“離這河穀最快也得半日時辰。等你伏兵趕到,我早已渡過河。”

大梁人陳餘提問道:“三師兄,如果我預先將這座橋拆掉,你如何應對?”

李左車笑道:“這旁邊便有樹林。我可砍伐樹木,泅渡過去。這橋如果拆掉,你們援軍更來不及救援了。”

又有大梁人周叔問詰道:“你這路突襲,若要趕到河床,須得四個時辰。再伐木過河,我已合成包圍之勢,你便插翅難飛了。”

李左車道:“奇兵之所以稱奇,隻因其快。你可聞當年兵聖孫武,轉戰千裏突襲楚國之故事麽?”

鬼穀懸策頷首道:“左車果然謀慮周到,分析清晰,作戰方案新穎,可成大器。”

他忽然目光投向韓淮楚,問道:“韓信,你為什麽一直不發言?”

韓淮楚道:“弟子入門尚淺,各位師兄分析得十分精辟,弟子正用心揣摩學習。”

鬼穀懸策搖頭說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若真讓你統率大軍,哪有時間揣摩學習。你入門已兩月,該有自己的主張了。”

韓淮楚尋思一陣,掂起一塊泥土,在那河**遊水流之中一塞。眾位弟子均是一愣,不知這小子要做什麽。

鬼穀懸策展眉問道:“韓信,你這是何意?”韓淮楚道:“師傅可說,這時間乃是春天。”鬼穀懸策點頭道:“春天又如何?”韓淮楚接著說道:“我觀這地勢,到春天必有汛情。我不用趕往河穀,隻要派小隊人馬趕往上遊河道,隻需半個時辰,將河道壘起屯住水流。待三師兄那路奇兵趕到,便決堤放水,水勢迅不可擋,奇兵便全部淹溺於河水之中。我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完勝。”

眾人麵麵相覷,隻因任誰都想不到韓信還有這一個絕妙殘忍的招數。瞬時鴉雀無聲,誰都沒了興致再發評論。

鬼穀懸策招手說道:“韓信,你過來。”韓淮楚依言趨前。鬼穀懸策慍怒道:“異想天開,塗毒生靈!”伸出戒尺,在韓淮楚手心上敲了三下。

鬼穀懸策負了手,生氣地走出演武大廳,道聲:“為師閉關去矣。”

隻聽蕭何道:“韓信,你把門主惹惱了。”眾師兄弟均上前責備韓淮楚。

韓淮楚一時無語,隻默默微笑。一抬眼,卻見三師兄李左車站在一旁,並沒責怪自己,反倒微微頷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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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涼風冷瑟。一間靜雅的丹室外,站著一人,風姿俊雅,可不正是男豬腳韓淮楚。

韓淮楚伸出手,敲了一下門。門內傳出一清越的聲音:“半夜三更,是何人打擾我修煉?”

韓淮楚道:“弟子韓信,特來打擾師傅。”鬼穀懸策問道:“徒兒為何此時到來?”韓淮楚道:“日間師傅在弟子手心上敲了三下,可不是要弟子三更到來。”鬼穀懸策讚歎一聲:“好個韓信,果然有悟性。老夫這雙眼睛,果然沒有看錯人。”

韓淮楚問道:“師傅召我三更到來,可有機密之事?”鬼穀懸策說道:“當然,接住了!”

隻聽“轟”的一聲,兩扇木門裂開一道狹縫。隨即七彩煙霞,如流雲般從門中翻舒而出。奇幻炫目,照得門外一片燦爛錦簇。

“颼”的一聲,從裂縫中穿出一冊竹簡,徑向韓淮楚飛來。簡一出門,木門又旋即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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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淮楚展開竹簡一看,正是師門至寶《鬼穀子十四篇》。

《鬼穀子十四篇》乃是縱橫家祖師王詡親著,分為捭闔,反應,內楗,抵戲,飛箍,忤合,揣篇,摩篇,權篇,謀篇,決篇,符篇,轉丸,卻亂共十四篇。現今流傳的隻有前十二篇,最後兩篇已經失傳。韓淮楚得到的,當然是完本。那轉丸篇乃是縱橫家內功心法——胎息大法,而卻亂則是修道秘術。

鬼穀懸策道:“縱橫門中,除曆代門主外,便隻有一人見過完本。如今你便是第二人。”韓淮楚問道:“不知還有誰見過此書?”鬼穀懸策道:“此人便是兵聖孫武後人孫臏。孫臏之所以能勝他師兄龐涓,隻因研習過此書。而龐涓不知,故而一敗再敗,終難逃馬陵道一劫。”

就是縱橫家這兩位前輩精英孫龐二人,搞得後來兵家在戰場爾虞我詐,為求勝果無所不用其極。今聽師傅講起當年之事,一時韓淮楚心中,對那孫龐鬥智的往事幽然而神往。

鬼穀懸策道:“徒兒,那轉丸一篇,載有我縱橫家內功修煉秘術——胎息大法。你若按此修煉,循序漸進,三年可有小成,十年便有中成。三十年可望完克大成。”

