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夜色早降,二人縱馬奔得不久,便到了城西一座山上,時值當春,樹木豐茂,是夜雖然正值圓月之夜,但月輝為樹木所遮擋,地上樹影斑駁,雖有路徑,卻仍是難行之極,方宇軒控馬在一條三叉路口徘徊片刻,縱馬奔上其中一條路。路途崎嶇,愈行愈是偏僻,不久眼前現出一座小小廟宇,他停了馬,扶抱著柳若絲下馬進廟。這廟已十分破舊,月色自破損的屋頂漏了些許下來,隱隱照見灰塵遍地,四壁空空,廟門固然早已消失無蹤,連香燭也未剩下一隻,空餘一座破舊的如來佛像端坐神壇之上,慈悲注視麵前生靈。

方宇軒四下瞧了瞧,尋了塊幹淨些的地方,脫下外袍鋪在地上,這才扶她躺下,說道:“今日太遲了,不好再趕路,你睡一會兒,我們明天再走。”

柳若絲心中驚怒,但知說也無用,閉上眼睛一言不發。方宇軒卻也不再來和她說話,呆呆坐在一旁凝視著她。過得許久,悄悄伸出了手想去握她纖手,誰知柳若絲忽然雙目大睜,惡狠狠一眼瞪了過來,方宇軒眼神黯淡,低低歎氣,縮回了手。

柳若絲瞪得許久,見他始終默不作聲,心中愈加煩躁,忍耐不住,忿然道:“喂,你到底放不放我?”方宇軒微微搖頭。柳若絲氣得兩眼冒火,恨不能一把掐死了他,無奈她如今內力全失,更兼穴道被點,動彈不得,遑論動手,忽然想到此刻二人乃是孤身獨處,若是當真惹惱了方宇軒,激得他做出什麽事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她素來最識時務,想到此處,心中微微發怵,雖然恨怒滿胸,卻不敢再惹怒他,隻得盡力壓下怒火,努力和聲央道:“那麽你先解了我穴道好不好?你這樣製著我,我動也不能動,難受得很,我不逃便是!”心中卻想,先騙你解了穴道,再想法子騙你解藥,等本姑娘內力一複,哼哼,還怕你怎的?到時不必逃,製住你再大搖大擺離開便是!

誰知她想的天花亂墜,方宇軒微微猶豫,卻終於還是搖頭。柳若絲不死心,又軟語求了幾次。方宇軒隻是搖頭,道:“你別再打什麽主意了,我知道你是想設法回到蕭應寂身邊,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放了你的。”

柳若絲怔得一怔,心知方宇軒既已知她心意,再求也是無用,又急又怒,咬牙不語。方宇軒道:“六派這次是傾巢而出,再加上少林寺,蕭應寂絕無可能逃出生天,你若和他一起,那……你和龍驚非來洛陽的第一天,我便見到了你們,我猶豫了好幾天,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動手,就怕你會怨我恨我,可是我在泰山之時便已知道,隻要你在蕭應寂身邊,你就絕不會扔下他獨自逃生,我,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你為他而死?”聲音漸漸激動,瞧著她目光如火,想起自己一片癡心,卻隻得到她如斯恨意,又是傷心,又是怨忿,忽然緊緊握住她手,俯身上來,要去親她雙唇。柳若絲驚叫道:“你幹什麽?快走開!”又急又怕,哇地哭出聲來。

方宇軒拭去她眼淚,柔聲道:“我不想這樣對你,可是又沒有別的法子,我的心意,你都知道了,你放心,等咱們成了親,我一定好好待你!”柳若絲怒道:“呸!誰要和你成親了?你敢碰我,我作鬼也要殺了你!”方宇軒低聲道:“我寧可被你殺了,也強過這般煎熬。”伸手去解她衣帶。柳若絲見他目光漸漸瘋狂,知他已不可理喻,心中驚懼已極,苦於穴道被點,無法掙紮,眼睜睜看著他解開自己外裳,淚珠滾滾而下。

忽然外麵一聲馬嘶,柳若絲叫道:“住手!住手!有人來了!”方宇軒道:“是馬叫,沒人來。”柳若絲急道:“好端端的馬叫什麽?一定是有人來了!”方宇軒道:“這裏這麽偏僻,夜色又這麽深了,誰會到這裏來?”正要繼續手下動作,忽然一頓,微微皺眉,凝神傾聽片刻,臉色微變,伸指點了她啞穴,將她連自己外袍一起抱起,悄無聲息地躍到神像後麵。

這時柳若絲也已聽見外麵果然有細微腳步聲傳來,由遠而近,剛剛似乎還在百丈之外,卻倏忽之間已到廟前,顯見來人輕功十分高明。柳若絲一聽這人腳步聲,霎時激動得全身發抖,幾乎便想失聲大叫,隻是穴道被點,空自著急萬分,在心中叫了無數遍“我在這裏”,卻是無法出聲。她被方宇軒抱在懷裏,瞧不見外麵情形,豎起了耳朵仔細傾聽,隻聽得這人腳步聲在廟裏轉了一圈,似是搜尋了一遍,停頓片刻,竟又步了出去。她心中又是氣急,又是失望,忍不住淚水又湧。

腳步聲漸漸遠去,方宇軒又等片刻,候外麵再無聲息,這才輕輕將她放下,自己輕輕躍出,正要縱到廟外查看,忽然眼前一暗,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麵前,頸間微寒,來人手中刀已架在自己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