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應寂沒有直接回答,低聲問道:“你喜歡若絲麽?”龍驚非愕然,道:“這個時候,問這個做什麽?”歎口氣道:“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麽?”蕭應寂道:“我明白,不過還是想問問清楚。我想知道,在你心裏,究竟是她重要些,還是你自己重要些?”龍驚非想了想,微微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你想過麽?”

蕭應寂嗯了一聲,道:“這個問題,我在泰山之上想過。”想起兩人在泰山之上,於刀光劍影之中攜手衝殺,同生共死,心意相通,當時的憤怒絕望,此刻回想起來,竟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甜蜜,不覺微微一笑,出了一會神,又問道:“那若是有一天,需要你用自己的性命去維護於她,你肯不肯為她而死?”

龍驚非一怔,這個問題,他還是沒有想過,心神微亂,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蕭應寂等得片刻,不見他回答,心中微微失望,歎口氣道:“算了,答不出來,便不要答了。嗯,我知道你要報仇,不過我想請你放過一個人。”龍驚非知他心意,問道:“是蕭夫人麽?”蕭應寂微微點頭,澀聲道:“她殺了蕭家滿門,我卻還是不能不管她,爹爹在天之靈,不知道會不會怪我?”苦澀一笑,站起身來,道:“嵩山派的人就要到了,我往北走,等他們都去追我之後,你們再往南去。一時半刻,我倒還撐得住,接下去,就看你們自己了。”轉過大石,果然往北向密林深處而去。

龍驚非知他這一去,再無生機,他適才這般問自己,乃是托付柳若絲之意,想到他適才失望的神情,心中難過,反複想道:若是若絲有難,我肯不肯拚了自己的性命去救她?我肯不肯?突然想到這個問題,自己其實早已遇到過,那日在大理蒼山穀底,自己為了救柳若絲,不顧性命地為她撐住千斤石柱,當時自己心中,卻何曾想到過自己?卻原來他雖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其實自己心中,早已同蕭應寂一般,將柳若絲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了!急忙叫道:“你剛才那個問題,答案我已經知道了,我肯的!”蕭應寂停了一下,卻並不回頭,道:“你若敢負她,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龍驚非緩緩道:“我絕不會負她,還有,多謝你。”他如何不知蕭應寂此番以命相救,實非他一句多謝可以帶過,隻是此情此景,他除了說聲多謝還能如何?

蕭應寂微微搖頭,道:“你不必謝我,我不是為你。咱們兩個,總得有一個活著。”

龍驚非知他意思,是要自己脫身之後替他照顧柳若絲,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欲要攔阻,終於還是沉默。兩人既是世仇,又是情敵,他本該恨之入骨,蕭應寂步上絕路,他該當歡喜才是,偏偏此刻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沉重酸楚,盡是寂寥之意。

嵩山派的人已經發現蕭應寂,呼喝著追了上去。蕭應寂毫不理睬,更不停留,一路往北急奔而去。

紛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容香焦急地看著仍是癡癡而立的龍驚非,道:“主人……”龍驚非點了點頭,平靜地道:“走吧!”轉身向南奔去。容香倒有些奇怪,龍驚非苦澀一笑,道:“你不必奇怪。要麽他一個人死,要麽我們三個人死,你說我會怎麽選?”這已是他唯一的生路,別無選擇!

趙孟先並未命人來搜查他們,他帶了所有人去追蕭應寂,他隻知蕭應寂傷勢甚重,卻不知究竟重到何種程度,他在蕭應寂手中吃過大虧,對他武功忌憚已極,蕭應寂便是傷勢再重,他又怎敢輕敵?權衡之下,自不肯分人去對付龍驚非。何況天下人人盡知蕭應寂武功絕世,嵩山派若能一舉將他擊殺,此役之後,嵩山派便可名震天下。至於說趁人之危,除了自己門中弟子,卻又有誰知道蕭應寂已受重傷之事?嵩山派跟蹤數日,才得了這個機會,怎肯錯失?最好便是先全力殺了蕭應寂,再回頭解決龍驚非和容香二人,以絕後患!

林中一片沉暗,隔得稍遠便難以視物,但當春之時草長葉茂,每有人掠過,枝葉便發出極輕微的婆娑之聲,對趙孟先這樣的高手來說,已足以指引方向,當下帶著門下弟子一路循聲追去。

蕭應寂冷冷回望身後大呼小叫的嵩山派眾人一眼,回身又奔,引著眾人一路往北而去。若是隻有他孤身一人,以他心性,既已明知逃無可逃,又怎肯學人苟延殘喘?早已放手一搏,殺得幾個是幾個!但此刻卻不是他意氣用事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多拖得一刻,龍驚非便多一分脫身的把握,當下咬緊牙關,強提真氣,展開身法在密林中狂奔。

又奔得片刻,真氣愈來愈弱,腳步開始踉蹌,左肩上又開始有濕漉漉的感覺,溫熱的**慢慢地滲了出來,凝聚成滴,緩緩沿著身體落下,血流得太多,神智漸漸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已經支持不住,身後的腳步聲卻開始接近,蕭應寂在一顆樹後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嵩山派的人到來。

前方的聲音突然消失,趙孟先微微皺眉,命眾人放慢速度,小心戒備。

此時已經進入密林深處,周圍愈顯陰暗,雖非伸手不見五指,視物卻已甚是困難。趙孟先帶著眾人小心翼翼地向著適才聲音消失的方向前進,一麵仔細搜索。漸漸地搜索範圍開始擴大,人也有些分散。忽然左邊不遠處有人一聲驚呼,趙孟先一驚,正要掠過去查看,便見一人向著自己飛了過來,不假思索,一劍揮出,身旁眾人亦一起揮劍攻上。那人竟不知反抗,連慘呼也無一聲,落到地上時,人已被斬成數塊。愕然之下,趙孟先這才看清這慘被分屍之人竟是自己弟子,知他必是早已為蕭應寂所殺,將屍身扔了過來擾亂自己耳目,目齜盡裂,一指左側喝道:“那邊!”帶人撲了過去。

早有較近的幾人先行奔到,在幾顆樹後一探,哪還有人在?四下查看一圈,目光一起轉向前方一塊大石。大石之後,便是這裏唯一的藏身之處!幾人小心接近,分左右兩邊包抄了上去,到了石後一看,居然還是什麽都沒有!正自大惑不解,右邊兩人突然幾乎同時厲聲慘呼,倒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