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林中一座土墳前,小全站在阿菊旁邊。阿菊撮土為香,又拜了兩拜,立起身來後那淚水止不住又流下來:“我的老冤家公冤家你走吧你走吧!丟下我阿菊,我找誰個去說話?…嗚,我非把那個姓袁的狗賊宰了!”衣袖揩了揩眼,接著又自語道,“我在裏陪個不是啦,我不該呀我不該天天罵你想阿梅師姐,…”

“他想別個不過是一廂情願單相思!”有人從背後冷冷地拋出一句話來。

“老娘的男人想誰有你屁相幹!”阿菊轉身便跳起來,一個巴掌就打過去。對方手一揚,阿菊的手腕已牢牢的被控住。“你?”麵前的人就是在客店裏與她夫妻二人過招的那個白發老頭。方才見他已往崖邊下去,卻又返回來了。

“還有要緊事要趕著去辦,習武之人哭哭啼啼象個啥?”老頭兒用眼色止住正要開口的葛小全,放開阿菊。

知道自己遠不是他對手,阿菊輕聲嘀咕道:“各人沒了老頭子各人心裏頭痛,未必你就不牽掛你家老婆子?”

老頭兒身子似乎微微一顫,嘴角略為**了一下幹咳一聲,低聲沉吟道:“光陰催得白發生,誰人全無心中事?罷了,咱都別再此糾纏不休,老妹子你既是要找那個姓袁的算帳,老身我也不放過他們。”

阿菊聽他叫自己老妹子便有些惱怒,老頭兒見狀微微一笑,又輕聲吟道:“鷹展翅,燕歸巢。…”

阿菊的神色一下便和緩起來,老頭兒不等她開口動問就轉向小全問道:“娃兒,我那丫頭呢?”

“您老方才下去?”葛小全明明看她拋索下到山穀去了,“沒找著?”

老頭兒略為一怔,心裏道我何時到了這裏?又似有所悟。卻見小全已是急衝衝在懸崖邊上來回徘徊,便朝他叫道:“娃兒那點功夫要下去還不行,讓老身帶著走吧!憑老妹子的本事下去沒問題,咱們走!”

老頭兒說罷取出囊中的飛索一頭勾住小全腰間,阿菊也收拾停當與兩人一前一後開始從崖頂下去。

一路搜尋著下到了穀底也絲毫不見姐姐和毛丫頭的蹤跡,隻有一張破網在高高的岩壁上微微晃動。小全急得眼珠發紅臉色發白,老頭兒察看了一番,又看了看天色道:“咱們還是都趕到寒冰穀再說。”

午時將盡,陽光耀眼;貢嘎雪山,金峰銀嶺。

錢順站在寒冰穀的一塊晶瑩奇麗的大冰岩前,冰岩下有一個足可容下一二十個人的冰洞,季安跟著王鵬站在冰洞裏,從這裏可望見一大片冰原。錢順仰頭觀看四周地勢景色,方才站立的山嶺處離此並不遠,令人稱奇的是寒冰穀反倒低於那鬱鬱蔥蔥的山麓,更讓人不解的,這裏雖是一派冰崖銀坡,卻也並不比那四周的林子裏冷多少,那座名叫貢嘎山的山峰在湛藍的天幕下瑰麗輝煌令人眩目。錢順看得發愣,真有些忘記了自己眼下的公幹身份。隻恨自己念書太少,僅有一年半的私塾底子一時找不出幾句比喻此地景色的語句。王鵬將軍與季安的話語突然有點大聲起來,錢順才猛然回過神。

“剛才在杜鵑嶺上看見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這個,小人實在是不知。”

“哼,剛一會兒那個人就不見了?”

“大人快看!”

朝著錢順手指的方向,可看到從冰原遠處緩緩移動過來的兩個人影。此處可將來人的行蹤盡收眼底,對方卻看不到洞口陰影處的情形。隨著來人漸漸走近,卻是一個模樣俊俏的少年和一個帶著麵罩的人。蒙麵人在堅硬光滑的冰垣上行動輕快,他時時停下來等一等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的少年。季安早看到那個少年腰間的暗器袋,瞅了瞅王鵬見他也正緊盯著那兩個人,那兩人在距冰洞十餘丈外停住。

“葛家妹妹,我就在此處看著以免來人生疑,你盡管過去。”

“好吧,待我碰上頭後大家再見麵也好。”