韓淮楚問道:“何謂胎息?”鬼穀懸策道:“得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噓吸,如人在胞胎之中。伏其氣於臍下,守其神於身內,神氣相合而生玄胎。呼吸綿綿,生生不絕。是為我道家無上玄功,修習之,可結先天真炁。”

韓淮楚苦笑道:“三十年,到時我都五十歲了。”鬼穀懸策道:“練功之事,要靠修煉工夫,最是急不得。也罷,待為師助你一臂之力。”話一說完,木門又再度裂開,飛出一粒綠瑩瑩丹藥。韓淮楚接過,木門又轟然合上。

鬼穀懸策說道:“這是為師所煉九陽造化丹,可固本培元。你回去午時服下,按轉丸篇所載胎息之法煉化,可有奇效。”

韓淮楚叩謝不已。

鬼穀懸策道:“為師已初窺仙道,這丹室靈氣充溢,今日已為你漏泄兩次,實誤了我不少修行。你且回吧,今日之事,切不可向外人提及。那《鬼穀子十四篇》乃我門中秘寶,切不可讓人窺探。”韓淮楚唯唯應是,辭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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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韓淮楚便在鬼穀學習兵法,修煉武功。《十四篇》中轉丸篇記載的胎息大法乃是道家煉氣無上心法,那九陽造化丹被韓淮楚服下後,經胎息之法噴煉,果顯奇效。一年光陰,韓淮楚按轉丸篇修煉道家先天真炁,便武功大進,隱隱有別人五年修煉的功底。

這些時日與眾位師兄弟朝夕相處,互相研討,嬉戲,結下了深厚的情誼。與他最談得來的便是師兄鍾離昧,師弟陳平。

每當夜闌人靜之時,韓淮楚心中總浮現兩個女子身影。一個便是那有曠世容顏而拒自己千裏之外的虞芷雅,而另一個便是與自己春風一度,而今浪跡天涯的張良。

“虞芷雅,我韓淮楚便那麽不堪,讓你瞧不上眼麽?良妹,你孤苦零丁,如今又在哪裏?”每每念及如此,韓淮楚便汗浸衾被,久久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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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道場來了一位客人,自稱乃墨家弟子虞子期。

蕭何將虞子期限迎到正廳,態度極為恭敬。韓淮楚看那虞子期,身材壯碩,背上斜插了兩隻短戈,傲氣勃勃。他悄悄問鍾離昧:“那虞子期乃是何人?”

鍾離昧道:“聽說乃虞芷雅的胞兄,當世冶劍大師。他煉的劍,削鐵如泥,千金難求。”

蕭何便問虞子期蒞臨道場何事。虞子期道:“有大事要與門主相商。還請鬼穀前輩出關一訴。”蕭何心想墨家弟子到此必有大事,便去丹房請出鬼穀懸策。

韓淮楚覷個機會向那虞子期打聽虞芷雅近況,那虞子期卻不甚搭理。

鬼穀懸策開關出來,迎客一問。原來有消息傳出,秦始皇羸政將第二次東巡巡視中原,地點將過河南三川郡墨家總壇。墨家钜子莫莊便飛檄傳書,廣邀天下英雄結為同盟,共赴河南墨家總壇,擊殺秦始皇,鏟除暴君。

鬼穀懸策閱書罷,歎一聲:“天道變,從今始!”乃廣召門徒,齊集大殿議事。

鬼穀懸策道:“各位徒兒,你們在這道場已蹉跎有不少歲月。如今學藝均有所成。今天道有變,暴君巡視中原,墨家廣邀天下英雄結盟,刺殺始皇。是你們下山的日子了。”

眾徒想到可下山大展拳腳,抒平生之誌,均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於是韓淮楚便與眾師兄弟灑淚拜別鬼穀懸策,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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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個鬼穀道場,如今隻剩鬼穀懸策幾個修道之人,顯得空空蕩蕩。

管家蕭何歎道:“都走了。該走的都走了。”

鬼穀懸策忽然說道:“蕭何,你也去吧。”蕭何問道:“門主要我去哪裏?”鬼穀懸策答道:“從哪裏來,便回哪裏。今日起,天下會大亂,必有明主出世。你若得遇明主,用心佐之,可做柱國之臣。”蕭何謙道:“我一個管家,如何能作柱國之臣?”鬼穀懸策笑道:“每日各位徒弟研兵法,論辨術,學策論,我見你一直用心揣摩。在我道場耳濡目染多年,你已非尋常管家所比。”

蕭何臉一紅。他平日總在學堂端茶送水,目的便是剽師學藝。想不到自己這一點點心思,都落入鬼穀懸策眼中。

鬼穀懸策揮揮手,勸道:“去吧!老夫早已瞧出,你命中貴不可言。你將我鬼穀道場管得井井有條,想那天下,管來亦非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