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帶著的大隊人馬到了磨新鎮小鎮頭,日頭已當頭高照。這磨新鎮原叫磨心鎮,位處川邊入口地段,因其四周山環水繞,鎮子恰似石磨磨心一般而得名,後有鎮上一秀才覺著磨心二字不妥,這天下百姓為了生計本就折磨著身心,就算是造化難改,可鎮子名兒總還是能改其一字吧,這一改便叫住磨新麵鎮…唯願鄉親們一年到頭皆有麥子磨心麵。這鎮子雖是不大隻一條主街,周圍卻也農田毗連樹木蔥籠。

此時以袁雄為首的七八個人皆是一身百姓裝扮,正在路旁一家茶棚恭候,見了王鵬將軍忙迎了上去。

當眾兵丁排開了架勢,哪裏還能見一個百姓的人影?在茶棚子四周團團圍定進行護衛,王鵬讓兩員副將先去圍堵住鎮子所有出口。一邊飲茶一邊聽袁總兵稟報,錢順則立在棚子門邊。袁雄敘說他們是如何化裝進入磨新鎮,如何指派當地耳目打探,結果皆無所獲。

“難道密報有假?或是他們改了地點?”袁雄輕聲道。

王鵬胸中有數,拷問到那小子所招供的地點與內線所報一致,不該有誤,這個內線卻不能算是一般的內線,可是比混入對方作內線還要管用,那就叫‘特線’吧。想到自己竟然創出個‘特線’來,麵上神色便流露出一絲得意。袁雄見狀,那顆懸吊著的心才總算落了下來,忙著叫茶倌上來添茶送水。茶倌看去年紀不大,麵色黑乎乎的,王鵬問了他幾句鎮子上的情形,他又比又劃嗚裏哇啦地啥也聽不懂,原來是個啞巴,好象耳朵也有些聾。袁雄曾見過這個茶棚的主人是個白發老頭,在將軍到來之前又進去看了看,老頭在照料一個孩子,像是害了大病躺在後麵的小茅草房內,那臉色難看得很。說著瞟一眼靠近茶棚門口地上被捆綁成一團的季安,走過去踢上一腳:“都是這夥反賊害得咱們成天東奔西跑。”

王鵬把手中茶杯一放,揮揮手:“留著沒啥用,拖去斬了。”

“將軍大人,小人還有重要事情稟報!”被黃彪手下兩個兵丁拖起的季安見死到臨頭,急忙大叫。

“你他媽早點不招!”黃彪上去就是一耳刮子:“快點!有話就說,有屁就…有啥就全都快些招出!”黃彪將他拖到棚子內。

“將軍大人,此事小人隻能向你稟報。”

王鵬擺擺手,眾人退出,季安說還得取出藏在他身上的一件東西。王鵬叫住黃彪,按季安所說解開他褲帶,在他下腹處取出了那塊雙龍針筒的筒蓋。若不是當著將軍大人的麵,黃彪真想給他肚子上一刀。任他敞裂著褲頭,不願再幫他栓上褲帶。黃彪雙手呈上,王鵬眉頭皺了皺,讓他放在竹椅上。

看他那般模樣,象是有些厭惡是從我身下取出的?待會兒告訴了他不當成寶貝才怪!季安此時也不那樣驚恐了,心下盤算著如何能保住性命。

“給他鬆綁,”

“這?…”黃彪尚有些遲疑,見將軍瞪了他一眼,急忙過去。

季安站立好身子又看了黃彪一眼,王鵬一揮手,黃彪趕忙退避到棚外。立在茶棚門口的袁雄見狀,深知將軍大人的習性,王鵬向來自持武功高強護身本事了得,況且這個小子明擺著沒多大本事。忙把黃彪喊過去,他指派了辦事比黃彪牢靠的錢順,“有錢統製一人在門口就行了。”便到就近處一棵大樹下,樂得閑散一陣子。

“這有何用?若招供不出真東西…!”王鵬見雖隻是個竹筒蓋,但估量定是與“雪蓮雙龍針”和其針筒有關。

“將軍大人,這千真萬確就是你們要找的雙龍針筒的蓋。”

王鵬兩道目光射到他臉上,季安有些膽怯,心裏道:“被砍了腦殼就啥都完了,不如說了還可想法留下性命。”

他從其父季萬山年前舊傷複發,喚他兄弟兩個床前囑咐後事講起:當時其父告知,十年前和葛靜山將軍等人同隨翼王在安順場與清軍激戰後,也是被大渡河水衝到對岸,醒來後掙紮著趁黑夜潛入山林裏幸存下來。葛將軍右側肩臂負傷,決定先去川邊藏區安身。季萬山身中一箭幸未傷及性命,打算先去寶興鄉下老姐家養傷。葛將軍取出他身上的隨身暗器“雪蓮雙龍針”,將筒蓋交付與他道:“也罷,即然咱倆活了下來,就暫‘苟且偷生’吧。在十年八載之後,會有人承繼翼王事業,為翼王和戰死沙場的弟兄們報仇,就按照那日在雲南昭通約定的暗語密句相連絡。

“先說出暗語密句。”

季安背誦了一遍,除了在黑熊洞見過的人,他也不知還有些什麽人會前來赴約。王鵬聽罷有些索然無味,眉頭一皺:“就這些?”

