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麵屋頂上一人打量了一下圍樓眾人,突然一甩手,一道寒光直奔嵩山掌門趙孟先而去。正是當日在金陵南郊城隍廟的那個黑衣年輕人。隨即一揮手,屋頂上眾人緩緩撤下。

他與趙孟先距離甚遠,這寒光卻來得快極,趙孟先心中一凜,後退一大步,這才手一抄,將那寒光接在手裏,手臂卻仍是被震得一麻,暗呼這人好高的功夫!他將手張開,陽光之下人人看得清楚,乃是一柄長約六分的小小鐵劍。每一個殺手組織都會有自己的標誌信物,殺人之後便在死者身旁放上,表示已然完成任務。這把小劍在柄上一麵刻了幾條雨絲,另一麵刻了棵柳樹,正是天道組織的標誌。劍身最上端刻了個王字,那便是說,方才出手之人,是天道組織的第一殺手,王政。

秋水劍南宮暮雨,江湖三大殺手組織之一的天道組織!

樓下的人已經開始發呆,想動手又不敢,想撤退又不甘心,互相看了看,最後都把目光轉向了六派掌門。這次來的大都是江湖上聞名的好手,若是一對一的打鬥,他們未必就不是這些殺手的對手。但殺手又怎會跟人家公平決鬥?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必是要不擇手段了!誰敢保證自己今日出手,明日不會莫名其妙地成為這些殺手的劍下冤魂?這些人撤下屋頂,絕不是說他們要放棄,而是說他們已經轉入暗處,隨時準備突襲出手了。

六派掌門緩緩走到最前方站定。

華山新任掌門李易烽望了望風滿樓,緩緩道:“眾位師叔伯,我們若是就此攻樓,就算能贏,傷亡也必慘重!”圓空師太合什一禮,道:“正是!不想風滿樓竟有如此實力,怎可為我們一己之私,釀成江湖浩劫?”孫高亮冷冷一笑,道:“那便如何是好?”

李易烽沉默片刻,舉手向後一揮。華山派眾人緩緩撤退。

高見峰皺眉道:“他這是什麽意思?”楚大河道:“先行撤退再做打算。”

當下六派及一眾江湖朋友緩緩撤退。

但眾人雖然撤退,卻是心有不甘,不敢大肆張揚,便有許多人尋隙偷襲,風滿樓的人卻也不想激化事態,便也悄悄地解決了事。不過若然隻是互相偷襲,在樓下包圍的一眾人等又哪裏是專司暗殺的天道組織和專做地下生意的洛神幫眾人的對手?過得幾日,雙方都是互有死傷,風滿樓的折損卻小上許多。一眾江湖朋友不忿之下,暗攻更急,也卻隻有徒增傷亡而已。南宮暮雨等人不為已甚,得饒人處便饒人,冷霜容卻是絕不容情,出手便是非死即傷。這幾日來,死在她手上的至少也已有了六七個,重傷的更是不計其數。南宮暮雨有心阻止,卻是無能為力,心裏苦笑,也隻得幹脆閉上眼睛不看。隻是這麽一來,這幫江湖豪客便對風滿樓更是恨之入骨,原還有些人不過是想來給六大門派助威捧場的,到了這個時候,便也當真同仇敵愾起來。

雙方僵持多日,仍是僵局。六派人等無力攻破,風滿樓也無法突圍而出,這般下去,實不知究竟何日才是了局。南宮暮雨歎了口氣,道:“如今他們以為青兒等人手裏的箭有毒,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不過看現今的局勢,隻怕這一戰是無可避免的了。到時,隻怕我們……”

花玉蝶淡淡一笑,道:“時間倉促,來不及製作毒藥,不過,現在雖然塗的是顏料,再過得兩三天,真正的毒藥一製好,他們箭上的,就是真正見血封喉的劇毒了。我們也未見得一定會輸的。”

南宮暮雨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葉知秋皺眉道:“如此大戰,死傷必多。當真就沒有辦法避免麽?”

花玉蝶淡然一笑,道:“若能避免,我不想避免麽?隻是樓下那些人,可還願意放過我們麽?他們可會相信我們現在其實也不知道若絲姐姐他們在哪裏?這些人,又什麽時候講過道理了?天下雖大,我們可逃得過這些人無休無止的追殺麽?”她神色平靜,眼中卻有熊熊怒火。她已經跟著父母逃了十幾年了,這三年來隱姓埋名,務求不露絲毫痕跡,卻仍然逃不過,還要叫她逃到哪裏去?

眾人默然無語,想起冷纖雲那日所說六派聯手追殺她一家十幾年之事,不覺相對歎氣。南宮暮雨柔聲道:“想必你們那時過得頗為辛苦。”花玉蝶搖頭,微笑道:“也不算,爹爹很疼我們的,我們隱居在洛陽龍門山中,那幾派的人也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找到我們,就是找到了,也大都是各自為政,隻要人不是太多,爹爹又怎麽會怕他們?隻是有兩回,他們竟然聯起手來,和我們為難,唉,那兩次啊……”

南宮暮雨忽然心中一動,低聲叫道:“有一次是在七年前,我十二歲的時候是不是?”花玉蝶一頓,神色黯然,良久才幽幽說道:“不錯!爹爹對付不了這麽多人,隻好去找姑姑和姑父商議,姑姑和姑父便來幫忙,卻都受了重傷,爹爹本來要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先養好了傷再回去,可是他們說道,你一人在家,實在是不能放心,便強撐著匆匆趕了回去,結果……”南宮暮雨喃喃道:“結果卻正遇上仇家來尋仇。”花玉蝶低聲道:“是我們對不起你!爹爹本來是要找到你,帶回去好生撫養,可是後來我們尋了許久,卻怎麽也找不到你,隻好作罷。天可憐見,三年前忽然遇見了你,我……我心裏好生歡喜。”

南宮暮雨黯然搖頭,心想爹娘那時若非身受如此重傷,又怎會死在那幾個仇家手裏?這事不能說和他們無關,但若怪到他們頭上,顯然也是不對,心中鬱鬱,無聲歎息。突聽得劈劈啪啪的爆竹之聲傳來,幾人一怔,走到樓頭往外看去,隻見夜色雖深,卻是燈火點點,鞭炮聲聲,一陣陣喧鬧之聲遠遠地傳了過來。眾人驀然醒悟,今夜,竟是除夕!

迎風帶了幾人走了過來笑道:“今年是沒法像往年一樣熱熱鬧鬧地過年了,我叫人備了幾個菜了,叫姐妹們來熱鬧一下罷!”

眾人相視哈哈一笑,暫且拋下煩惱,當下都走回樓裏,果然前廳裏已經簡單地擺了幾桌酒席,雖是草草而就,難言豐盛,倒也甚是精致。弄雪已換好了一身雪白舞衣,正在廳中等候。風滿樓眾女各抱了蕭琴等物便丁丁冬冬地彈了起來。迎風盈盈一笑,搬張椅子坐了,曼聲唱了起來。

她唱的是一首《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隻君子,福履綏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隻君子,福履將之。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隻君子,福履成之。”乃是祝福親人得到福祿之意。

弄雪瞧著眾人溫柔一笑,左手一抬,隨即右手雲袖一甩,便跟著迎風的歌聲舞動起來。滿廳之中,但見她衣袂飄飄,白紗輕送。歌宛轉,舞婆娑,宛然又是從前清歌弄舞的熱鬧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