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應寂一直靜靜聽他們說話,聽到這裏,才道:“李易烽也來了麽?怪不得華山派弟子會在此出現。”葉知秋奇道:“你幾時見著華山派弟子了?”蕭應寂道:“就是趕來大理的路上。半路見到兩名華山派弟子騎了兩匹好馬趕路,剛好我也累了,就順手搶了馬來。”梅落塵揚眉笑道:“我還一直奇怪你居然當真能在日落之前趕到落花穀,原來是搶了人家的馬。”葉知秋哈哈笑道:“這樣才對啊,否則從玉溪一路跑到大理,輕功再好,等到了落花穀,隻怕你也要沒氣了。那現在那馬呢?怎的又不見了?”蕭應寂道:“我趕得太急,跑到一半就都倒下了。”柳若絲一怔,轉頭看了看他神色平靜淡然,心裏感動,悄悄在桌底下伸手過去握住他手。

花玉蝶問道:“說起這件事,如今龍刀落在羽星落手裏。龍驚非武功在你之上,你沒了龍刀,若是碰上了他又當如何應對?”蕭應寂平靜地道:“我去搶回來就是了。”

眾人愕然,隨即哄堂大笑。誰也沒有想過居然有一天會從蕭應寂嘴裏聽到“搶”這個字。何況,東西換給了人家,事後再去搶回來,多少有些說不過去罷?轉念一想,不是還搶過馬麽?再者龍刀乃是蕭家祖傳,他要將龍刀搶回來,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柳若絲,暗道想必是和她相處多了,近墨者黑了。柳若絲自然知道他們的想法,放聲大笑,也不去和他們爭辯。

好容易笑完了,柳若絲問道:“第一件事說完了,那第二件事呢,是什麽?”南宮暮雨問大家道:“你們有什麽事沒有?”見大家都是搖頭,笑道:“那第二件事便是喝酒了!今日又要怎麽個喝法?可要行個酒令?”

柳若絲搶著道:“行什麽酒令?猜拳就好!又簡單又熱鬧。”葉知秋哈哈笑道:“行什麽酒令你都是輸,自然不肯了。不過老大,就是猜拳你也是輸多贏少,又有多少區別?”

柳若絲正色道:“所以我一直懷疑你們是不是暗中合起來欺負我。行酒令倒也罷了,技不如人,沒甚好說的!居然連猜數這樣的事也會連中三元,若說你們不是故意的,反正我是不信!”

迎風嘟著嘴抱怨道:“故意?我們有什麽好處啊!酒都被你一個人喝光了,我們還不樂意呢!”

哦?柳若絲大笑:“既如此,今日我少喝些,你們多喝點就是!”站起來道:“和六派那一戰,全仗落塵力挽狂瀾,大家都該敬敬落塵。我已敬過了,你們怎的還不出手?”舉酒壇給大家都滿上了酒。

梅落塵大笑道:“你莫要說的這麽好聽!想一起灌醉我就直說,我接著便是!”果然舉碗和大家都喝了一碗,臉色微紅,眼神卻兀自清亮無比。

花玉蝶笑道:“若絲姐姐,落塵的酒量你都試了多少年了,怎的到現在還不肯死心?照我說,今日叫他少喝點是正經,否則我看這裏全歸他也不見得夠,大家就都不用喝了!”

柳若絲笑道:“既如此,那就罷了!行個酒令罷!”取了勺子放在盤中一轉,待得停下來,恰對準了梅落塵,哈哈笑道:“今日老天爺向著你,看來這酒你是非喝不可了。”提了個酒壇子放在他麵前。

梅落塵笑道:“你要作假,也不要做的這麽明顯!不過要我喝酒罷了,我喝便是!”柳若絲笑嘻嘻地道:“是喝這一壇子,不是一碗。是一氣喝,不是一碗一碗的喝。”梅落塵一怔,放下了酒壇子道:“起先怎又不說?你知我喝不得快酒,故意擠兌我來著?”

南宮暮雨笑道:“姐姐你太也不講道理,哪有這樣欺負人的?落塵你莫要理她,這樣罷,唱首曲兒聽聽就好,那酒我們大家夥兒一起幫你喝。”葉知秋大笑道:“什麽叫唱首曲兒來聽聽就好?我認識他這麽多年,不過就聽他唱過一回罷了。”迎風道:“莫說是你了,我日日在樓裏呆著,也是隻聽他唱過那麽一回,還是托了你們的福呢。”

梅落塵笑道:“好罷!今日高興,我唱一曲。”取了筷子在桌上邊敲邊唱道:“搖首出紅塵,醒醉更無時節。活計綠蓑青笠,慣披霜衝雪。晚來風定釣絲閑,上下是新月。千裏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

梅落塵聲音極清朗又略帶低沉,借了酒意縱情一唱,自然不會聲裂屋瓦,卻的確是餘音繞梁,令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蕭應寂略有些詫異,原以為他會唱甚“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之類的,不想卻是朱敦儒的一首好事近。在他口中唱來,更覺灑脫大氣,直令人悠然而起出塵之思。他心中,可是也一直有著這樣的出塵之思?正自沉思,旁邊有人湊了過來低聲笑道:“等此間事了,你我也搖首出紅塵,找個千裏水天一色的地方,休管江湖風雨,隻看孤鴻明滅可好?”

蕭應寂看著柳若絲微紅的醉顏,醉眼迷離中,分明看到她眼中深得叫人一眼看不到底的似海深情。專注地看了片刻,握住她手道:“好!”這是他的承諾。

柳若絲安靜下來,酒也不喝了,放了酒碗靠到他懷裏一心一意地感受他的體溫。

那邊廂的熱鬧仍在繼續,迎風正取了筷子擊節而歌:“輕舟短棹西湖好。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無風水麵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弄雪已隨著節拍翩然起舞,帶了醉意,舞步有些淩亂,卻有種酣暢淋漓的感覺。旁邊觥籌交錯,擊掌歡笑聲響成一片。

蕭應寂靜靜抱著柳若絲,感受著身周的熱鬧,一種他不曾體會過的熱鬧。他不曾有過朋友,從未想過原來朋友可以是這樣的。原本他一直覺得這樣的熱鬧不屬於他,一直靜靜旁觀,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此刻心中卻突然升起一種久違的溫暖。可是因為懷裏的這個人麽?原來這麽些年她就是這麽過來的,那也好得很啊!

斜陽西落,銀月東升。喧嘩的熱鬧仍在繼續。

但是一陣突然而來的急促腳步聲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和這裏所有的熱鬧,房裏的人愕然停了下來。門被推開,玄滅的身影出現,手裏抱著一個人—龍驚非。

“應寂孩兒,你跟我來!”他急急地說道。

蕭應寂放開柳若絲站了起來,點點頭跟出去。不必多問,他看到依然昏迷的龍驚非就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