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識女人

泥男

長安城西市街口此刻人潮湧動,就連兩旁酒樓上窗戶也通通被推開,看客們隻等著午時一到,看粉侯開刀問斬。wWw,QUAbEn-XIAoShUo,cOM

這問斬的粉侯不是旁人,是大唐朝開國以來一等一的**賊浪子!

正當焦急的人們墊起腳跟、扯著脖子往裏看的時候,一個戴著濮頭帽、身著二品大員官服的官員忽地站起身,隻見他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隨即麵無表情地掏出案上的令箭,然後猛地往空中一拋。

令箭還在空中,人群中就爆發出女人的哭聲,哭聲後馬上又是幾個男人猛烈的嗬斥聲,接著人群像波浪一般**,女人被迅速拖走,大抵她的家人怕其丟人現眼。

就在令箭快要落地,雪亮的鬼頭大刀高高舉起的當兒,長安城裏的總捕頭刑飛卻還在刑部大堂忍受著刑部侍郎的訓斥。

刑部侍郎的聲音“嗡嗡”作響,猶如是蒼蠅一般,刑飛心中厭煩的很,偏生自還要裝出一副恭順的模樣,其實他的心早飛到了西市街口去了。刑飛心中琢磨,粉侯兄在人生的最後一刻,腦袋裏在轉些什麽東西?

刑部侍郎還在鏗鏘有力地進行他的演講,刑飛眼皮漸沉,疲倦感陣陣襲來,這抵得上三日三夜不睡抓賊破案。

正在刑飛要瞌睡過去的時候,他的雙肩忽然微震,頭有些茫然地抬了起來,就在這當兒,刑飛好象看到一腔熱血從脖子衝上半天的壯麗景象。

刑飛心中一動,徹底醒過來,他不禁正眼看了看眼前的刑部侍郎大人,心道:怎麽那刑場上的鬼頭大刀落下去,不把眼前這肥碩的頭顱也順便送上天去?

半個時辰後,刑飛終於得以脫身。

走出大堂時,刑飛抬頭看了瓦藍的天,他迅速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心中歎了一口氣,粉侯兄,確定無疑地走了。

一整個下午,刑飛都沒什麽事,這對向來忙碌的他來說,實在有些透著不同尋常的味道。刑飛甚至還有時間在自己桌案上鋪開紙,開始正了八經臨摹遂良大人最新流行的帖子。

太陽快要落沉時分,整個房間呈現出一種金燦燦的輝煌感,刑飛卻不覺時間悄逝,依然心靜如水地寫字,就在這時,他的副手小四猶如鬼魅一般飄身進來,嗬嗬笑著向他匯報午時粉侯問斬的情形。

小四說血有濺一丈多高,然後隻見男人們瘋狂上前搶血,也有十來個漂亮娘子昏厥過去,據說其中還有好幾個是未嫁人的姑娘,當然遠處還有轟然作響的各種吹打樂器,並伴有和尚念經的聲音,那場麵好不熱鬧!

刑飛搖了搖頭,大唐朝雖開放,但這等瘋狂場麵還是讓人瞠目結舌,看來粉侯終究是粉侯,死時也能鬧出這麽大動靜。

小四問捕頭今晚要不要去喝酒,就當是慶祝粉侯正法,要知道,抓這家夥可耗了捕頭半年時間。小四接著又說,捕頭破案,從未有超過半月的,惟獨這個變態家夥是個例外。

刑飛說不去,說晚上有事。

小四於是嬉皮笑臉說捕頭你沒事吧,瞧你這樣子,倒和那些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娘子的神情有的一拚。

刑飛氣極,右掌一揮,機靈的小四立刻飄身出院,麻利地自己找地方快活去也。

小四說的沒錯,粉侯死了,刑飛心裏的確不是滋味,這家夥除了**人妻女很無恥之外,其它方麵倒是很對自己脾氣。

從潭州千裏迢迢押回長安這一路上,兩個人基本上言談甚歡,刑飛甚至還覺得,這家夥還算是個磊落漢子。

不過,刑飛對小四那般說真不是搪塞,因為今晚上,他的確有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

刑飛說來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捕頭,名頭方麵不比粉侯差,差的是女人方麵,刑飛承認,那的確是落後一大截。