見葛明燕朝著冰洞走來,王鵬打個手勢與錢順躲進了洞內的一大塊冰岩後,季安退到洞口內的陰影處等候。

立在距洞口數步之處,葛明燕拍了五下手掌,季安忙拍三下回應,葛明燕又拍四下,季安回兩下。

“鷹展翅,燕歸巢。”洞外道出一句。

“竹筍出土季節好。”洞內應出下一句。

“雙龍飛針喪敵膽,”洞外道一句。

“竹筒聚得正義銀。”洞內應一句。

“要得兩輩英豪會,”洞外道。

“筒蓋兩全冰穀內。”洞內人應聲道。

葛明燕環顧四下並無人影,在遠處等候的申禮仁也隱身不見,她便摘下頭巾,不疾不徐地向洞裏走去。

兩人碰麵,一時皆露驚諤之色。季安原以為前來的定是年歲大的前輩,不想竟然是一個比自己還小些的俊俏姑娘,隻見這位姑娘在這滿目寒冰的穀中走得臉頰兒緋紅。季安一時有些發怔,被對方喝了一聲方才回過神來。

“哼,是你!”葛明燕雙眉一皺伸手便拔出了佩劍。

“哦,是我。”季安一時尚不明白自己在何處露了破綻,畢竟心是虛的,見對方如此神態,便也抽出了背上的單刀。

看到對方便是那個被清軍稍加拷問即招供的軟蛋,葛明燕已是氣憤已極,縱身挺劍朝他刺去,口裏罵道:“我殺了你個叛賊!”

季安此時已知無法辯解,隻得迎上前去,刀劍相交動起手來。兩人從洞內鬥出到洞外,刀劍相擊上下翻飛,閃展騰挪進進退退,一時間高下難分。隱在暗處的錢順向王鵬請示前去相助季安,被將軍止住。王鵬悠然地從暗處觀望著洞外的打鬥,在他看來不過如同小孩兒們玩耍一般,毫無精彩可言。不過此時離他的計劃是越來越近了,他看看打鬥中的季安,又盯著錢順的臉看了一會兒笑了。錢順心裏有些犯怯,不知這將軍大人是何意。

葛明燕與季安鬥了二十餘回合,見無法取勝心頭便有些兒焦急起來,虛晃一招已退出數步,同時一手往腰間一探。那季安卻也在腰間一小布袋處一探,冷笑一聲:“未必隻有你才有暗器飛針麽?”竟在話音剛落之際左手一閃兩枚飛針已直襲葛明燕雙眼。葛明燕急將頭略為一側,已揚起的右手間將兩枚雙龍針用拇指壓在掌心,同時張開四指隻一夾,來針已穩穩地到了掌中。葛明燕把眼一瞟,已看出乃為‘蛇形針’。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氣貫掌指,手中針已連連發出。

季安躲過了對方送還的‘蛇形針’卻被接著飛來的‘雙龍針’射個正著,“喲!”大叫一聲雙目在一陣疼痛之下便啥也看不見了。跌跌撞撞地退出好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就一劍給個痛快吧!”

葛明燕正欲上前結果了他,忽地想到碰頭之事尚未果,還有一人得相見。麵對這突然的變故心下一時沒了主張,想了一想,隻得轉身走出洞外。並未看見身後一條黑影一閃,已把那季安拎了過去。

“原來不中用,連這個小妞都對付不了!”王鵬惡狠狠地低聲罵道,一手隻伸出兩指在季安項下一捏,“留你何用?”

錢順聽到季安喉頭處咯地一聲響,見他頭一歪一聲也不及哼出便已斃命。錢順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原隻知這王鵬將軍武功高強,今日方見到他下手如此狠辣。

“發呆?”

“沒,沒有。”

“從此時起你便是他。”王鵬盯住錢順用手指了指在地上已變成一具死屍的季安。

“喳。”錢順明白要由自己頂替這個死鬼了。

王鵬又低聲道:“不過你隻是一個啞巴,見我的指令行事,不得有誤!”丟下了話後,人影一閃已到了葛明燕身後。

葛明燕感覺身後的風聲急忙閃避時,王鵬伸出的鷹爪已檫肩而過。

“小丫頭還要替匪人送死麽?”王鵬有意放慢身手。

“你?清狗!”葛明燕認出他就是在索橋鎮擒獲自己的那個清將,隻得舉劍連連刺出。

王鵬毫不在意地左閃右避,葛明燕急忙縱身躍起,左手已發出飛針,王鵬略把手一擺,兩枚雙龍針已被其收入掌中。

葛明燕連連發了三次皆被對方化解,心下早已著忙亂了方寸,便顧不得許多又是一招‘魚死網破’雙手握劍直撲王鵬。王鵬自持武功高強,本欲慢慢戲耍這個小妞一番,見她已拚起命來,便哼了一聲,飛身讓過對方來勢也已拔劍在手。待葛明燕又一劍刺來時,隻將劍略為一迎一帶。葛明燕似被一股強大的粘力裹住一般劍已脫手人也撲了個空。就在刹那間葛明燕感覺兩腳離地人已懸空,被王鵬擒住朝其大杼穴隻一點,就絲毫也動彈不得。葛明燕知道此穴被點後若無人解救不到兩個時辰是無法解脫的,被他拎著臉麵朝下一陣疾行,隻見被陽光映照著晶瑩而光潔的冰垣寒地急速向後掠過,她心下著急卻又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