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時,葛小全與毛丫頭到了離磨新鎮隻有十來裏路的地方。隻見天空湛藍,晨風習習,頗為清爽,兩岸群山巍巍,大渡河水浪花翻滾。

太陽從群山間升起,二人卻感到又饑又乏,隻盼著能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又走了一陣,看到山坡上一畦種有籮卜的菜地,菜地邊上有還有幾棵梨樹,小全高興起來:“你歇會兒,我去去就來。”

“那咱就等著吃現成的了。”毛丫頭嘻嘻一笑。

小全摘下了一個梨放進懷裏,剛伸手去摘第二個時,撲的一聲,一塊泥團飛來正打在手背上。扭頭一看,不知啥時候有個老頭兒立在十幾步遠的一棵樹下,嚷起來:“一大清早就有偷梨子的賊來啦!”

“老伯,我沒偷你梨,我們是買不著吃的,這梨我們付錢。”

“沒偷?你那懷裏是啥?”

小全又急又窘隻得掏出懷中那隻梨:“老伯你行行好,我就隻買你這一隻梨行吧,這個小姑娘餓得走不動了。”

“誰是小姑娘,誰說我走不動?你才是要餓昏倒了。”毛丫頭坐著嚷嚷。

“好吧,那就拿錢來。”老頭兒伸出手來。

小全去掏錢時,尋遍身上連一小塊碎銀都不見了,壞了,定是全掉在那沸水池中啦。

“小小年紀偷不著就騙人。”

“咱身上也是分文沒有,我說葛小全呀葛小全,你就是把樹上梨全搶光,我看這個老頭兒也隻有幹瞪眼。”

“這…咋使得,那不成強盜了麽?”

“小姑娘的主意還好,這樣吧,小子你若是勝得過我老頭子手上這根竹拐杖。”

“那又怎樣?”

“樹上的梨隨你們吃任你們拿,要是勝不了,嘿嘿,你腰上那把刀留下賠這隻梨,你先吃了這梨再比試,不然那小丫頭會說我飽肚子老頭打餓肚皮娃娃不公平。”

“不用,老伯先請。”

“那老夫就不謙讓了,看杖!”

老頭兒一根竹竿輕飄飄地掃向小全,葛小全並未拔出刀來,隻是連刀帶鞘用腕力一格,心裏道你那竹竿兒上有二兩氣力麽?就在這一閃念間,隻覺手中的兵器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纏住往外一卷,從手掌中脫了出去,耳旁是老頭兒和毛丫頭的聲音。

“小孩子還小瞧咱老頭子沒氣力?”葛小全的乒器已在他手上。

“葛大俠這回服了吧?我說你的武功還差得遠,回頭拜咱為師吧,哈哈哈!”毛丫頭在那裏哈哈大笑。

葛小全又急又惱,理也不理毛丫頭,扭頭便走。

“哈哈哈!贏不了還輸不起,連夥伴兒都不理啦,還怕人家來笑你。”毛丫頭拍起手來。

他一時有些進退兩難,步子放慢了許多,暗想是呀,這不是耍小孩子脾氣麽?今後還要在江湖上闖蕩呢,但他最不高興的是毛丫頭一直在旁邊取笑他,這會兒咱就是不理她。讓她自個兒來趕上吧。想到此便忍住不回頭地慢慢走起來。

“嘿!你就真的不等我啦!”

“丫頭把刀還給他。”

“輸了就輸了,我葛小全從不賴帳!”

“嗬嗬,娃兒還有點兒名堂!”葛小全聽得頭頂上一股風聲,急忙閃避時,隨著有些熟識的話音,麵前落下一個人來,他失去的兵器也遞了過來:“接住!”

葛小全愣了,毛丫頭的白發婆婆站在他麵前。

他叫了一聲婆婆便回過身去看那個老頭兒,已是不見了人影,想來是被婆婆打敗羞愧而走。毛丫頭笑嘻嘻走過來,朝他身後喊道:“老伯難道真是舍不得請咱吃幾個梨?”

小全又轉過身來,卻又看見分明是那個老頭兒。一時間回不過神來,忙揉揉自己的雙眼,毛丫頭樂得拍手大笑。

“丫頭莫鬧啦。”一瞬間又是婆婆立在眼前。

此時小全才如夢方醒,了不得,原來是婆婆的易容術!記得幼年時聽父親講過江湖上有種易容術,男扮女女裝男,年幼扮年老,老年裝少年皆隨心所欲。

“這天下的易容術,以川蜀一派為高,而其中又以青城派的殷寒鬆道長為最絕。一般易容術頗要在臉上費些功夫化裝成型,而青城派易容術可在一眨眼間完成,高手看過你一眼,便能做成你的麵譜,用時隻需極快手法便貼上了他臉麵上,真是惟妙惟肖難以分辯真假。…”父親是這樣講過。

今天算是大開了眼,想想看就連毛丫頭都識不出她婆婆,何況咱呢。毛丫頭似乎看出他所想,笑道:“我一下就認出婆婆啦。”

“吹牛”婆婆搖頭。

“不信?婆婆右耳垂上的那顆痣可蒙不了我!”

