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曉君瞪大了眼睛,道:“雖然現在燈光暗一點,但你也不至於胡說八道吧——這玩意哪一點像個枕頭?”

江川將那鐵架子放在**,用布蒙上,道:“你要這麽看,這是個枕頭的架子,外麵再塞點木頭竹子,就差不多了。wWW、QUanbEn-xIAoShUo、cOM這個鐵架子的弧度,正好用來放腦袋。”

石曉君左看右看,道:“你要這麽說,還有一兩分相似,不過,這上麵幾乎把腦袋都卡死了,這麽枕著不難受麽?”

江川道:“我見過有些金玉枕頭,做得比這個還嫌瘦,或許人要的就是這麽個規矩。這寶貝我收下了,多謝。”他不便在石曉君麵前打開乾坤袋,便隻把它用包袱皮包好了,放在一邊。

石曉君道:“說什麽多謝,這玩意要不是你,我們都不知道往哪扔。”

在鄉村住了三日,江川告辭,石曉君送他回城然後再返回家中住半個月再走。

再度進城,車裏的東西為之一空,速度便提上來了。石曉君坐在車裏出神,突然道:“不行,我還是要去一趟石家老宅,不然總覺得少做了一件事。”

江川道:“那就去看一眼,了卻一樁心事。”

石家老宅在烏梅縣中央,足足七進的院子,遠遠的看去鱗次櫛比,雕梁畫棟,甚是壯觀。寬闊的大門前麵蹲了兩個石獅子,門上橫著匾額,寫的是“朱府”。

石曉君抬頭盯著那兩個金字許久,終於歎了口氣,道:“果然已經散了,可見老天有時候也會開玩笑。我想了十年的願望沒有達成,卻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他們不爭氣,我想過很多種可能,就是沒想過這一種。”

江川道:“沒關係,反正結果是都是一樣的。”

石曉君道:“走吧,我們去看看其他地方。”

兩個人繞著大宅往東走,來到東南的角門,石曉君道:“你看那個門口麽,當年我父親走後,留下的家財被石家人搶搬一空,我母親懷著父親的遺腹子來找石老爺主持公道,就在這裏被他們的管事推了一把,就此小產,還傷了身子,一直到現在身體都不好。”

江川沉默,石曉君接著道:“我父親的父親因為出身低,被石老爺趕出了石府,住在石府後麵的街上,與其他庶支住在一起。聽說他與鄰居們相處的不愉快,因為他總是忘不掉自己是石府裏的少爺,所以很快就去世了。”

這種事,別人是插不上話的,所以石曉君隻是自己在說,“不過到了我父親這一代,他已經想通了。所以他進府去給石三少爺當書童,聽說因此受到了照顧,房子從街角轉到了街心,離著石府靠近了兩百尺——對於石府的庶支,這真是天大的榮耀。”

“但是好景不長,石三少爺不能討得老太爺歡心,隻能出去遊學,掉在河裏淹死了,我父親跟著他去的,害怕追究,一根繩子上了吊。留下了母親,別說街心,街角也住不了,被從樂安郡一路趕到了甘隴道。”

“小時候,我娘常常跟我念叨,說甘隴道又窮又亂,比不上我們烏梅縣。她告訴我,一定要上進,最好能得到石老爺的認可,搬回石府後街,還要住上最靠近石府的街心好位置。”

“當時我就想,娘還是被他們毒害的不淺,到底是看的太淺。什麽靠近石府的房子,要住就住在石府裏麵去。當時我被我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隻覺得天底下最大的事情,就是有一天把什麽石老爺轟出石府,我昂首挺胸的走進去,把石府變成我石曉君的石府,這麽多年來,我都是往這個方向去努力的。”

“不過,今天站在石府門前,才發現我自己的也是個蠢貨,我竟然將石府和石家看作了牢不可破的存在。這麽多年,我也隻是在牆裏麵看天,從來沒想過把牆推倒了,會怎麽樣?石府怎麽樣,廣陽門又怎麽樣?事無常理,既然偌大的家族可以在幾年之中風流雲散,那麽我就可以在幾十年中,再建一個比石家大上百倍的家族——甚至帝國。”

