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了此言,畫卷內,夜流蘇幽幽歎著:“小哥兒手段了得,非但將九兒治得服服帖帖,亦讓奴家無路可走,這交易怕又是算計著奴家罷。”

蘇伏沒有否認,將畫卷展開,這雨幕美人圖畫得並不如何精致,卻因有著夜流蘇靈魄,起了畫龍點睛效果,流轉著醉人韻味。

自畫卷有白光閃出,收束成形,夜流蘇再次真切地顯化。

隻見她身著真絲彩衣,玲瓏曲線,豐姿綽約;秀發如瀑,容色絕麗,恍如隔世精靈,美得精致靈動、美得百花黯淡;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於纖巧靈秀中透著絲絲嫵媚,於嫵媚裏又有著絲絲慵懶,無做作痕跡。

她的眸子有著水霧,晶瑩透亮,睫毛甚長,蛾眉微蹙,口角間雖帶著盈盈淺笑,卻難掩一副楚楚可憐相。

她的音聲嬌柔婉轉,如涓涓溪流淌過心田,聽著不自禁的心搖神馳,叫人難忘。

蘇伏心頭微微顫動,此女果真誘人,按他猜測,應是出身關係,狐族本就擅魅惑,這天然魅惑合著絕世容顏,最叫人難以抵擋,幸他心誌如鐵,輕易不會被挑動心緒。

是以麵上沒有絲毫異動,淡淡說著:“我這魂幡有著養料需求,我不欲虐殺凡生引大門閥注意,你二人隻可活一個,自選吧。”

二人微微愣怔,苟魔虎回神,不禁怒目相瞪,喝道:“豎子安敢如此欺我。”一手負於背後,悄悄動作著。

他瞬間便將蘇伏之言想了個明白通透,此時三者關係便如蠶、螳螂、黃雀。隻不過他的地位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蠶”相當,想也不用想,受製於夜流蘇的他將是犧牲品。

“少宮主,您萬萬不可信了這奸詐小賊,倘將我送與他,不日您下場定與我相當,萬望三思啊。”

苟魔虎深深明白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道理,唯有活著才能實現野心,是以再也顧不得許多,衝著夜流蘇拜下,幾有聲淚俱下之兆。

而夜流蘇乃是楚渡義女,少宮主稱謂自是當的,隻是外人不這樣想罷了。

夜流蘇美目微暗,其內裏已是滿盈殺機,從未有哪一次會這樣狼狽,苟魔虎將是她日後成大事的重要爪牙,如今卻被迫不得不舍棄,實叫她怒火中燒,恨不得用眼睛剜了蘇伏。

然她乃是知機之人,轉瞬便有決斷,心念方定,便伸出芊芊玉手,氣機遙遙鎖定了拘靈環,緊緊一縛。

苟魔虎本想著作最後一搏,不想夜流蘇行事如此幹淨利落,渾身氣力被抽光,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拘靈環亦有鎖靈環之稱,專克鬼修靈體,隻需下咒之人心念,輔以相應手法便可啟動,一經啟動,被鎖之人非但不能與靈氣溝通,亦會失去行動力。

他咬牙發出絕望怒吼:“你們二人絕沒有好下場,莫要給我機會,否則定要折磨你們永生永世,方解我心頭之恨,啊啊啊……”

蘇伏見著夜流蘇雷霆手段,心頭凜然:此女心機深沉,殺伐果斷,不是個簡單人物。

這樣想著,暗暗提高了警惕,正欲將苟魔虎收起。

夜流蘇卻笑吟吟阻道:“小哥兒,既是交易,當是有著來往,我將他與你,小哥兒又想用甚來換呢?”

“夜流蘇,何必裝傻,換的自然是你的命。”

九命不知何時返回,譏笑說著:“你萬想不到今日罷,倘不是老爺仁慈,你現下早做了魂幡養料也。”

夜流蘇心頭暗恨,卻拿九命沒法,麵上笑容不變,隻是望著九命的眼神卻帶著殺氣,後者打了個寒顫,條件反射般縮了縮脖子。

蘇伏不語,自顧自收了苟魔虎,屋內止了怒罵,頓時安靜。見目的達成,蘇伏心情愉悅,此行晉城收獲出乎意料。

他步至窗門眺望,見著雨點又小了些,約估摸了下,應是醜時了,短短幾個時辰,卻發生了這樣多事情。

方才倘不是夜流蘇出言提醒,亦不用逃命,想及此,他轉身來到夜流蘇身前,冷冷打量著,倘用欣賞角度來看,此女確然顛倒眾生。

夜流蘇被瞧得好不自在,垂下螓首作羞怯狀,臉頰帶著淡淡紅暈。

蘇伏突伸手,用了兩指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托起。

“你……你想做甚……”

她眼內閃過一絲驚慌,轉瞬便化作屈辱與憤怒,麵上卻仍是羞怯模樣道:“小哥兒,奴……奴家尚未準備好……”

蘇伏充耳不聞,雙指揉捏著,隻覺著觸感細膩,已近人,說明她已是靈修巔峰,即將步入還陽的人仙境。

而人仙境,已相當普通修士抱虛境,絕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抗衡的。倘出個萬一,讓她脫了束縛,報複怕是頃刻降下,不若現在便除掉她?