“哎,果是這丫頭鬼得很!往後得把耳朵也弄一弄。”婆婆摸一摸右耳笑道。

“婆婆的易容術太高明了!”葛小全尚沉浸在驚異中,他猛然想到在黑熊洞內的黑影帶路人?。一時也不便動問,又朝老人望了幾眼,滿臉敬佩之色。

“光是易容還不算高明,咱婆婆的易聲術怎樣?”

“真正是高明之極!”小全想到方才那個老頭兒的聲音笑了。

“丫頭莫再給你婆婆盡戴高帽子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時候也不早了,兩個小娃兒過來…”

“婆婆莫再喊我們小娃兒。”

“哈,我老婆子忘記咱丫頭快長成大姑娘啦”

“婆婆…”

“好,好!葛小全、毛丫頭都過來,我老漢請你們吃籮卜和梨,先吃一個籮卜再吃一個梨。”其聲又變成那老頭兒了。

小全樂了,手裏接過籮卜卻笑得一時無法下嘴。

“我不吃籮卜隻吃梨。”毛丫頭給婆婆撒嬌。

“嘿,我是為你兩個小…小大人好,也是為咱們大家好,這是個玩笑說法,你們聽…卜梨,不離,咱們都不離。在一塊兒多熱鬧?總比那梨、梨、梨好。”

小全沒聽過這種說法,又笑了,毛丫頭看一眼葛小全一時無語。婆婆今日興致很高,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孩子。摸出一小塊碎銀放在一棵樹椏上,道聲:“行路啦。”

陽光下走了不到一裏路,身後悠悠的傳來歌謠聲:“水秀山青風光好,行人趕路早;可惜虎狼處處多,老娘心情糟透了。身無二兩縛雞力,休管閑事話莫多;天足一雙隨我走,度過春夏趕秋冬。”伴著歌聲的是吱吱咕咕的獨輪車響。

聽那歌謠十分有趣,毛丫頭和小全放慢了腳步看時,眼前的情形讓他們忍不住發笑。

一個老婆兒雖是佝僂著背,卻也衣杉齊整,此刻正頗有精神地推著輛獨輪車哼唱著一路過來。車上斜躺著一個衣衫襤褸麵色蠟黃的瘦老頭兒,在初秋清晨的陽光下尚在簌簌發抖。

“嘿,推車的婆婆,你那老伯害病了麽?”毛丫頭喊道。

“老頭子是受了傷,我帶他去討湯藥錢。”老婆兒的聲音有些沙啞,尤其在葛小全聽來怪怪的。

“這位阿婆的精神比她家老伯好。”葛小全望著她們的身影輕聲說道。

“他不是我老婆子的老頭子。”老婆兒耳朵極靈,她停下獨輪車,也並不招呼毛丫頭的婆婆,隻對著麵露不解之色的兩個少年道,“我認得他還不到半個時辰,不過是半路相逢幫幫他罷了。”

小全趕上一步:“我來幫你推推。”毛丫頭也上前扶住一隻把手。

老婆兒笑道:“咱們既然是同一處方向而行,路上能解解悶兒也是好的,不過隻恐怕你們兩個娃兒推不穩。”說著也就放開握住車把的手。

兩個看了看那輛並不大的小車哪裏肯信?一左一右推著車剛往前一邁步,獨輪車頓時左搖右晃起來,趔趔趄趄地行了幾步,把個車上的老頭兒驚得顫抖著手去緊緊抓住車幫。兩個少年忙放下獨輪車,心裏道果然是不好推。

“此車諸葛往下傳,看似容易卻也難。”老婆兒笑眯眯的接過車輕鬆平穩地走起來。

從始至終,毛丫頭的婆婆並不發一言,隻是麵呈微笑跟隨其後不緊不慢地走著。

遠遠的有條布招子挑在一根竹竿上隨著微風飄曳,稍近些便看出布招子上的那幾個字來:磨新鎮茶棚。

見他們三人朝茶棚走去,那個老婆兒也並不放下車來停歇,隻招呼一聲:“失陪,老身還得去鎮上替他討回湯藥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