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宗會盟的重頭戲,本來是冬至當天的九宗青魁爭鋒。

但豪門貴子禮尚往來,顯然沒有黑馬單挑九宗有意思;隻要有機會來鐵河穀的修士,今天基本上都到了場;沒法過來的修士,也守在各種轉播法器之前,等待著對決的開始。

冬日暖陽灑在鐵河穀的山壁上,拜劍台周邊人頭攢動,出現了不少新麵孔,程九江和宋馳都聞訊而來,仗著宋馳鐵鏃府內門的身份,在邊上占了個好位置,翹首以盼。

時間未到,九宗長者正在陸續抵達。

上官靈燁帶著幾個姑娘,來到了山崖高處的半懸空閣樓內就坐。

薑怡和吳清婉剛剛聊了些不好明說的話題,此時表情都比較古怪,少有地分開坐在閣樓兩側,悶頭喝茶不言不語。

冷竹作為丫鬟,公主不開口,她自是不會亂說話,隻能奇怪地左右打量。

湯靜煣站在窗口,手裏揉著蓬鬆綿軟的團子,看著下麵的人山人海,開口道:

“好多人,裏麵怕是有好多真神仙。”

上官靈燁背靠窗戶,飽滿的臀兒半坐在窗台上,姿勢稍顯慵懶,回應道:

“仙人境的修士不少,不過道行高深的人,都被安排在雅間裏,能站在下麵旁觀的,其實也算不得神仙。”

入幽篁者方能掌控天地,開始脫離凡人的範疇,所以幽篁之上的修士才能稱‘仙’;不過那也隻是尋常人的看法,在九宗高人眼中,連他們自己都隻是道行高些的人。

湯靜煣對修行道興趣不大,聽得似懂非懂,順勢把目光看向山崖上的諸多建築,想看看真神仙長啥樣。

山崖之上,閣樓用飛廊相連,九宗長者能飛天遁地不假,但其他人也能看清,在同輩道友麵前上躥下跳,有點不穩重,所以這種場合還是和上官靈燁一樣用腳走。

湯靜煣掃了兩圈兒之後,目光集中到了一隊正在上山的修士身上——十餘個修士半數是女子,為首的是個身穿桃色裙子的夫人,打扮放在諸多正派高人之間著實有點妖豔,看起來和妖女似的,但細看又不是很邪氣。

九宗長者乃至青魁都以男性居多,女修能走到這個位置的很少,自然也引人注目。

湯靜煣瞄了兩眼後,詢問道:“那個女人也是仙人?穿得好豔。”

“嘰~”

團子點頭接茬,當是在說‘騷裏騷氣’。

上官靈燁轉過身來,掃了一眼——湯靜煣說的是身著桃紅色裙裝的花燭夫人,手腕間搭著飄帶,看起來確實有點豔。

花燭夫人身後,是桃花潭這次過來的十餘名嫡傳弟子和宗門執事長老;為首的是一名麵相陰柔的年輕弟子,一襲白衣、手持桃花扇,雖然是男子,但看起來挺漂亮,正蹙眉聆聽師長教誨。

上官靈燁想要偷聽戰術,但根本聽不到,便解釋道:

“桃花潭的花燭夫人,好幾百歲了,自從桃花尊主隱世之後,就是她在持家。據說是桃花樹修煉成的桃花精,所以喜歡穿粉色裙子。”

湯靜煣一愣:“娘娘的意思是她是隻妖精?”

上官靈燁搖頭道:

“在修行道,長成人樣、按照人的規則為人處世,就是人;九宗修煉成人形的靈物其實不少,不過他們都不喜歡被當作異類,從不表明身份,所以都隻是猜測。你嚴格來說,不也是隻鳥嘛。”

湯靜煣連忙搖頭,她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隻鳥,鳳凰也不行。她好奇地打量著花燭夫人,又問道:

“桃樹變成人,還會不會開花結桃子?”