粉侯曾取笑過他,刑飛卻也不生氣。刑飛很清楚,自己要練就現在的武功和絕藝,還要做得這天下一等一抓賊破案的難事,這男女之間的事,那就隻能暫擱一邊。刑飛對粉侯擁紅摟翠的生活並不羨慕,但是,現場有那麽多婦人哭祭粉侯,多少讓同樣優秀的刑飛有些受刺激。

不過,刑飛的好運也似乎來了,因為今天晚上他要去會見三位姑娘,據說個個美若天仙,而按照老爹的命令,那就是他的終身大事,必須得在今晚解決,不能再拖了。老爹說,他能等,但老刑家不能等。

刑飛本並不熱心此事,隻是這相親的日子恰是粉侯問斬的日子,於是刑飛就覺得有些意思了。

認真臨完字,刑飛抬頭一看,見天色不晚了,於是比往日更瀟灑地抖了抖肩,邁步出門。他倒要看看,就連自己那老古董的老爸都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三位姑娘,到底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半個時辰後,刑飛悄然出現城西市天香坊的子矜巷。

此時已是大唐立國十三年餘,長安城已是一座無比巨大的城市,萬國來朝的繁榮盛況,那是曆朝沒有的。

西市是萬國商人會聚的地方,有無數新奇的熱鬧的,單說這子矜巷,也算是個很有意思的巷子,不同的是,相對來說中土意味濃一些。這巷子特招文人雅士,因為這有最好的酒,最好的茶,適合人吟詩作畫,而更主要的是,這裏有最漂亮的姑娘。當然,這裏的漂亮姑娘不是天香樓那等歌妓藝妓,之所以名聲在外,實在是因為這裏有三位了不得的當朝“西施”,想到這,刑飛心中一動,莫非,老父安排見麵的三位姑娘就是那聞名已久卻未謀麵的傳說中的三位?一念及此,年過而立的刑飛,忽然興奮起來。

辛小施今天忙了一天,為與大捕頭刑飛的相親精心準備。

一開始老父向她提起相親的事,她避之唯恐不及,但一聽對方是刑飛,她立刻改了主意。

刑飛是坊間的英雄,這一帶未出嫁的女子幾乎沒有不惦記著他的。

據說他十八歲出道,從一個小捕頭做起。

正好那一年縱橫中原的大盜柳三變在長安城瘋狂做案三十四起,最後把皇帝日夜把玩不肯撒手的一幅王獻之的帖子給盜了。

皇帝大怒,限期三日破案。

就在全長安城所有捕頭束手無策的時候,在限期的最後一天,刑飛把柳三變給輕輕鬆鬆鎖拿了,一役成名。

自那起,刑飛遇案必破,已是大唐最知名的神捕,這樣的人物,自然有無數婦人娘子愛慕,最要緊的是這樣一個英雄人物竟然單身至今。想到這一點,就很有些讓人瘋狂。

辛小施原本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王公貴族、風流仕子很少看在眼裏,但是,這人如果是刑飛,她就得按捺下自己的那些個傲心,拆去自己那些個的傲骨,全心全意為今晚的裝扮努力起來。因為他是刑飛,更因為今晚還有與自己齊名兩位娘子,競爭可謂激烈。

刑飛抬足走進東廂房的時清晰地聞到了一股香味。

其實,室內彌漫著許多香味,但刑飛迅速地分辨出這一股香味。

實際上,這股香味對很多人來說還沒飄散在空中,但是,刑飛就已經聞到。刑飛有一個無以倫比的鼻子,這是他的職業秘密,可說是他吃飯的家夥,立足江湖的根本。

刑飛的皂靴踏在木板上那刻,他的眉頭一下舒展開來,因為他看到木板上竟然鋪滿了無數美麗的花瓣,這一無比特異的裝扮讓整個房間變得非常嫵媚以及富麗起來,繽紛的顏色都有些刺激得人睜不開眼,更主要的是,是百花的味道!刑飛的嘴角於是微翹了起來,他已知道,這屋裏女人就是花西施――辛小施。