想著,便有絲絲冰冷殺機流露,他是真的有著殺心。

九命本來暗笑:這奸詐小子亦是色胚,沒比本大爺好到哪去。

然感受著殺機,他麵色大變,再顧不上嘲笑蘇伏,而是哀勸道:“老爺,您千萬要冷靜啊,殺了她咱們就要倒黴了。”

此言反而讓蘇伏殺心大盛,他鬆開夜流蘇,麵無表情道:“不殺她,就不怕遭她暗裏算計報複?你不是心有餘悸麽,她以前那樣欺你,我將這報仇機會給你了,殺了她……”

“殺……殺了她?”

九命連連退後擺手,顫巍巍說著:“老爺,您您您您……莫要為難小的,小的……小的哪敢啊……”

自小妖神宮在他心裏便是一座巨山,那妖神宮之主楚渡更是他尊崇的祖宗,莫說表麵,便是心裏亦不敢絲毫不敬,遑論殺掉楚渡義女夜流蘇?

夜流蘇暗暗咬牙,心頭恨極了蘇伏,隻是有這麽一瞬間,她確然怕了,那份殺機叫她相信,蘇伏是真心想要除掉她,以絕後患,即便法體損壞,轉鬼道時她都沒有這樣驚悸。

眼角餘光打量著畫卷,見對方的手握得緊緊的,絲毫沒有可趁之機,迷霧天香與芊芊印又被識破,其餘手段皆需時間準備,倘無法瞬間殺掉對方,對方定會毫不猶豫下殺手。在其身邊邪靈早對自己虎視眈眈,怕稍有異動,便會撲過來。

“而九命這模樣應是交了靈魄,他雖好色,卻貪生怕死,絕不會為了自己而舍棄性命。”

思緒到這裏,突有些悔恨:方才手裏有著苟魔虎這張牌,多少能讓他有所顧忌,隻恨自己一招不慎,步步受製,以致心誌為其所奪,竟忘卻妥協從來不能解決問題。

此人雖驚異自己美色,卻絲毫不見動心,到底如何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平日自恃外貌,從來不曾想過會有人不為所動,真是井底之蛙……

真的……隻能求饒了?或認他為主,交了靈魄,或許可留著性命……可,我竟被逼迫至此?交出靈魄不如死了算……死了又要如何實現自己野心……

左思右想,竟沒有一條可行之路,她心中極為不甘,不甘這樣服軟,更不甘這樣死去。

蘇伏不知夜流蘇有著這番劇烈的思想掙紮,細細想了想殺掉夜流蘇的好處與壞處。

自己欲更上層樓,破開魔靈威脅,甚或步入長生,便須入劍齋,按葉璿璣與劍齋交情,南離宮與劍齋估摸著有一定的關係,而傳聞那南離宮宮主乃是楚渡親生女兒,劍齋與妖神宮關係怕也是不錯的,倘自己貿然殺了夜流蘇,便得罪妖神宮。

便是我能順利入劍齋,劍齋可願為我這新晉弟子惡了妖神宮?

殺了她,除了剪掉這威脅外,幾得不償失,他按捺住殺心,又暗忖著:留她性命恐還需雙重保險,單單畫卷掣肘,恐日久後力有不逮,倘她願將靈魄交出,認我為主,便留她一命罷。

思慮雖這樣定下,麵上仍無表情對著九命說道:“你不殺她,就不怕日後她殺你?”

九命隻搖頭不語,瞧來是一副死也不願動手模樣。

就這時,夜流蘇似下了重大決定,斂了嬌豔笑顏,肅穆道:“公子當奴家這樣好欺負麽?想殺我便來吧,奴家定會反抗到底……”

就見她擺開架勢,撚動了法決,有著靈氣開始聚集。

蘇伏瞧著她模樣,知她心頭定另有想法,便似笑非笑道:“倘予你活命機會,卻需你交出靈魄,可願?”

夜流蘇既做出這副模樣,想的便是這樣結果,如今亦隻能先保得性命,方可徐徐圖之。

她緩緩垂下撚訣玉手,低著螓首,盈盈一禮,語聲幽幽:“奴家見過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