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通將那包金子交給韓淮楚。

“原來三師兄追殺二師兄的同時,還念著師門之事,今日特地帶來恁多金子,是想來捐給師傅建行宮之用。”韓淮楚望著那金子,心中更增愧意。

“今日為了救二師兄,算是把三師兄徹底得罪了,不知三師兄會不會恨我?他日相遇,小生又如何麵對這位有授業之恩的師兄?”韓淮楚心想。

一旁蒯通走了過來,臉色陰沉,冷冰冰問道:“師弟,師傅真是將那《十四篇》傳給了你麽?”

韓淮楚想到師傅傳書之時叮囑自己不可為他人知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隻聽蒯通酸溜溜道:“一定是了,否則你武功何以變得如此高強?左車怎會說你練的是先天真炁?我也跟隨了師傅二十年,師傅卻未將十四篇傳與我,而傳給了你這小子。真不知他老人家是怎麽想的。”

“一本《十四篇》傳給了小生,竟引來兩位師兄的妒忌!”韓淮楚心中苦笑。

蒯通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冷漠,好似與韓淮楚形同陌路一般,再不多說,走到鬼穀懸策墓前,拜了三拜,也下山而去。

韓淮楚歎息一聲,提著那包金子,回到屋中。

※※※

中午,韓淮楚備好飯菜,赴工地給隨何送去。隨何見了韓淮楚,問道:“小通呢?”韓淮楚不便解釋,說道:“二師兄拜祭過師傅,下山去了。”

韓淮楚將李左車留下的金子交予隨何。隨何詫問道:“師弟,你這包裹從哪得來?”韓淮楚答道:“三師兄來過了。這是他為我師門重建留下的。”隨何納悶道:“左車也回來了,怎不與我這大師兄見上一麵?”韓淮楚支吾道:“三師兄說有軍務在身,須趕回河東,拜過師傅,就急匆匆走了。”

隨何歎道:“難得他還惦記著我縱橫家師門。”

韓淮楚留下飯菜,閑來無事,便信步在工地上走著,看那工程進度。

走到後殿,忽聽身後一洪亮的聲音響起,一人喚道:“這位可是韓信韓公子?”韓淮楚回頭一看,原來是兩男一女三位香客。

這三人韓淮楚均不認識。當中一人,國字臉龐,身高接近兩米,竟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雖年過四旬,但他那高挺俊朗的鼻梁,炯炯有神的明目,與臉上掛著的淺淺笑意,看起來仍是那麽極富魅力。

他的左邊,站了一位姿容絕美的婦人,頭上挽了流雲飛髻,身上穿了一件白地青花的長裙,配合著她修長曼妙的身段,淡掃的蛾眉,盈盈一握的蠻腰,潔白修美的玉頸,令人眼前一亮,陡然生出一股驚豔的震撼感覺。

若非她年歲稍長,直可與韓淮楚心中思慕的曠世佳人虞芷雅一相媲美。她那明豔照人的容光,難掩昔日風華絕代,顛倒眾生的攝魂奪目魅力。

右邊站了一位中年男子,身材瘦削,手足纖長,容貌雖不算英俊,但整個人卻有種吊兒郎當的瀟灑,掛著樂天坦誠的笑容。

韓淮楚拱手問道:“三位是——?”

正中男子自我介紹道:“鄙人姓龍名紹,這位是內子,這位是吾結義兄弟荊普,聞尊師清溪隱叟舍身飼蛇為民除害事跡,特來山上敬香。”

韓淮楚惑問:“不知三位找我何事?”那龍紹道:“有些事情想向公子打聽打聽。”韓淮楚便問何事。龍紹身旁荊普說道:“這裏說話不大方便,不知公子可有閑暇移步外間?”

※※※

不用多說,讀者們也都明白來人是誰了。

自從項寶兒兄妹隨虞芷雅去了中原,項布又被劍魔管中邪擄走之後,項少龍隱居的山穀已沒了昔日的歡笑。

項布生母鹿丹兒與過繼的娘公主趙致憂思成疾,相繼病倒。

項少龍因為與秦始皇嬴政互有默契,不好親自踏足秦疆,隻好派人到中原打探項布的消息。但項布已改名為英布,正在章邯軍中春風得意,那擄走項布的管中邪又隱藏在趙高府中,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派去的人哪裏打聽得到?

鹿丹兒與趙致的病情日見加重。趙致身體本弱,經不起擔憂,先行故去。鹿丹兒也病入膏肓,眼見將步趙致後塵。

這一日,有消息傳來,說劍魔管中邪已死。這條線索一斷,鹿丹兒更是絕望,當晚連吐了兩碗血。

眾人知她撐不住,咽氣隻在早晚,均來她房中送行。

鹿丹兒奄奄一息,緊拉著項少龍的手,說道:“三伯,我知你慮及嬴政,不能親自去中原尋找布兒。但如今嬴政已死,天下形勢大變,大秦的江山大半已落入他人之手。你還不肯放下顧慮,去尋找布兒嗎?”