辛家擅長養花,在長安城外有一巨大的花圃,其祖上經營至今的百花閣最擅長的就是從各花中提取花露。其家製品向來隻供王公貴族,尋常百姓家是絕買不起也買不到的。

刑飛挑簾進來時辛小施依然盤坐著,她並未抬頭,雖然她的內心很激動,很想抬頭看看這個傳說中的英雄到底是什麽樣,但她終究沒有抬,因為這樣不夠矜持。她隻是氣定神閑置地伸出她的蔥蔥玉指,拿起一同樣白潤如玉的小瓷瓶,拔去木塞,動作利落地往往小瓷瓶前的琉璃杯倒出一滴,然後又迅速塞上塞子。

就在辛小施做出這動作的一瞬間,刑飛就覺得室內原本由百花花瓣漂浮的香味似乎被一把無形的利劍硬生生劈出一個通道,其它的香味統統讓味,瞬間室內仿佛隻餘一味。

好純、好霸道的香味!

刑飛哈哈一笑,走了過去,在辛小施對麵大大方方坐下,說道:“是玫瑰!”

辛小施微微一笑,道:“刑捕頭好嗅覺。”

刑飛嗬嗬笑了笑,道:“姑娘過獎了!”

這個時分,辛小施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她抬起頭,瞥了瞥刑飛。

這一瞥,辛小施心中禁不住有些失望,因為眼前這個人實在談不上有什麽英明神武,就這麽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臉上滿是和氣,細眉長眼的,一個大鼻子倒是有些惹人注意,總的來說,這哪是個神捕,分明是一個和氣的商人!

辛小施迅速想到,就在西廂房和北廂房各有一位和自己一樣號稱“西施”嬌娘子在“焦急”地等待這位大唐朝的第一神捕,這樣的場麵,對眼下這個言過其實的刑飛似乎有些太過興師動眾了。

前幾日老父神秘兮兮地告訴她,說刑家人個個天生鼻靈,這才有了刑家人曆代吃公門飯的事,而刑家人挑媳婦,不挑美貌的,專挑那些鼻子靈的婦人,說這樣才能保證刑家的後代鼻子越來越靈。

這是甚道理?辛小施並不理解。

老父還說,這等秘密,是他費了多少心機才打聽來的,要女兒旁的不需注意,就在氣味上專做文章即可,因此,辛小施才把自己辛苦釀製出來的香露擺了一幾案,就像一年一度麵向王宮派來的官員推銷那般。

人不可貌相,且觀且聽,就在辛小施的心思有那麽一點點遊離的時候,刑飛指著一塊油布包著的物件問道:“辛姑娘,這又是何物?”

辛小施微微一笑:“捕頭猜猜!”

刑飛這個時候已看清楚辛小施的五官樣貌,眉如遠山,非常嫵媚的單鳳眼,加上她忽然這嫵媚的一笑,刑飛頓有些心馳身外,他趕緊收攝身心,端容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截沉香。”

“捕頭果然厲害!”說完,辛小施拿起一白壺,給一空的琉璃杯盛上清水,做完這些,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油包,捏起一小塊顏色深沉的木頭,放在琉璃杯中。

木塊很快沉了下去,與此同時,刑飛的鼻腔裏這個時候全是一股格外沉鬱的清香。

刑飛鼻子頓時有一種禁受不住之感,接著腦袋有輕微的眩暈,怪的是這種眩暈並不是難受的那種,而是說不出的舒服與說不出的愉悅,如果有人以香味做武器,倒是對付自己的最佳武器,一念及此,刑飛的眼神有些清冷起來,手則悄悄地摸在腰間。

“這是林邑王進貢的黑沉香!”辛小施兀自說道,當黑沉香拿出來的那一刻起,她的整個人就似乎沉浸在某種美好的回憶當中。她一點沒注意到刑飛的異狀,嘴唇甚至浮起一絲完美的弧線,連眼神也是淒迷的,就像是隔著水霧看到愛人一般。

刑飛的手悄然垂下,他使勁提鼻子聞了一下,說道:“還好以清水阻斷香味,要不然可受不了。”

接下來,辛小施逐一把她精心調治的香露,諸如丁香,廣藿香這些無比名貴難得一聞的一一滴在清澈琉璃杯裏,而這個時候,神捕刑飛就好象化身品香大師一般一一進行評點。

辛小施臉上的笑越來越多了,這麽多年,她又遇到了一個知音!

