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柳若絲和花玉蝶在泰山腳下騎馬並肩而行。柳若絲心事重重,沉默許久,終於問道:“玉蝶,以你看,這次他們會誰勝誰負?”花玉蝶道:“我希望是兩敗俱傷!”柳若絲搖頭道:“你莫欺我,我感覺得出來,你很希望他一舉擊殺冷纖月是不是?你和她有仇麽?”

花玉蝶道:“不錯,我和冷纖月的確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可是以她武功,除了借刀殺人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不過冷家之後,恐怕也就輪到其他幾家了,暮雨既算得南宮家的人,又算得蕭家的人,很難當真置身事外。所以,最好的結局,就是兩敗俱傷!”她知事到如今,已決然瞞不過去,當下坦然直言。

柳若絲沉默,她還是覺得不對,可是又說不出到底不對在哪裏。停了停,抬頭問道:“你到泰山來,落塵和暮雨可知道?”花玉蝶微微一停,道:“我走的時候他們不知道,現在自然已經知道了。”

柳若絲默然點頭,落塵和暮雨若是知道,決然不會讓她這般前來攪局。過了片刻,突然道:“你的武功很不錯啊!開始的時候我們居然還以為你不會武藝,要為你強出頭,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兩年多前柳若絲姐弟自關外返回中原,在玉海關附近遇到了花玉蝶,其時她年方十七,孤身一人,又美貌驚人,便有幾個無賴刀客上來調戲,她卻隻是低垂著頭一語不發。邊關之地本就不太平,這樣的事幾乎每天都有,旁邊的人雖然同情,卻無人敢為她出頭。姐弟倆既瞧見了,自不會置之不理,便出手替她懲戒了那幾個刀客一番。聽她說道父母雙亡,已是無處可去,便帶了她回風滿樓。若非後來有人在風滿樓借酒鬧事,當眾調戲於她,逼得她不得不出手,隻怕誰也想不到她竟是身懷絕藝。而她剛才自泰山腳下一路奔上來的輕功,雖不如柳若絲,卻也是十分高明。

花玉蝶臉色微變,隨即恢複,道:“我也不過是學過些祖傳的功夫罷了。那次也是我們的緣分。”柳若絲盯著她看了片刻,道:“那你祖傳的功夫很是高明啊!”突然問道:“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們?”

花玉蝶道:“不多,也不過就是我的身份而已。”柳若絲點頭道:“可是你的身份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們是不是?”花玉蝶淡然點頭,道:“我也不想隱瞞,不過我的身份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柳若絲不再追問,轉而問道:“應寂的事,你可知道?”花玉蝶點頭道:“暮雨和落塵前幾日已和我說了。”柳若絲緩緩道:“你既知道,就該明白,龍驚非要殺冷纖月,此事他絕不可能置身事外,到時你卻要我如何是好?”花玉蝶淡淡道:“不管他願不願意,此事他必須置身事外!”

柳若絲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道:“你的意思是,他若一定不肯,我們就出手阻止?”花玉蝶既已決意要借龍驚非之手殺了冷纖月,自絕不容許蕭應寂再插手此事,否則到時不管是龍驚非殺了蕭應寂,還是蕭應寂救了冷纖月,兩個結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花玉蝶點頭。

柳若絲歎了口氣,龍驚非既知冷纖月下落,事情已然無可挽回,當下道:“就算我們阻止了他前往天山救母,龍驚非事了之後也會再到中原,到時他們一定會碰上。風滿樓雖然不想牽入此事,但若是當真避無可避,我們又該如何去對付這個人?”話雖如此說,心裏卻很是矛盾,龍驚非風度才識無不令人心折,數日相處,她早已將他當成了朋友,實不願與之為敵,更不願他和蕭應寂刀劍相向。但冷纖月既已給花玉蝶扯入此事,蕭應寂便絕無可能獨善其身。隻怕兩人這一戰,是無可避免的了。

花玉蝶微微歎氣,抬頭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天,才道:“我剛才和他下棋,他這個人,對中腹之地,寸土不讓,招招攻敵必救,邊角之地,則常有奇招,能搶就搶,不能搶則斷然放棄,決不拖泥帶水。這個人,對大局判斷極清,運籌帷幄,下手果斷狠辣,無法智取。”

柳若絲一呆:“不智取,難道要力敵?”玉蝶她是瘋了嗎?就算沒親眼見到龍驚非的武功,也該知道能隨意就把他們三人擊敗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力敵!

“恐怕是,隻能力敵了。”花玉蝶幽幽地歎了口氣。

從泰山到杭州,若是快馬加鞭,原不過四日的路程,但這次兩人卻足足走了六日有餘。花玉蝶突然很奇怪地身子不舒服,左一句身子疲乏,右一句胸口發悶,後來就幹脆說她就是想慢慢地走,以便欣賞一下沿途風光。

沿途風光?沿途除了幾條死氣沉沉的官道和幾座亂七八糟的小山丘之外,哪有什麽風光?柳若絲聽得莫名其妙,卻也隻好由她。

但這日黃昏時分,兩人終於也回到了風滿樓。

樓子裏依然熱鬧,卻很奇怪。隻是兩人一時想不明白到底什麽很奇怪。打量了半天,終於明白,是樓子裏的姑娘們很奇怪——每個人的眼神都很奇怪,亮亮的,水靈靈的,含羞帶澀,又有些掩飾不住的好奇喜悅,每個人都會時不時地抽空到二樓的觀風閣附近去轉一轉,偷偷地朝裏麵瞄幾眼,連平素最是矜持不過的弄雪都已去了好幾次了。

二樓的觀風閣,正是風滿樓裏最好的一間雅座,正對著樓前的十裏荷花,煙柳畫橋,是用來接待最尊貴的賓客的。但如今時已入秋,這個時候,觀風閣應該是無人涉足才對。

一眾少女見了二人回來,嘻嘻哈哈圍了上來,卻都是笑而不語。柳若絲未及詢問,梅落塵已緩步出來,指著觀風閣,對柳若絲道:“你的客人!”

柳若絲怔了怔,突然想到了什麽,傻傻地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問出來,呆了片刻,忽然就一陣風般地跑了上去。

花玉蝶輕輕一歎,瞧著梅落塵平靜卻略顯憔悴的神色看了片刻,緩步跟了上去。

花玉蝶心儀梅落塵,是風滿樓裏人人知道卻誰也不曾說出來的秘密,梅落塵呢?他又是為誰而消得人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