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芷向來說話算數,回家後就把花靈帶在了身邊,手把手的教是不可能,手頭的事太多了,她抽不出時間來,索性就把罐頭這一樁買賣的明細帳本找出來給她去看。

反倒是花靈捧著帳本不知該看不該看。

“我不怕你偷師,你要真能把這樁買賣弄明白了交給你去管也無妨。”花芷打趣:“不少我銀子便成。”

花靈抓著帳本鼻子發酸,用力點頭應下,“我會好好學的。”

花芷笑了笑,示意她隨意,自顧和迎春說起海味的事來。

算著時間船應該要到了才是,可今天仍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花芷心裏也有些沒底,難不成南方又下雨漲水了?要是被堵在了半道上她這次的損失可不小,海味也需得推遲開張才行,開門生意的原材料必須是好的,不能一開張就壞了口碑。

“婢子遣人去碼頭上打聽了,最近已有船從南邊來,也就是說水路是通的,說不定咱們的船也快了。”

“但願如此,海味那邊要隨時做好接貨的準備。”

“您放心,婢子都安排好了。”

花靈偷偷抬頭看向迎春,雖然她們四個大丫鬟都還是奴籍,可花家上下早就沒人把她們當成一般的下人來看待,沒有哪個下人有替主子買鋪子做買賣這麽大的權力,當然,也沒有下人有她們這麽大的能力。

書中說士為知己者死,她們不是士,卻用最大的誠意回報了長姐對她們的信任。

有點羨慕,花靈低頭看著帳冊上密密麻麻的數字,轉念一想卻又釋然,大概沒有人能不羨慕吧。

趕著最後一縷日光,陳良帶著護院以最快的速度把鸝雲巷今日一天的所得送了過來,又稱又算又總之後,幾個丫鬟都有些興奮。

念秋把帳本遞給小姐,“比當時綠苔巷開張時的雙倍還多。”

花芷也有些意外,她自是知曉會比綠苔巷好,卻沒想到會好這麽多,這賺頭太大了拿著卻也燒手,可分出去……

翻了翻帳本,花芷把京城一眾世家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麽個會下蛋的金雞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要找個來分擔分險的人不難,隻是真有這個必要嗎?

這樁買賣是她最不怕別人來找麻煩的,兩條巷子加起來有四十八個鋪麵,每個鋪麵賣出去的東西一天下來以千數記,顧客有平民有富戶,也有世家大族中的夫人小姐公子,她隻要卡死了質量關不爛在自己鍋裏,沒有誰有本事能把這些人都找齊來汙蔑她的東西有問題。

更何況外祖父如今正勢大,這樁買賣她打的又是朱家的旗號,便是惦記著的人多,真正有膽和朱家對上的也沒幾家,這麽一想還算穩當,那就無需分出去了。

“這個月所有人月錢翻倍,綠苔巷和鸝雲巷的人翻三倍。”

幾個大丫鬟皆是眉開眼笑,雖然過手的銀子多,迎春和念秋更是聯手掌著小姐的所有銀錢,可小姐的銀錢和自己的銀錢她們向來分得清楚,隻有經了小姐手給她們的才是她們的。

合上帳本,花芷看著一地的銀子有點愁,這樁買賣什麽都好,就是銀錢進出都是小額,每次結回來的銀錢都是碎銀,為了不打眼,每隔十天半月的她就得托外祖母幫著兌換大部分,剩下的她再存去錢莊,雖然依舊數目不小,好在外人皆以為朱家在這樁買賣裏占了大頭,對她的關注倒沒這麽大。

隻是總要如此也著實麻煩,要是能自己融了就好了,等晏惜回來問問他。

這人都出去好幾天了,也不知有沒有查到什麽,該回來了吧。

***

轉眼已是初七,原本隻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京城中卻莫名有些暗潮湧動之感。

究其原因,看那些書生穿著體體麵麵去的方向便知道,今天正是花家大姑娘相約之期。

花芷站在廊下,看著丫鬟仆婦牽著線的提著籃子從二門經抄手遊廊來到前院,將籃子一個挨一個的擺好,然後再回轉內院繼續這麽來回的跑。

抱夏快步過來,“小姐,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花芷點點頭,走向另一邊整整齊齊站著的弟弟們,鄭知和穆青看到她過來神情各有不同,前者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架勢,後者麵帶憂色,將兩人不同的個性表現得淋漓盡致。

孩子們今兒皆著一身儒衫,小小的孩子腰板板正,小臉繃著,可愛之餘卻並不讓人覺得違和,花家的孩子從落地起就注定了這輩子都是文人。

花家,隻出文人。

沒錯,從一開始花芷就沒打算在這個對女人並不優待的世界特立獨行,今兒來的是文人,那便讓文人去和他們接觸。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孩子們有點緊張,但還是用力點頭,“是,長姐。”

花芷安撫的笑笑,看向站在最前邊的柏瑜,柏林不在,他為長。

“你呢,柏瑜?準備好了嗎?”

花柏瑜回頭,弟弟們都在看著他,而麵前,長姐也在看著她,這一刻,柏瑜就像突然長大了似的,心也跟著穩下來,“是,長姐,我準備好了。”

“那就去吧,記著,當門打開的那一刻開始你們代表的就不止是你們自己,還代表著祖父,代表著你們的叔伯爹娘以及兄弟姐妹。”

看著認真聽著她說話的孩子,花芷突然就說不下去了,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小寒才四歲,明明是活在蜜罐裏的年紀,可眼下卻如同戰士要出征一般馬上要奔赴他們的戰場,去打一場隻能勝不能敗的仗。

她萬千個願意以身替之,卻不能。

因為他們才是花家的將來,文人之首的花家可以暫時由一個女人來扛起,可榮辱卻依舊隻牽係於男人身上,哪怕他們還隻是孩子。

她清楚這一點,也不能去改變。

她改變不了一個時代,隻能去適應這個時代。

用力把那如梗在喉的感覺咽下去,花芷語調柔軟下來,“就像那天在魏家門前護著我一樣,也要那般護著花家門楣,可記住了?”

“是,長姐。”

“去吧,長姐就在你們身後。”花家回頭看向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幾個妹妹,以及還不曾入得族學的幾個孩子,“我們都在。”

PS:寫酸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