團子‘嘰嘰’兩聲,好似在說‘鳥變成人也不會下蛋呀’,結果被湯靜煣彈了下腦殼。

上官靈燁對於這個問題,思索了下,才解釋道:

“萬靈皆可成道,鯉魚可以直接修煉成神龍,其實沒必要專門變成人樣;變成人樣就等於脫胎換骨,按照人的方式修行,樹開花結果是為了繁衍,所以應該不會結桃子,懷小孩的可能性要大些。”

湯靜煣似懂非懂地點頭:“哦……娶一棵樹回去,感覺怪怪的,要是男人摘桃花吃桃子,在她看來,是不是就和妖怪吃小孩差不多?”

“桃花潭特產就是桃花釀、仙桃,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忌諱,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湯靜煣微微頷首,還想再問些其他的,就聽見下方傳來熱烈喧嘩:

“快看,來了來了!”

“左劍仙……”

冷竹聞聲連忙跑到了窗口,薑怡和吳清婉也起身擠了過來……

……

冬日暖陽高照,灑在鐵鏃府外萬千修士的頭頂上。

左淩泉一襲黑袍,腰懸佩劍,緩步走過人群之間漫長的大道,來到了八角門樓之前。

在弱勢一方挑戰強權的時候,看熱鬧的群眾,永遠都站在弱勢一方,此時都在為他加油助威。

今天必然是一場硬仗,左淩泉的目標,是至少打趴下商司命;臥龍、九龍之流傳言太強橫,三天的特訓很難超越,在沒莽出‘劍二’之前,他能做的隻能是把臥龍逼出來,看看自己差距還有多大。

隨著左淩泉到來,九宗長者也陸續現了身。

南宮鉞依舊擔任裁判,坐在高台正中,身側多了兩個台子,上麵放著摞成小山似得白玉銖,以及一枚‘天帝令’,可以拿著找天帝城換一件法寶。

九宗長者都在高台之上就坐,李重錦、仇封情都在其中。

此時此刻,最想左淩泉穿九宗糖葫蘆的,反而是前幾天顏麵丟盡的雲水劍潭。

畢竟若是左淩泉第二場直接輸了,就代表雲水劍潭位列九宗倒數第一;左淩泉能多打趴下幾家,雲水劍潭心裏自然也平衡些,心裏路程大概是——不是我一家打不過,是你們都打不過,誰也別說誰。

在李重錦等人的注視之中,左淩泉走到了司徒震撼麵前,熟門熟路地交出了佩劍,站在了反作弊陣法之上。

三天不過一瞬之間,左淩泉修為並無精進,檢測結果沒區別。

隨著左淩泉檢測結束,桃花潭風信子,手持桃花扇落在了八角門樓外,走進了檢測陣法。

很快,陣法外傳來了司徒震撼地唱喝:

“二十八歲,三才境。”

圍觀修士聽見這話,臉上都流露出驚異之色。

幽篁三才境,代表煉化了三種五行之屬。

雲水劍潭李處晷起手就是仙劍胚子,桃花潭宗門地位不比雲水劍潭差,當家青魁的五行本命,肯定不會差於李處晷。

切磋壓境界,可壓不了五行本命,如果三種五行本命中,有五行之土的話,這場很難打。

風信子麵相陰柔,看起來有點娘,不過舉止頗為風雅,手持桃花扇走出陣法,抬手一禮:

“在下風信子,左兄幸會。”

左淩泉抬手回了一禮:

“幸會。”

南宮鉞從高台上飛身而起,落在八角門樓外,抬手點在了風信子眉心,開始壓境界。

左淩泉取了一把長劍,安靜等待。

風信子境界壓到靈穀六重後,取了一杆木杖,在萬眾矚目之下,來到拜劍台內站定。

拜劍台打擂,對雙方起手距離並沒有特別要求,隻要不出界就行。

左淩泉還是站在上次的位置,但風信子一個術士,顯然不敢和李處晷一樣,站在武修十丈外找刺激,直接退到了三十丈外,留給了自己足夠的反應時間。

“籲……”

圍觀修士瞧見此景,皆是噓聲一片。

左淩泉也有點無奈,開口道:

“風兄有點太謹慎了。”

風信子在規則之內行事,對圍觀群眾的嘲諷自然不在意,他笑道:

“十丈內,左兄的劍沒人能躲開,既然是切磋,左兄總得給我出手的機會。”

左淩泉其實也可以往前走,貼近風信子,但那樣拉扯不符合劍客的作風,他還是幹淨利落抬手道:

“南荒左淩泉。”

風信子抬起木杖,開口道:

“桃花潭,風信子。”

拜劍台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氣。

南宮鉞坐在高台上,輕輕抬手:

“開始!”