“好了,一柱香的時間快到了,那兩位姐姐等得心急,小妹不敢獨占刑大捕頭”辛小施說這話時已眼如媚絲,嫵媚欲滴的樣子。很顯然,她現在已經完全忘了刑飛普通尋常的外表,她的“心”,似乎已經完全屬意刑飛了。

刑飛哈哈一笑,長身而起,拱手道:“那就先告辭了。”

辛小施依然盤坐著,刑飛將要出去的時候忽然掉過頭來對辛小施說道:“其實,這屋內還有一種香。”

辛小施的臉色不禁白了白,刑飛哈哈一笑道:“那就是姑娘的體香!”辛小施立刻垂下臉去,不再說話,藏在袖子裏的手指微微顫動。

一柱香的時間見一位姑娘,最後,刑飛走出大門的時候必須確定其中一位就是他們刑家長孫媳婦,這個任務來之前刑飛覺得有些艱巨,現在看來,似乎並不難,而且心中相當的樂意。

辛小施的容貌已經看到,端的是國色天香,特別是她精心配置的那些香露,更是讓人心曠神怡,每日若是有這樣一位佳偶在旁,這樣的人生是何等愜意?!

辛小施尚且如此,那麽下麵兩位呢?想到這,刑飛的心不禁很有些期盼起來。多少年刑飛心靜如水,但現在,他的心,似乎不靜並且***了。

北廂房。

刑飛一走進去就看到很生猛的景象。他吃了一驚!

一個已擼起半個袖子,半肩微裸,桃紅色衣裙的長擺淩亂散在地板上的小娘子斜躺在席上,她的玉手上執一酒壺,兀自在那喝著哩。

刑飛徑直走過去,坐下,順手拿起另一酒壺,正要喝手卻被那娘子用手按住,“你這廝,端的是無理。”

“酒西施――祁紅娘!”

“正是老娘,你又是哪個?”說著,祁紅娘一雙杏眼直盯了過來。

朱唇輕啟,紅豔豔誘人至極,刑飛頓感一股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不但是壺中酒,好象就連人也撲了過來一般。刑飛倒吸了一口氣,這傳說中的酒西施大概是酒做成的。

據說祁紅娘每日都是一副醉眼朦朧的妙態,但至今為止,卻沒一個人真正看過祁紅娘醉過。那些個據說與祁紅娘拚過酒的人,無一例外都是以慘敗告終。

想到坊間流傳的關於祁紅娘的奇聞逸事,刑飛大鼻子聳了聳,微微一笑道:“一個人喝酒那是喝悶酒,兩個人喝,若是知己,千杯也算少!”

“好!就和你喝千杯!”祁紅娘很豪爽地喝道,說著,袖子更是挽了起來,以致於藕臂大多呈現出來。

肌膚瑩如潤玉讓刑飛大覺晃眼,這個天天在酒缸子裏的女人,肌膚居然一點不比辛小施差,刑飛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

不待刑飛反應,祁紅娘就像變戲法一樣在幾案上擺上兩行長長的酒杯,然後手拿壺高懸,微微一傾,酒線準確無誤地落在酒杯裏。

祁紅娘這手法端的是幹淨利落,刑飛看得不由眼睛一亮。

不僅如此,祁紅娘的手中飛快地變幻出不同的酒壺,於是不同香味不同色澤的酒一一傾入杯中。

每人十杯!

有意思,這幾個女人都很有意思。

前五種是大唐朝大江南北馳名的酒,刑飛絲毫不費力地一一品出。

後五種卻是祁家酒樓自己釀製的。刑飛一口氣喝了四杯,也一一道出,因為祁家酒,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實在沒少孝敬。

十杯下肚之後,祁紅娘看刑飛的樣子仿佛更醉了,眼紅臉紅整個人都紅,若不是兩個人幾案相隔,祁紅娘顯然是要倚靠過來的,空氣中有一種濃鬱的仿佛讓人要燃燒的氣息在四處流走。

最後一杯,刑飛伸出去的手卻停頓了。

早在他喝其它酒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它的存在。

一個邢瓷的白杯靜靜地安放在那,清澈見底的**,卻給人感覺是分明燃燒的一團火焰,刑飛心頭肯定,這酒比他剛剛合的所有酒都要猛烈。

刑飛愜意地歎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你們祁家酒樓獨門釀製天下無雙酒中仙。”

祁紅娘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豪爽的“請”的手勢。

刑飛端起杯子,放到唇邊,有些深情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一抬手,**都傾倒進去,牛舌一卷,如火一般的**頓時闖了進去。

祁紅娘饒有興致地凝神看著刑飛,隻見他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位一般僵在那,過了一小會,似乎是從脊椎先抖了鬥,然後整個人猛的一抖,刑飛才長出了一口氣,喝道:“過癮過癮!真是過癮!這種酒就是喝死也是值得!”

