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應寂默然,暗想你來又能如何,不過多一人送命罷了。端木謹道:“霜容小姐怎麽辦?”冷纖月道:“她沒事,我姐姐會保她平安。”端木謹點頭道:“那就好!”蕭應寂問道:“端木洞主,這裏可有隱蔽小路可以脫身麽?”端木謹本是天山附近盤空洞的洞主,故他以端木洞主相稱。

端木謹道:“有的,往前再走一段,到了林邊,右邊是一條上山的路,左邊是個山坡。山坡下是一片亂石灘,往北過了亂石灘之後是一片杉木林,繞過杉木林,會看到一條小溪,沿著小溪一路往西走,便可穿過此山,這是捷徑,但是那片亂石灘上沒有任何草木可以遮擋,咱們一下去,六派的人就會瞧見,又沒有道路,想走快點也走不成,六派的人追得這麽緊,這條路,行不通啊。”

蕭應寂搖頭道:“我不是說咱們。星垂,這事跟你沒關係,等下到了林邊,你就下去,找個地方藏一下,等六派的人追過去了,你再走,一定沒事。”

羽星垂垂首不答,過得片刻,道:“嗯,這個辦法好得很啊!”

四人停得這片刻,林外腳步聲已隱約響起,冷纖月蹙眉道:“他們來了。”扶起蕭應寂,四人疾往前奔去。盞茶時分便到林邊,左邊果然是個陡峭山坡,下麵也果然有一大片亂石灘。羽星垂站定了,道:“蕭大哥,我去了。”蕭應寂望著她,輕聲道:“多謝你,快去罷!”羽星垂點頭,自懷中取出幾株花草遞給他,道:“以後怕是見不著了,這些送給你留個紀念罷,反正我也用不著了。”蕭應寂心想自己多半已活不過今晚,留著這幾株花草還有何用?但見她神色鄭重,便也伸手接下,也不細看,放入懷中。羽星垂道:“你放好一些……”伸手過來,似是要替他收好,忽然伸指連點,封了他神封、期門、靈墟等數處大穴。蕭應寂張口欲呼,哪裏還說得出話來,瞪大了眼睛,軟軟地倒了下去,端木謹大驚失色,冷纖月卻似毫不奇怪,輕輕一歎,扶住蕭應寂。

羽星垂道:“蕭大哥,我送了離憂草和七傷花給你,你送什麽給我?”嫣然一笑,道:“你送了身上的衣裳給我成麽?”伸手除下他身上外袍自己穿上,衣裳有些大,便將下擺撕下一截,挽了袖子,又將腰帶係緊了,解開頭上雲鬢,照著蕭應寂的樣子束了發,夜色中看去,果然似模似樣。這才轉身對端木謹說道:“我一人怕是不成,端木洞主……”端木謹跪下,說道:“姑娘大義,端木謹自當追隨!”

腳步聲紛雜擾耳,已在咫尺。

冷纖月無聲一歎,道:“羽姑娘,端木洞主,我們……去了。”抱起蕭應寂,自山坡上輕輕躍下,隨即藏身在一塊大石之後。

羽星垂平靜地道:“我們也該走了。”端木謹點頭,道:“姑娘跟我來。”二人足尖一點,縱身沿著右邊的小路疾往山頂奔去,路上林木豐茂,二人身影便時隱時現。

六派的人紛紛叫道:“在這裏了。”急步追趕。追出幾步,高見峰忽道:“怎的似乎人少了?起先不是四人的麽?”孫高亮道:“想是被樹木擋住了。”李易峰也微微狐疑,但端木謹熟悉地形,奔得極快,眨眼便帶著羽星垂奔近了山頂,他見“蕭應寂”還在,暗想其它人逃了一兩個也不打緊,無暇多想,和眾人一起,急急追去。

冷纖月瞧著眾人在上方一一掠過,這才站起身來,飛身往北奔去。地上盡是亂石,毫無道路可言,好在她輕功極為高明,片刻便過了亂石灘,又繞過了杉木林,果然見到一條小溪,知道已經找對了路,鬆了口氣,也不解開蕭應寂穴道,仍是抱著他向前疾奔。

這一奔,直奔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出了山,冷纖月疲累已極,選了塊平坦之處,喘著氣放下蕭應寂,解了他穴道,撫著他臉頰,卻不知道說些什麽話來安慰才好。

蕭應寂沒有看她,自懷中取出花草,低頭癡癡看了片刻,忽然眼淚滴滴落下。

他接過時並未細看,羽星垂說了之後才知是七傷花和離憂草,心中又是哀傷又是不解,不知道她為何要將這兩樣東西帶在身上,方才冷纖月抱著他一路飛奔,他無力掙紮,腦中便不住想起和羽星垂之間的往事,想來想去,點點滴滴,想到的都是羽星垂對他的好,和自己對她的無情,心頭一片茫然,反複想道:“我這樣對你,你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為什麽?為什麽?”

他不斷回想當時種種,忽然想起燕於飛說過的話:“先服七傷花,再服離憂草,那便當真是前塵盡忘,再無解法!”忽然之間,他明白了羽星垂的心思,她是要來看過他之後,便自行服下七傷花和離憂草,從此忘懷一切,再不必為他傷心落淚。

在此之前,他雖然知道羽星垂鍾情於他,卻不知道這情究竟深到什麽程度,也並不想去探究,但如今他終於知道了這情的深,這情的重,這情的苦,這樣深,這樣重的情,究竟是怎樣的絕望,才能讓她下定決心要抹去一切,忘懷所有?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七傷花和離憂草,七傷花隻長出了幾片嫩葉,根莖上依稀還有踐踏的痕跡,他知道這是那時燕於飛為藍田玉所殺後,羽星落激怒之下,要毀了七傷花時所留下的痕跡。羽星垂那時以為他真的服了離憂,便對他道七傷花雖然毀了,根還在,總能再種出來。言猶在耳,人呢?

冷纖月低聲道:“你若想哭,便為她哭一場,也不枉了她對你的一片心。”蕭應寂輕輕搖頭,道:“我不哭,也許她沒事呢?”冷纖月呆呆望著他眼淚滴滴無聲落下,神色卻是平靜之至,仿似全無所覺,她心中驚懼哀淒已極,緊緊將他抱在懷裏,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得片刻,忽然覺得他身軀漸漸瑟瑟發抖,忙問道:“怎麽了?”蕭應寂抬頭看著她,道:“沒什麽,這風吹得真冷。”

山野空曠,夜風冷冷。明明已是暮春四月,寒意卻隨風從四麵八方襲來,一直冷到了人骨子裏去。

冷纖月沒有再說話,隻是用力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