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是深夜,她坐起身來,木然道:“我要見暮雨!”梅落塵道:“今兒太遲了,明兒再見罷?”她不答,掀了被子,徑自下床,道:“他在哪裏?”梅落塵默然,伸手扶著她走出房間,往另一間房裏走去。花玉蝶等人跟了上來。

推開房門,點了油燈,隻見房裏所有家具俱已移走,隻在當中放了兩塊床板,上麵躺了兩人,身上都覆著白布。

她走上前去,緩緩掀開白布,下麵兩人,一個是南宮暮雨,一個是冷霜容。

她看得片刻,慢慢伸手在他臉上輕輕撫摸,過得一會,伏下身去,抱住了他,在他臉上親吻。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身軀一軟,坐倒在地,向後仰倒。

這一次,她昏迷了三日都不曾醒來。龍驚非日日親自給她煎湯喂藥,也是毫無用處。

第四日醒來,她問道:“應寂呢?他怎麽還不來看我?”龍驚非道:“他不會來了,他不敢再來見你。”柳若絲道:“為什麽?”龍驚非緩緩道:“你看到暮雨的傷口,就該知道了,又何必定要我說出來?”柳若絲搖頭道:“我不信!一定是我看錯了,他那日是去救我的,他救了我出來,又怎麽會去殺暮雨?怎麽會?”龍驚非不再說話。花玉蝶道:“救了你出來的不是他,是龍公子!是他抱了你出來的。”

柳若絲呆呆看著龍驚非道:“是……是你?”龍驚非默然點頭。

柳若絲嗯了一聲,慢慢閉上眼睛。龍驚非道:“你還想睡多久?”柳若絲喃喃道:“我是在做夢呢,還沒醒過來。”龍驚非道:“你不是在做夢,蕭應寂真的殺了暮雨。”柳若絲不答。花玉蝶道:“你還不肯相信?好,我告訴你那日是怎麽回事!我們分成幾路上山尋你,後來忽然聽到爆炸聲,知道一定是你那邊,趕緊趕去,就見到龍公子正抱著你,在一邊盡力給你療傷,李易烽被炸成了碎塊,散在另一頭。我們見你沒事,心裏都很是高興,可是等了好久,不見應……蕭應寂和暮雨前來,龍公子說道他方才似乎聽到底下有打鬥的聲音,不過他急著來救你,便隻派了人過去查看,興許是暮雨他們遇到了什麽事,我們趕緊過去,結果,還沒奔出幾步,便遇到呂城樓延二人拚命奔回,大聲叫喊,說是暮雨誤殺了霜容,蕭應寂為了給她報仇,竟然……竟然一刀殺了暮雨!”哽咽不能言語,停了好久,才道:“我們聽得魂飛魄散,沒命介奔去,果然看到……看到他提著血淋淋的龍刀抱著死去的霜容,暮雨……就倒在他們身邊,已經死了!”

她瞪著柳若絲,道:“你是不是想說他又是被人冤枉的?我們是沒有親眼見到他殺暮雨,但那日的情景,你還能有別的解釋麽?暮雨身上,便隻有咽喉上這一個龍刀劃出的傷口,普天之下,還有誰有這個本事可以自他手中奪走龍刀殺人?而霜容身上所有的傷口,確確實實都是利劍所致,和暮雨劍上的血跡正吻合。她……確確實實是暮雨殺了她沒錯,但暮雨又怎會故意殺她?呂城和樓延說道,他們過去的時候,遠遠地見到暮雨舉著劍對著冷霜容,可是並沒有當真對她出甚殺招,應該隻是想逼問她你的下落,可是冷霜容不知道為什麽,不但不閃躲,反而忽然向他的劍上撞了上去,就這樣……死在他的劍下,當時暮雨就驚得呆了,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蕭應寂狂性大發,揮刀……便殺了暮雨!就是這樣,我們也還是不敢相信,龍公子奔過去大聲喝問他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殺暮雨?他……他呆呆看著我們,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忽然轉身就逃!我們這才相信,原來……一切都是真的!我們激怒之下,本來要當場殺了他,可是他手腳太快,終於還是被他奪路逃了。”

柳若絲呆呆聽她說話,忽然想起冷霜容那時要殺蕭應寂時哀痛的哭聲,想起她自石屋裏走出去時木然死寂的神情,想起了白布下她平靜而隱含幸福的麵容,隻覺一顆心慢慢慢慢地,終於一點點地沉到了底,模糊想道,是啊,她自己早已經不想活了,她死了之後,應寂肯為她報仇,她心裏好生歡喜呢!她呆得許久許久,道:“我是在做夢,你別吵我,我還要睡。”慢慢睡著。龍驚非霍然起身,道:“玉蝶姑娘,可有蕭應寂的消息?”花玉蝶道:“你要做什麽?”龍驚非冷冷道:“還能做什麽?”

夜半時分,柳若絲醒來,木然望著頭頂上方,許久許久,淚水終於慢慢湧出。龍驚非默然將紙筆遞過。柳若絲道:“做什麽?”龍驚非道:“你知道的。”

第二日一早,一紙信函送到了泰山西向二十裏地外一座無名小山上的一個山洞裏,上麵寥寥數字:“泰山之巔,候君大駕。生死一戰,恩怨兩償!”落款是柳若絲。

蕭應寂瞪著這紙信函,不住喘息,忽然咳嗽幾聲,嘔出一口紫血。關如玉急忙扶他躺下,道:“這一定又是陰謀,應寂,你千萬別去。”蕭應寂搖頭,喘息著道:“這是她的字!”關如玉道:“是她的字也不行!應寂,現在沒人相信你,你若過去,他們絕不會放過你!”蕭應寂苦笑,道:“那怎的你肯相信我?”關如玉淚流滿麵,道:“我不知道,那日的情形,任誰看了也會這樣認定,可是,可是我知道,無論如何,你都絕不會殺暮雨,絕不會!”她心思天真單純,雖然解釋不出為什麽,但心目中既然認定蕭應寂絕不會殺南宮暮雨,便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那日之事。

蕭應寂眼睛一亮,抓著她手道:“你說我絕不會殺暮雨?嗯,是啊,他,他是若絲的親弟弟,我怎麽會殺他?連你也這樣認為,若絲一定也會相信我!”關如玉茫然道:“暮雨……是若絲姐姐的親弟弟?”蕭應寂點頭,道:“是啊,那日在大理,她中了血夢之毒,無意中說了很多事出來。我也是那時才知道的。”關如玉道:“可是我還是認為你先不要去見她的好,我總覺得這裏麵有問題!”蕭應寂笑容淒苦,隻是搖頭。關如玉無法,道:“你先喝藥。”轉身自一個瓦罐裏倒了碗濃濃的藥汁出來,服侍他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