“其實這個竹筒蓋…藏有八十萬兩白銀的秘密。”

“說明白…”王鵬瞥一眼立在門前的錢順,見他兩眼平視門外仍是一副站如鬆的架勢,壓低嗓音盯住季安。

季安見狀也就輕聲道:“撕開那層棉紙,刮去那層白蠟,筒蓋內有幾行字。”

王鵬急忙抓過來按此細看,果然有幾行用火針烙下的字跡:“黑二洞,梯三右,手五掌,回八步。”

“何意?”

“在黑熊洞第二個洞口,小人按此已取到了密件,按密件指示的地點和時間就能拿到銀票。”

“密件現在何處?”

“為穩妥,按先父叮囑已被小人燒掉。”

“那就招出密件詳情!”

“其中指明:須得海龍溝內三人到齊,雙龍針筒的筒與蓋齊全。”

“還有啥?”

“密件記有來人體貌年歲。”

“說!”

“…”

“還有?”

“來交付銀票之人隻認在下與另一個持有筒身之人。”

“若是你腦袋搬家了呢!”

“來人就會永不露麵,除非查龍草原發出新的指令。”

“你!”

見將軍大人發急,這季安心頭反倒是比之前輕鬆了,看來不但能保住性命,還能想法弄些銀子,他一時感覺自個兒真是個人物,若不是眼前還在這裏被審著,他真想唱出幾句戲文來。

“請大人莫急,那密件不過是一個小木匣中裝著的一張絹綢,上麵的字句不多,已被在下熟記。”季安在不覺中感到與這位將軍的關係拉近了許多,似乎是其心腹下屬一般了,“地點在…時間是…,在下陪同大人前去定能萬無一失。”

“這個小子耍得滑,看你滑得過我的手板心!”王鵬心裏哼了一聲。

王鵬對著門口不大不小的喚一聲:“叫袁總兵進來。”

錢順似乎未能聽清,忙走過來,待王鵬又對他說了一遍,方應聲出去。王鵬見狀,料季安所供出之事無人知曉,便越發有了興致。待袁雄進來便向他如此這般發出一番指令,袁雄帶著一隊人馬往海龍溝而去。

待那兩員副將各帶著手下從鎮西頭趕來,王鵬把手一揚,幾十名親兵護衛簇擁下,讓錢順帶兩個兵丁押著季安跟隨其後,大隊人馬緩緩地也朝海龍溝方向進發。剛走到磨新鎮那條獨街盡頭,一陣吵嚷聲傳來。隻見袁雄等正被一個老婦人當街攔住,那老婦人坐在街心大叫大嚷,街邊的獨輪車上躺靠著一個病怏怏的老頭,四周遠遠的圍著一些膽兒大點的人正朝這邊張望。這袁雄又惹出啥事來?王鵬皺了皺眉頭。

“…”

“你這位官爺太不講理!傷了人如何不賠付湯藥錢?”

“官軍開路誰人敢擋?前日誰叫他當街擺攤賣菜,沒叫咱的‘草上飛’踩踏死就算他小老兒命大!”

“姓袁的,你到底賠也不賠!”

“老婆子找死!”袁雄大怒,他那裏遇上過如此膽大嘴硬的草民,揚起了馬鞭就要帶著人馬直踏過去,“前日踏傷一個不為少,今日再弄死一個也不為多!”

“慢!”王鵬一聲斷喝,袁雄等人見是王將軍,急忙閃避到一旁。

王鵬盯住坐在地上的老婆子不發一言,半晌,忽然將鞭稍一指那個老頭問道:“你是他老婆?”

“不是。”

“那是你何人?”

“非親非故。”

“我手下黃彪清楚,這個老頭是老光棍一個。”袁雄急忙插嘴,見王鵬未答理他便不再言語。

“既與你毫不相幹,關你甚事?”

“路不平有人鏟,被人欺辱有人管。”

“好,如今象你這麽愛管事抱不平的人已是少見,何況還是個老婆婆。你說說要多少銀子可療其傷?”

“隻需十兩。”

“好,袁總兵給他十兩銀子。”王鵬捋捋項下胡須,見袁雄把兩錠銀子遞與了老婆子後,隻把馬鞭略為一揚,縱馬揚長而去,眾兵將忙緊緊跟上。

立在四周觀望的人群便有些興奮,“啊,這位將軍大人是個好官,竟然如此爽快就給了她十兩!咦,這老婆子是從哪來的?這個老頭子何時冒出有這麽個老婆?”

“哪裏是他老婆,我們看見她是昨日路過這裏的。她身上肯定有武功。”一個壯漢接口道。

“你曉得?”另一個壯漢道。

“要不然敢管這種閑事?”

“不見得,你不是天天都在練什麽鐵砂掌麽,咋不去管管呢?”

“別…那你練的黑虎拳呢?”

“我…”

“你說是這位將軍給她銀子?那是從姓袁的總兵腰包裏掏出來的,她不見得就能真的到手。”

“不是已拿到了麽?本來就是那個總兵的馬踏傷了老漢。”

“天下當了點官兒的,哪個把咱小百姓放在眼裏?你家那塊菜地不就被王胖子硬占了去麽,還不是因他妻舅在縣衙裏當師爺。”

“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算啦,咱們也隻能說些寬心話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