祁紅娘雙眸精芒一閃,端起自己的那一杯酒,很幹脆地仰脖幹了。

刑飛哈哈大笑起來:“痛快痛快!還有否?”

祁紅娘笑了笑,從身側拿出一小瓶,道:“就這麽一小瓶了!”

“好,好!今天承祁紅娘的情了!”

“隻要捕頭願意,天天都可以喝到這樣的酒。”說到這,祁紅娘已是一幅嬌翠欲滴的模樣,再豪爽的姑娘,在向一個男人袒露自己的愛意的時候,似乎還是免不了羞意。

刑飛看得心神一蕩。

轉眼間,兩個人把那一小壺酒喝幹了,刑飛抿了抿嘴,問道:“紅娘,不知道這酒是如何釀製的?”

祁紅娘飛了刑飛一眼,道:“那就看你在我們仨當中怎麽選呢?”

刑飛出北廂房的時候腳實在有些飄了。

他定了定神,想到應該還有一個嬌娘子沒見。

刑飛的臉上浮現出笑,若照鏡子,他就會發覺得自己的笑很有些粉侯的風格,即**笑。

刑飛忽然一個踉蹌,一腳站直,頭頂自然一頂,想站穩卻站不穩,就在這個堂堂大捕頭刑飛要摔一交的時,“錚”的一聲,刑飛就覺從頭頂直倒下一盆涼水,清爽至極,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

“錚錚”,是古琴的聲音,如同高山流水,碎珠潑玉一般。刑飛的腳步重新穩健起來,身子也挺拔起來。

刑飛屏聲靜氣推開門,一位清淡如水秀發如瀑的女子頓時出現在眼前,這女子又顯然不同於嫵媚多情的辛小施,更不同豪爽潑辣的祁紅娘,隻見她白裙曳地,身子挺拔如一根秀竹一般端坐室內中央,手指正在輕抹柔挑。她顯然已知道自己進來,卻繼續專心彈奏,刑飛心頭感歎起來,他這一生,從未像今晚這樣感覺到女人是如此豐富以及可妙。

水靈兒是長安城最有名的茶博士,人們也叫她茶西施。

刑飛笑了笑,覺得自己,這一次三大西施齊現,真是天大了麵子了。

古琴聲依然錚錚流動,刑飛漸漸不做它想,沉浸在一個孤靜典雅到極致的女子奏出的世界中,他雖是個老粗,卻依然能感覺到。

良久,一曲奏罷,刑飛禁不住拊掌讚道:“水姑娘的琴聲真如仙樂,連我這樣的老粗也聽得發呆了。”

水靈兒抬頭,微微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刑飛這才猛的想起,這水靈兒原是啞女。

水靈兒前幾案上擺放著一套別致紅木茶具,隻見水靈兒姿態優雅地開始擺弄那些小瓶小杯子,然後開始煮水。

水微一加熱,刑飛禁不住歎道:“天山上深埋在地底的雪水!”

水靈兒目微露讚許之色,精致秀巧的下巴點了點,手中卻不停,過了一會,一杯色淡清香撲鼻的茶手指微翹地端了起來。

刑飛學那些文人雅士一般細細地酌飲了起來,茶水甫一入喉,就感覺人的五髒六腑都輕輕拎了起來,然後又輕輕放了下去,這樣一個震蕩,似乎把剛剛香露、酒留在體內的濁氣一一蕩去,讓人全身舒暢得不行。

如此好茶,怎能不多飲幾杯?刑飛喝完一杯,自然再向水靈兒索要。水靈兒顯得非常高興,自然又給刑飛滿上。

喝上第三杯,刑飛就不僅覺得五髒六腑舒坦了,全身的都舒坦了,不僅舒坦了,而且還舒軟了,於是身子漸漸後倒,最後杯子扔到一邊,刑飛動彈不得了。

這是怎麽回事?