轟隆——

話落,拜劍台傳出一聲爆響。

左淩泉話語風輕雲淡,心裏卻沒有絲毫托大;打術士就得起手瞬殺,給對方出手的機會是找死。

在對決開始的瞬間,左淩泉身形由靜至動,不過眨眼就撞出去十餘丈,手上劍鋒黑光繚繞,帶著駭人威勢直撲風信子。

但三十丈的距離確實太遠。

風信子身為桃花潭青魁,絕非泛泛之輩,將手中木杖插在了地麵,朗聲道:

“坤!”

木杖亮起土黃色流光,繼而方圓三十丈的地麵翻滾震**,化為流沙,地上砂石樹木盡皆陷入地底。

左淩泉不會禦風,速度再快都隻能力從地起,大地化為流沙無從著力,速度驟然放緩,半截身子已經落入流沙。

不過左淩泉和上官靈燁切磋幾天,這種防止自己近身的‘化沙咒’見識過不少次,他迅速抬手,從遠處拉來一道水流,潑灑在沙地上,凝結為堅冰,以堅冰為著力點,再次衝向風信子。

但風信子用‘化沙咒’隻為遲緩左淩泉的攻勢,真正的防近身手段,是桃花潭的招牌絕技‘畫地為牢’。

隻見風信子把木杖插入地麵,周邊化為流沙的同時,四道牆壁從地下升起,瞬間化為一個牢籠。

牆壁表麵有蠻牛浮雕,厚約丈餘,立在大地之上猶如一座小型城池,連頂端都迅速閉合,把風信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左淩泉衝到附近,抬手就是一劍。

但不清楚土牆的防禦力,他並未浪費真氣用‘劍一’,而是用了雲水劍潭的‘風卷殘雲’試探性進攻。

隻聽‘颯——’的一聲劍鳴。

左淩泉身前的地麵被劍氣掀起,密集劍網緊隨其後,壓向土牆。

嚓嚓嚓——

眾目睽睽之下,劍網落在蠻牛浮雕之上,劈出數百條寸餘深的細密劍痕,但也僅此而已。

土牆在風信子的操控下,受損瞬間就迅速彌補,眨眼恢複如初。

左淩泉飛身退開,瞧見此景不由皺眉——以土牆的防禦力,他用劍一能刺穿,但不一定能重傷到後麵的風信子,五劍下去打不死,他就力竭戰敗了。

圍觀修士瞧見風信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巨大的鐵皮王八,局麵陷入僵持,愣了片刻後,就開始爆粗口:

“你這不是耍賴嗎?!”

“哪有這麽打的?”

“有本事出來!”

……

薑怡等人看著也是怒火中燒。

仇封情皺了皺眉,看向高台不遠處的粉裙女子,開口道:

“花燭夫人,貴宗青魁這打法,是不是有點……”

花燭夫人眼角含笑,絲毫不在意:

“我桃花潭又不是鐵鏃府,沒有遇事硬碰硬的習慣,這又不犯規,難道不能這麽打?”

仇封情歎了口氣,無話可說。

拜劍台內,風信子縮在烏龜殼內,可沒有作繭自縛和左淩泉僵持的意思。眼見左淩泉沒法破防,便開始抬手掐訣。

左淩泉持劍正在想辦法破壁,卻見頭頂上雷雲開始凝聚,無數青紫電光在烏雲中流竄,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

木生火、火生土。

風信子掌控的三種五行之屬已經明了。

左淩泉瞧見此景,迅速飛身衝到了河流之上,禦起河水,在頭頂上凝結出半圓形的冰牢,把自己包裹其中。

“震!”