項少龍還在猶豫,鹿丹兒又連咳帶喘道:“三伯,我隻有這麽一個孩子,算弟妹求你了。你一定要找到布兒,否則我在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話一說完,便閉目而逝。

眾人大為悲慟,將鹿丹兒安葬,不提。

葬禮已畢,項少龍找到荊俊,說道:“四弟,我已想好,咱們去中原找布兒,方不負弟妹臨終之托。”荊俊何嚐不想去找兒子,就等項少龍開口。一聽之下,便即答應。

項少龍將穀中事務交托與義兄滕翼,便欲啟程去往中原。烏婷芳、紀嫣然也思念項寶兒兄妹,要一同前往。項少龍考慮如今中原戰火連連,烏婷芳武功低微恐有危險,遂隻同意帶大才女紀嫣然同行。

於是三人離開大漠,馳馬南下,又回到闊別多年的中原大地。

到了中原,未打聽到項布,卻探聽到寶兒兄妹的消息。三人聽說項羽與項追曾跟隨一個叫韓信的年輕才俊,在龍武坡大敗秦國上將軍蒙毅。

韓信是誰,紀嫣然與荊俊不知,身為穿人的項少龍如何會不知道?

項少龍一聞韓信二字,心中頓時掀起滔天浪潮。

“韓信!寶兒兄妹怎會與韓信在一起?”

若不是韓信攻魏滅趙破齊,從寶兒身後形成包圍之勢,寶兒與劉邦的楚漢爭霸,何至於會敗?若不是韓信率大軍在垓下布下十麵埋伏,寶兒何至於會窮途末路,最後烏江自刎?

他是穿人,自然知道這是曆史的宿命。自己這一輩的風光已經完結,現在該是下一輩轟轟烈烈暫露頭角的時代。韓信的出現,是曆史與命運的安排。

隻是項少龍心中咽不下這口氣,想看看讓寶兒兵敗身亡的對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順便也可向他打聽打聽寶兒兄妹的情況。

於是項少龍與荊俊、紀嫣然,來到鬼穀,欲親自會一會韓信。

※※※

韓淮楚見三人儀表不俗,談吐有禮,料不是平凡之輩。想了一想,便隨三人來到工地之外。

到了一個僻靜的山坡,四周已別無旁人,四人停下步來。

項少龍問道:“韓公子在萬載穀見過四方豪傑,可識得一個叫項布的少年?”韓淮楚搖搖頭道:“未有聽說,不知那少年與諸位有何關係?”荊俊答道:“他是我兒子。”言語中頗為失望。

項少龍又問:“韓公子可見過項羽?”韓淮楚聞言一怔,不知這三人為何提起這位自己最不願想起的人,遂答道:“見過,我們還曾一起並肩作戰呢。”

項少龍追問道:“不知公子是否知道項羽現在何處?”韓淮楚有氣無力道:“不知。他和他妹妹項追跟隨他叔叔項梁一起離去了,也不知去了哪裏。”

“叔叔?”項少龍很是愕然,隨即反應過來。

他自然知道史書上說項羽是項梁的侄子,卻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寫,自己的寶兒怎會變成楚國大將項燕的孫子。

聽了韓信之言,他忽然明白,自己的一對寶貝兒女一定是背地裏認了項梁為叔叔。

看來寶兒離那成為西楚霸王是越走越近了。這曆史上發生過的事情,都將一步步變為現實。

儀態萬端的紀嫣然忽問:“韓公子也見過追——項追姑娘麽?”

一提起項追,韓淮楚便想到那個嬌憨可人的辣妹子,嘴角邊不經意露出一絲笑容,說道:“何止見過,項追跟我很熟絡呢。”

三人不約而同齊聲問道:“怎麽個熟法?”

韓淮楚看到三人的神態,心中忽然閃過一念,“莫非項追是他們的親人,為何我一提項追,他們便這般關心?”

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項追是項梁的侄女,與他們又能扯上什麽關係?”

韓淮楚於是答道:“項追姑娘曾與我學過一陣子兵法,還學過象棋。”

韓淮楚的回答,令三人驚訝萬端。

那項追平日裏心高氣傲,一般男子她均看不上眼。她雖說瘋瘋癲癲,喜歡打打殺殺,可像他哥哥一樣,最是討厭讀書。想讓她靜下心來讀書,可比什麽都難。怎會突然改了性子,與一個陌生的男子學起兵法?

除了項少龍,紀嫣然與荊俊均不知象棋為何物。項追平日裏從不下棋,怎會學起棋來?

項少龍心中念叨,“象棋?是了,那象棋是韓信所創。”他一抬眼,看到韓淮楚臉上甜甜的微笑,陡然心中仿佛被針紮了一下。

“原來追兒被這小子給迷住了!若非愛情的力量,我那丫頭怎會改了性?”

韓信與追兒看起來倒是很般配,追兒若能嫁與此郎也還算是美事一樁。隻是那韓信將會是寶兒的敵人,最終會將她哥哥逼到烏江自刎的地步,追兒又焉能嫁給他?

何況韓信的結局他早知道,會在長樂宮中死於呂後之手,追兒若跟了他,豈不是要守活寡?

紀嫣然卻不知道這麽多,聽了韓淮楚之言,也知道項追對眼前的小夥子動了心思,不由拿秋水秀眸向韓淮楚頻頻打量。

“看起來這小夥子長得還不錯呢!不知他是否像外麵傳聞那般有才?”

於是紀嫣然動了試試韓信的念頭,要考考他的才學。

大才女紀嫣然要考人才學,自不是吟詩作對這般無聊的遊戲,一出口便是高難度的問題。她微笑著問道:“韓公子,如今中原大亂,諸侯割據一方,不知公子對各路諸侯有何評價?”

這話要問別人,一定答不出。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那路諸侯最後能霸有天下?

但是她提問的對象是個穿人,對未來的曆史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