“錚錚”古琴聲忽然大響,突然猶如千軍萬馬廝殺一般。

門立開,風襲來,刑飛不用看就知道是剛才自己見過的兩個美嬌娘,還沒等刑飛張嘴說話,一把利刃就架在脖子上,“你可以說話,但不能大喊大叫,否則的話,你的小命馬上就沒!”這是祁紅娘的聲音,這個女子果然如烈酒一般生猛。

著道了,這可是天下第一神捕頭頭一遭啊,刑飛眼睛骨碌轉,點了點頭。

祁紅娘把利刃微微移開了,刑飛歎了一口氣,道:“三位小娘子,你們不要開玩笑。”

祁紅娘卻不答話,先把刑飛身子拽起來讓他倚在廳內柱子上,利刃依然沒離開刑飛脖側。

“下麵怎麽辦?”辛小施對水靈兒說道,臉上則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顯出這姑娘是頭一次幹這等勾當,很是興奮。

刑飛幹咳了一聲,黑著臉說:“我如果在這裏出事的話,你們以及你們家裏都脫不了幹係。”

祁紅娘嘿嘿一笑道:“看到這是什麽嗎?”

刑飛現在是坐在地上,全身沒勁,十分的不舒服,看著祁紅娘手中的白瓶,說道:“酒中仙?”

“對!現在我可告訴酒中仙是怎麽釀的。這酒用的就是尋常的酒,卻經過反複九次蒸釀,如此酒自然濃烈無比,喝下去,人家都隻會認為你是醉死的,而不是因為別的。”說到這,祁紅娘停頓了一下,然後有些得意地說道:“反正喝我們家酒醉死的也不是沒有過!”

“你們好毒啊!”刑飛恨聲道。

祁紅娘不再搭話,動作幹脆地就準備捏著刑飛嘴巴往裏麵灌酒,刑飛立刻說道:“且慢!能不能告訴,你們為什麽想殺我?也好讓我死個明白!”

辛小施雙目忽然一紅,恨恨地說道:“你說呢?”

刑飛望了望辛小施,又望了望祁紅娘,看她們此刻神態凶悍猶如母老虎一般,就連不作聲看模樣最顯溫柔的水靈兒姑娘也是一臉淒厲,刑飛腦中閃過一道靈光,脫口道:“粉侯?”

祁紅娘道:“不是為他還為別的?”

刑飛一臉苦笑,道:“粉侯說過,他若因我而死,我絕不輕鬆,因為他留下多少子孫,連他都鬧不清楚,就這些尋我的麻煩就夠我一輩子東躲西藏的,唉,這些我都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想到,最先動手倒是三位美麗的小娘子。”

這時,祁紅娘的眼淚湧了出來,說道:“好,你也明白了,該上路了。”

刑飛心道,這個娘子最是狠,哪是正經開店,根本就是一黑店老板娘,連忙說道:“我還有一事不明,我是怎麽中毒的?我刑飛也不是自誇,隻要是毒,我的鼻子都能聞得出,想當初,我就是靠這鼻子才追得輕功天下第一的粉侯上天入地無門的。”

“小施,告訴他,也好讓這家夥死個明白。”

辛小施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那時候我們三姐妹彼此還不知這死家夥同時與我們三個來往,恰好一個晚上,我們三個幾乎同時約了他。他先見了我,然後見紅娘,最後是到靈兒姐姐,結果,他也如你這般莫名其妙地手腳酥軟,一點力氣沒有了,直到一天一夜之後才回轉過來,當時把我們都嚇壞了。”說到這,辛小施忍不住輕撫胸口,臉上一副緬懷之色,仿佛是看到當日情景。

祁紅娘接著說道:“原來,一個人先聞了百花露,再喝酒中仙,最後喝了水姐姐天山雪水泡的茶,這人就會手腳酥軟。後來我們相熟,常把這當笑話說,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夠用來殺人。刑大捕頭,死在這天底下第一古怪法子裏,你也不冤,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

刑飛一副恍然的樣子,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好吧,你們下手吧,能喝酒中仙醉死,倒也快活。”說完,刑飛把眼一閉,嘴很配合地張開。

刑飛現出一副順從的模樣,祁紅娘倒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辛小施,又看了看水靈兒,躊躇了片刻,終於拿著瓶子要捏著刑飛鼻子往嘴裏灌。

祁紅娘停頓了一下,嘴裏說道:“你可不要怪!”說完,祁紅娘正要下手,手臂突然被人拽住。祁紅娘瞪眼一看,卻是水靈兒。祁紅娘忍不住嗔道:“水姐姐,你舍不得!?”