石曉君說到這裏,眼神驀地明亮起來,轉過頭來看向江川,道:“江川,我知道你喜歡平靜安穩的生活,咱們將來定然不會走同樣的路,不過你可以給我做個見證,這裏就是我新的起點,倘若我有成功的一日,再來這裏一遊。”說著向江川伸出手,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我要回家去,然後再回甘隴道,你保重吧。”

江川伸出手,跟他握了一握,石曉君跳上騾車,駕車而去。

江川歎了一口氣,道:“雖然我是真心祝你實現理想,不過你從哪裏看出來,我是喜歡平靜安穩的生活呢?”

數十年後,當石曉君進階先天,在大昌國內奠定了不可動搖的地位的時候,果然又回到了烏梅縣,不過那個時候,江川早已不在這裏了。

石曉君一走,江川自然是不會在以前的石宅,如今的朱府門口多呆,轉身就想走人。這時候角門突然一開,一個家丁打扮的大漢推了一個人出來,往門口一扔,叫道:“他娘的,你這個死窮酸。早就跟你說,咱們這是朱府,朱家大老爺的府邸,不是你找的什麽姓石姓土的人家。你他娘的三番兩次前來糾纏,還偷偷摸摸的想混進咱們府上,不知道是安得什麽鳥心。咱們府裏的主子們都是貴人,要是被你這個臭酸丁衝撞了,就是把你剁了也還不清罪過。這一番是紅梅大姐兒看你有個芥菜子功名,好心放了你一馬,你他娘的要是再不識趣,老子就把你撕把了喂狗!”說著又踹了一腳,轉回去把門碰的一聲甩上。

那人倒在地上,好似昏過去了,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呻吟了一聲,仍是沒起來。

江川雖然已經不是大夫,但看見人受傷了,還是本能的想去查看一下,走過去道:“這位兄台,怎麽了?”隻見那人後腰間露出一物,不由得暗吃一驚,心下登時著意。

那人又呻吟了一聲,這一回支持者坐起來,轉過頭,與江川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愣,原來互相認識。

這個人二十出頭年紀,一身書生打扮,就是搭過車江川的車的畢秀才。

江川見是他,訝道:“畢兄,這是怎麽弄的?”

畢秀才有氣無力的拱拱手,道:“是江兄哪,江兄一向可好?”

江川沒想到他還挺客氣,還禮道:“托福,托福。您呢?”

畢秀才一聽,好似觸動了情腸,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道:“江兄,不瞞你說,小生這次……是遭了難了……”

江川道:“您別難過,莫非是投親不成麽?”

畢秀才道:“正是,我來這裏找一個親戚,沒想到他早就搬走了,連房子都換了主人。小生的盤川早已花費殆盡,如今是走投無路了。”說著又要哭。

江川道:“畢兄真是不幸,可憐可憐。”他對此人卻不等閑視之,隻陪著他長籲短歎,卻不說什麽救助言語,等著他說話。

畢秀才哀歎了一會兒,見江川不主動援手,道:“江兄,我記得上次你說在街上開了一家買賣,是麽?”

江川這才想起來,當時分別時候順口客氣了一句,沒想到他竟然記得,想說一句:“您真是個有心人。”話到嘴邊,隻是道:“是啊,一個小本買賣。”

畢秀才拉住他道:“江兄,小生如今無家可歸,但是還通些文墨寫算,你那裏需要個賬房先生麽?隻要一口飯吃,救小生一條活命。小生感激涕零,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江川見他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能推辭,便道:“也好,我那小店正在整頓,也需要人手,如蒙先生不棄,到我這裏屈就一個賬房先生,倒是幫了我的忙了。”

畢秀才大喜,拱手道:“多謝江兄收留。”

江川也自還禮,心中卻暗自琢磨,這個人要賴在自己那裏做什麽,他明知石府換人,還要三番兩次的混入石府,又是幹什麽?

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