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絲呆呆站立,腦中一片混亂。這聲音含混無比,但聽在她耳中,卻是清清楚楚,確是蕭應寂的聲音。關如玉道:“以前認識。你要不要出來見見她?也許就想起來了。”裏麵唔了一聲,一隻枯瘦的手掌穿過石門上送飯用的小孔,托住柳若絲的下巴抬了起來,裏麵的人看得一會,道:“我不認識她。”將手縮回。柳若絲一把拉住,哽咽道:“應寂,應寂,我是若絲,你怎麽可以不認識我?”這隻手枯瘦如柴,幾乎摸不到一塊肌肉,但確確實實,是蕭應寂的手。

裏麵的人遲疑了一下,忽然問道:“我在這裏呆了多久了?”關如玉道:“三年了。你出來見見陽光好不好?”裏麵的人嗯了一聲,過得一會,忽然轟隆隆幾聲響,石門塊塊碎裂,裏麵的人已走了出來。

柳若絲呆呆看著他出來。她知方才蕭應寂根本沒有出手,隻是就這麽往前跨了過來,這石門對他來說,竟仿同虛設一般。這是什麽功夫?

裏麵太過黑暗,她看不清他的模樣,摸索著拉住他手,喃喃道:“應寂,應寂。”蕭應寂卻輕輕一振,將她甩得跌到一邊,隨即往外走去。關如玉跟了上去。柳若絲掙紮爬起,茫然跟上。三人走到出口處,相繼躍上。柳若絲走在最後,躍出地道時,隻見到了蕭應寂的背影。一件已看不出形狀的黑衣破破爛爛地掛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長發胡亂披散,竟微微花白,早已長過了腰。地上跪了一地的廣寒宮弟子,齊齊叩首道:“恭迎宮主!”

他毫無反應,似是緩步前行。但倏忽之間,竟將關如玉和柳若絲都甩下了老大一截。她茫然跟在後麵,驀地裏明白過來,知道蕭應寂必是已經練成了龍戰鳳舞。可是他明明不在關外秘洞裏,又如何能融合這兩股真氣?她想得片刻,突然之間,想起玄滅說過的話:真氣融合,難處便在雜思二字。若有人真正修煉到心如死水無波,再無雜念可起之時,真氣自然便可融合。但這世上又有誰能練到真正無思無念?若是真正無思無念之人,卻還去練這勞什子的武功作甚?

她想到玄滅這話,心底驀然一陣冰寒。

前麵有人匆匆奔來,跪下道:“屬下已備妥浴湯,請宮主移駕。”起身引他進入一間房間。

柳若絲茫然候在外麵,隻覺心頭腦中俱是一片混亂。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終於打開,蕭應寂已換過了衣裳,有人牽引著他走了出來,在梳妝台前坐下,柔嫣過來,取梳子替他綰發。柳若絲呆呆望著他枯槁的麵容,漠然的神情,心裏更加地確認,心想,他方才一眼也沒瞧過我,他不認識我了,他真的忘了我了!她退後幾步,喃喃問道:“怎麽會這樣?”關如玉不理她,走上前去,柔聲道:“應寂,待會兒出去見見太陽可好?”蕭應寂轉頭瞧著她,似在努力辨認她是誰,過得片刻,微微點頭。關如玉大喜,候柔嫣給他綰好了發,便牽著他往外麵走去,到了庭院中,早有人搬來椅凳侍候他坐下。

他坐得片刻,轉回頭來,看著柳若絲道:“我不認得你,你走罷。”柳若絲呆呆站立,無法反應。她知道蕭應寂並非故意跟她如此說話,而是真的忘記了她。柔嫣帶人走了過來,冷冷道:“宮主有令,姑娘請回。”

柳若絲輕聲道:“如玉,到底怎麽回事?”關如玉道:“走罷!”拉了她走出宮門,道:“他已經忘了你了,這樣很好,你快點走罷!”返身欲走。柳若絲一把拉住,道:“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關如玉冷冷道:“沒怎麽回事,三年前他回來之後便自己走入了地牢之中,再也沒有出來過。這三年來連我們也沒有見過他。”柳若絲顫聲道:“他,他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他……他為什麽?”關如玉道:“是為的什麽,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不再分說,走進廣寒宮。

柳若絲在門前立了一會,茫茫然回到自己“居處”,呆呆坐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天色漸漸黑了,她還是呆呆坐著,無法思量。不知坐了多久,終於迷迷糊糊睡著。睡夢中但覺頭腦時而昏沉,時而疼痛,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腦中翻來覆去,隻是想著,蕭應寂為什麽會忘了她,為什麽要忘了她?她在睡夢中喃喃哭泣,無法安睡,不知折騰多久,才終於有些清醒過來,迷糊中似乎有人正凝目看她,但努力睜眼看去,又總是沒有。

昏昏沉沉,忽然覺得身上有些溫暖,勉強抬手一摸,摸到了柔軟的皮毛,有人推了推她,道:“醒醒,快醒醒。”迷糊著醒來,見是關如玉,歡喜叫道:“如玉,是應寂肯見我了麽?”關如玉道:“他不會見你的了。”扶著她起來,將披風給她係上,道:“快走罷,再不走,就真的要凍死餓死了。”不由分說,拽著她往前走去。柳若絲叫道:“我不走,我要見他,如玉,你別趕我走。”關如玉毫不理睬,拖著她離去。

直走出數裏地外,這才道:“不要再來了!”放脫了她,轉身回去。她一放手,柳若絲立時軟倒在地,她癡癡在地上坐了許久,站起身來,這時已不知究竟該往何處去,於是信步亂走。迷糊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從日中走到日落,又從日落走到天亮,忽然眼前現出一片亮色,一頃浩渺碧泉出現眼前,如天鏡浮空,沃日**雲,她走到湖前,低頭向下看去,隻見湖麵上映出一人麵色蒼黃汙穢,頭發篷亂,白色狐皮披風之下,隱約可見裏麵衣衫襤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