土牆內傳來一聲低喝,繼而千百道雷霆落下,砸在冰牆之上,帶起無數碎冰。

驚天動地的聲響和電光,驚得圍觀修士後退了半步。

不過雷擊持續片刻,並未打破破冰牆。

左淩泉維持冰牆擋下雷擊,暗暗思量對策;土牆由五行之土構成,其實可以用‘封魔劍陣’切斷控製,然後再破壁。

但封魔劍陣得留著對付更強的商司命,用在風信子身上就漏了底,還是得智取。

而風信子發現雷擊難以破防,迅速轉變策略,操控腳下地麵,讓本就不寬的河道迅速合攏。

風信子位置站得極為刁鑽,處於河道上遊,封死河道自然斷流。

左淩泉操控河水化為冰牆格擋雷擊,需要源源不絕地用水流補充被擊碎的冰牆,如果沒有水源,頭頂的冰牆很快就會被消耗殆盡。

左淩泉見此,也沒有再和風信子僵持,暗暗掐訣,施展了上官奶奶教授的‘貪狼’,將真氣灌注入河水,然後在手臂上凝聚出一麵冰盾,帶即將斷流的河水,直接衝上了河岸。

九宗長者能看清細節,瞧見鐵鏃府的內門絕學‘貪狼’,微微皺眉,有些奇怪地望向南宮鉞。

南宮鉞也挺意外,但也沒說什麽。

九宗長者能發覺細微異樣,圍觀的修士和土牆內的風信子可沒這本事。

風信子縮在暗無天日的地牢內,隻能憑大地的反饋確定左淩泉的方位,發現左淩泉衝來後,迅速調動雷霆追擊左淩泉。

轟轟轟——

雷蛇密密麻麻落下。

左淩泉手持冰盾帶著水流大步狂奔,身形如同站在浪頭的龍蟒,衝到近前便是一聲爆嗬:

“衝城!”

轟隆——

冰盾撞在土牆上,渾身真氣傾瀉,霎時間地動山搖。

鐵鏃府修士最擅長的就是破防技,衝城又是專門針對各類牆壁掩體的技法,對付土牆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僅在撞上的一瞬間,厚重土牆上就出現了一個巨大凹坑,雖然沒有碎裂,但崩出了數十道裂痕,直入土牆內部,左淩泉所攜的水流也滲入其中。

風信子沒想到左淩泉會來這一手,但土牆沒有完全破碎,他並未失去分寸,迅速將土牆恢複如初。

圍觀修士瞧見此景,皆是覺得可惜,畢竟這是鐵鏃府招牌的衝城技,如果這都撞不攔土牆,那就很難破防了。

左淩泉撞裂土牆後,迅速拉開些許距離,作勢再次撞擊。

風信子身處暗無天日的土牢內,有所感知,迅速抬手掐訣,想在土牆外再升起一道屏障加固。

但‘艮’字尚未出口,風信子臉色驟變,感覺腳下傳來強勁的靈氣波動。

隻見封閉土牢內,方才撞裂牆壁滲入的水流,在神不知鬼不覺間凝聚成了一個水球,隨著土牢外一聲低喝響起:

“兌!”

水球直接爆開,化為無數冰錐,刺向四麵八方。

‘貪狼’象征強力統治,是巔峰的禦物之術,修至大成可像上官老祖那樣聚金成龍;左淩泉雖然沒那麽大本事,但和上官靈燁一樣把術法包裹隱藏起來,等送到敵人跟前才爆開,還是可以做到。

風信子身處密閉土牢內,冰錐從在腳底下爆開,如果不躲,很可能被數千根冰錐戳成篩子,不死也是重傷。

風信子反應極快,迅速解開了土牆的掌控,從上方直接衝了出去。

轟隆——

也就是下一瞬間,無數冰錐地麵衝起,隨著風信子一起衝出牢籠,往天空蔓延出數丈。

烏龜憋不住露了頭,蹲守的獵人該作何反應不言自明。

萬眾矚目之下,風信子剛被逼出土牢的瞬間,一道黑色人影已經到了背後;手中長劍帶著淒厲劍鳴,刺向了風信子後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