水靈兒臉一紅,連忙衝祁紅娘與辛小施二人擺了擺手。

刑飛半閉著眼看著,瞧見最斯文的水靈兒在那手舞足蹈的,正納悶了,脛骨就挨了祁紅娘重重一踢,耳朵裏聽祁紅娘喝道:“別裝了,你小子根本沒中毒。”

刑飛一看裝不下去,連忙站起來,拍拍衣裳,眉開眼笑地朝水靈兒一拱手道:“水姑娘果然是冰雪聰明。”

這個行禮完畢,刑飛再給祁紅娘與辛小施二位姑娘拱手。

祁紅娘側過身,不受刑飛這禮,瞪著眼睛說道:“即便你醒著,我一樣可以殺了你!”說著,蓮步輕移,與此同時,一股強大的殺氣從這個女子身體發出。

刑飛卻當沒看見,嗬嗬一笑道:“我曾聽粉侯說過,他有三位紅顏知己,大概就是你們三位吧。”

辛小施“啊”了一聲,祁紅娘身形剛剛站定,更是忍不住半張了嘴,就連水靈兒也是一臉驚詫,她們三個互視了一眼,都沒料到粉侯竟會把這等私秘的事告訴抓了他的刑飛。因為在她們心中,粉侯與她們相交,那是最私秘的事了,頂多也是她們三個曉得,他不會把她們三個與尋常女子那樣看待的,不想刑飛這麽一說,於是三位心中不由得都微微有些氣惱。

刑飛見三女神情,忽然正色道:“你們既是粉侯的紅顏知己,那也應知道他所遭受的痛苦與煎熬,他這樣在刑場上轟轟烈烈的死去,對他來說,未必不是解脫。”

刑飛這麽一說,三女臉上頓現淒苦之色。

刑飛說道:“誰會料到,大名鼎鼎的粉侯竟會有癲狂症。從潭州到京城,我見識了他的癲狂。粉侯兄白日是謙謙君子,磊落漢子,到夜晚卻變了一個人,不把他大鐵鏈子鎖起來是不行的,那些個**人妻女的事都是他在癲狂狀態做下的。不過那些女子,粉侯也都事後想盡辦法補償,大多數女子倒也不恨他了。他跟我說過,這天底下,惟有三個女子,晚上在她們的房中,他能夠做到不亂,那就是辛姑娘的香露,祁姑娘的酒,以及水姑娘的茶,這些東西,能讓東躲西藏的他,睡一個真正舒心安穩的覺。”

三女聽到刑飛的話,雙目都蒙霧光,想是憶起粉侯所受的那些痛楚。

刑飛歎了一口氣,說道:“不過,不管怎樣,粉侯都是因我而死。”說著,刑飛抬步向祁紅娘走過去。祁紅娘嚇了一跳,往後退,卻沒來得及,手中的酒瓶一下就被刑飛奪了去。

刑飛露了這一手,祁紅娘才知道,傳說中的刑飛武功果然高深莫測。三女不由得神情一緊,都有些緊張起來,不知道刑飛下麵要做什麽。卻沒想到,刑飛搶得酒瓶在手,把壺嘴放到口裏,咕咕地喝了起來。這等情形,三女麵麵相覷,不知道刑飛是在做什麽。

刑飛喝完,哈哈一笑道:“好酒好酒,過癮過癮!”

祁紅娘看得有些傻眼,從未見過有人能喝這麽多酒中仙的,這人的酒量,太過駭人了!

刑飛笑道:“不知,某可否入三位姑娘法眼。”

一個月後,刑府,鼓樂掀天,長安城神捕刑飛成親,三女同嫁的場麵,轟動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