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芷的名帖上隻說了初七,時辰上卻沒定,可所有接名帖的人幾乎都選擇了一早就過來,才不過辰時就已到了不少人。

緊閉的門戶讓一眾人麵麵相覷,頗有些不知所措,眼下是該上前去敲門還是如何?

正猶豫間,花家大門緩緩從裏打開,一眾斯文書生就看到兩個下人抬了張桌子放到台階下,緊接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從裏走出,他著儒衫,頭發用儒巾包於頭頂,小臉白靜,全身上下都透著幹淨的書生氣。

在他身後整齊的站著二十來個同樣如此裝扮的孩子,手裏皆拿著一個籃子,也不知裏麵裝的什麽。

“晚生花柏瑜,多謝各位如約前來。”花柏瑜行了個標準的書生禮。

一眾學生訝然之下也都一一回禮。

見眾人並不曾欺他年少,花柏瑜悄悄鬆了口氣,人也跟著放鬆了些,從身後的弟弟手中拿過籃子放到麵前的桌子上,“秋闈在即,不敢耽誤大家的時間,這是家姐著人做出來的一些吃食,能放上好些日子不壞,供諸君秋闈時食用,謹祝各位一舉得中。”

眾人麵露異色。

“為避免有施恩之嫌,這些東西卻是隻能賣給諸位。”

眾人再次訝然。

“請諸位準備一個銅板,不能多也不能少,若沒有準備也無妨,之後送來便是。”

“……”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一眾學子都被這一波三折的話給弄得心潮起伏,一時間眾人都在想:話說完了嗎?後麵還有嗎?

沉默片刻,看花柏瑜確定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一眾書生才肯定了這就是花家要表達的所有意思,站在最前邊的幾人看著那個因為沒有等到大家的反應神情都有些無措的孩子最先反應過來,往身上一摸,有摸出來銅板的忙上前遞了一個過去。

花柏榆鬆了一口氣,臉上笑出了淺淺兩個酒窩,把一個空籃子往他麵前推了推,“放到這裏邊就可以。”

書生真就放了進去,花柏瑜立刻把手裏提了多時的籃子遞給對方,待那書生一提才發現份量不輕,看了那個銅板一眼,他問,“沒有記錯?”

花柏瑜愣了愣,搖頭,“長姐說的就是一個銅板。”

書生說完也覺得自己說了傻話,就算份量輕也不代表一個銅板就沒虧,光這個精致的籃子就不是一個銅板可以買到的。

有人起了頭後邊自然就有人跟上了,不管心裏怎麽想,既然一開始會投帖,既然來了這裏就沒人想給花家難堪,哪怕這不過是個空籃子,哪怕她要的是十兩銀,他們都不會空手離開。

大慶朝有一種字體為岩體,為花家先祖花靜岩所創。

大慶朝是有史以來功臣下場最好的朝代,花靜岩用自己教會他們如何做功臣,如何保晚節。

便是再窮的書生手裏也必有幾本翻閱得邊角都起毛的抄錄本,花家不是代代都會出著書立說之人,卻有留下墨書的規矩,不拘數量。

而最近出的一本是在前年,花老大人用他平生所學為《大學》出了一冊注釋,按花家的老規矩自費成書放入各地書院書社書局等等地方,並備下筆墨紙張,喜歡的自行抄錄即可,這樣的事花家屹立多少年便堅持了多少年,已說不清有多少家境貧寒的學子因此受惠。

花家於大慶朝有多大的貢獻,對學子有多深遠的影響,這一點便是和花家再不對付的政敵也不能否定,他們從來都承認花家文人之首的地位,並且無比想取而代之。

正因為是這樣的花家,這些天南海北或清高或冷傲或眼高於頂的學子都願意給花家臉麵,哪怕他們能做的微不足道。

籃子裏的銅板越積越多,孩子們半點不亂,手裏空了就回去提一個排在兄弟們後麵,如此反複。

花柏瑜已經不緊張了,對方放下一個銅板他就交付一個籃子,若有人給的是銀子他就攔著,黑黝黝的眼睛就那麽看著你,不論是抱著什麽心思的人被這麽看著要麽趕緊從身後誰那裏借一個銅板,要麽就說回頭送來,然後收獲一個籃子。

隨著時間推移,明明早已過了投帖人數總和隊伍卻並沒有縮短,還有越來越多的架勢,而花家準備的籃子依舊一個個的給出,顯然準備的也遠不止那一些。

朱子文也排在隊伍當中,輪到他時就笑,“小柏瑜長大了。”

花柏瑜不好意思的低了下頭,“長姐之前已經著人給表哥送去了。”

“這一份我也要。”朱子文放下銅板,接過籃子神情鄭重,“我也是學子。”

花柏瑜突的就紅了眼眶,之前他還隻是隱隱明白長姐這麽做的用意,現在他完全明白了,長姐不止是想讓魏家知曉他們和花家的差距,也想讓他,讓弟弟們知道花家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意義。

朱子文抬頭看向大門後,那裏偶有裙擺飛揚,他知道,表妹就在那裏。

她未必不清楚這麽做弊大於利,可她還是做了,大概,也是心裏攢著一鼓氣吧,她以這種方式替花家鳴不平,以這種方式來提醒世人花家為大慶朝做了多少事。

未必所有人都能懂得她的用意,可該懂的都會懂。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後邊人還多著呢,別賴著。”

朱子文沒好氣的回頭瞪了損友一眼,其他人倒真有可能是為著花家而來,這幾個卻至少一半是為了那口吃的而來,那天他從表妹這提走的一籃子東西自己就沒吃上幾口,全被瓜分了。

不過來了就好,他們和普通學子不同,站在這裏,他們代表的就是各自身後的家族,他們的態度就是他們的家族對花家的態度。

沒人注意到,排在朱子文前邊的書生走開後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下周圍,看沒人留意自己後往一邊停著的馬車走去。

馬車除了看起來精致些,看著和其他馬車也沒有多大區別,真要說不同之處的話,也就是馬夫太過精壯了些,眼神也太過警惕了些。

書生走近正欲請示就聽得一道不大的暗啞聲音傳來,“上來說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