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吉定府,江川繼續向烏梅縣前進。wwW!QuAnBen-XIaoShuo!coM

一路無話,唯見田埂炊煙,雖然平靜安詳,但是未免無趣。石曉君坐在車上,擦著他那口寶劍,道:“樂安郡真是無趣的很,不但扯淡文人這般多,而且一個山賊都沒有。”

江川本來靠在車廂閉目養神,這時候微微睜開眼,道:“別惦記了,樂安郡號稱‘海晏河清,三十年無山賊’了,倘若你遇到山賊,不妨捉起來送到城裏,還能引人圍觀,和看奇珍異寶似的。”

石曉君悻悻道:“我看也是,這裏連山都沒有,難道要山賊們在農田裏安營紮寨不成……”剛說到此,嗖的一聲,一個人影從樹林中竄了出來,攔住道路中間。

石曉君目光一凝,手下韁繩一收,兩手用力,將一頭大騾子在生生的在三步之內勒住,叫道:“山兄,你太不禁念叨了,這就跳出來了麽?”

江川被突然地急刹車顛地在車廂中向前出溜了幾步,正好來在車廂門口,往外看了一眼,道:“又叫你失望了。”

道路當中,站著一個青年,二十歲出頭年紀,頭戴逍遙巾,身著青布袍,怎麽看也是個秀才,與山賊全不相幹。

石曉君微感失望,但也不好發作,按著江湖上的規矩,道:“閣下何人,突然出現所為何事?”

那秀才似乎受了驚嚇,聲音帶著些顫抖,道:“幾位兄台,小人姓畢,乃是個趕考的舉子,因為落第無顏見人,特去烏梅縣投親,不知兩位能否行行好,捎我一程。”

石曉君轉眼看江川,江川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請上車吧。”

石曉君讓出車門,那畢秀才千恩萬謝上了車,江川將裏麵好的位置讓給了他。那秀才欠身坐了,眼光往四周一轉,見江川和石曉君都是麵目清秀的少年,這才放下心來,言語也不似剛才拘束。

三人再次上路,江川在芝園讀過些書,與畢秀才討論些詩文,漸漸入港,石曉君卻是全插不上口,在一旁歇著,駕著馬車緩緩前行。

行了數個時辰,終於到了烏梅縣。烏梅縣由於出產上品的烏梅而得名,周圍大片的田地,都種了烏梅樹,但除此之外,民風文采,並無足取之處,在吉定府九縣之中,也是默默無聞,但畢竟也是深處富饒的樂安郡中心之處,那縣城比之吉定府,固然是遠遠不如,但比之甘隴道的一半縣城,卻又大了很多。

三人到達時,已是關城門的時分,眼見那吊橋就要升起,石曉君連忙催動騾馬,一路狂奔,險險的趕在關城門之前進了城。

進了城門,江川問道:“畢先生,你的親戚在哪裏,要不要我們送你到家門口?”

那畢秀才連忙搖手道:“不勞多煩,學生自己去便是。”跳下車來,道,“這一趟實在勞煩二位,學生身無分文,無法報答,將來若有緣再見,必定種種酬報。”

江川道:“倘若有事,不妨還來找我們,在下在前街有鋪麵,一找就到。”

畢秀才連連拱手道:“多謝多謝。”作了兩個揖,這才走了。

石曉君見那畢秀才走了,道:“就真的叫他走了?我還以為你收留他有什麽企圖呢。”

江川好笑道:“你沒見到山賊太遺憾,於是要自己動手麽?”

石曉君道:“這人滿口胡柴,我可不信你看不出來……什麽趕考啊,落第啊,春闈沒開,有什麽落第不落第?一麵說無顏見人,一麵又說投親訪友,這不是胡說八道又是什麽?你不是一直在試探他麽?”

江川道:“我又不是特意試探,不過是聊了幾句。那人學問是有的,反正憑我這點墨水,看不出他的假來。隻不過他隻是個秀才打扮,卻說自己是舉人,又說要趕春闈,那樂安郡的春闈不過是鄉試,幾時又需要舉子去趕考了?這般顛三倒四,難以自圓其說,倒不是個單純的過路客。不過他身上有傷,我不好放著他在荒郊野外不管。”

石曉君道:“他身上有傷?我倒沒看出來——不過你不是已經不是醫生了麽?怎麽還是那個多管閑事的臭毛病,你就把他丟在外麵怎麽了?我瞧他有力氣胡說八道,一時倒也死不了。”

江川道:“萍水相逢而已,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他再胡說八道,隻消與我們無幹,就不必管他。現在我們去哪?”

石曉君沉吟道:“本來咱們說好先回我家,不過現在已然到了縣城,城門也關了,不如先去你那百奇堂報到。總不能到了咱們自己的地方,還要睡客棧吧。”

江川道:“那走吧,去海樓街,據說就在城中心,可是烏梅縣中最繁華的所在。”

海樓街是烏梅縣的集市所在,白日街上熙熙攘攘,各種商鋪、匠戶、擺攤賣小玩意兒的,擠得水泄不通。如今天色已晚,除了幾家雜貨鋪,大抵都關門的關門,回家的回家了。還算寬闊的街道顯出幾分冷清來。

石曉君按照地址,來到了海樓街的盡頭,隻見街頭有好大一間鋪麵,房上掛著黑底金字灑金漆的大招牌,臨街是七扇紅木大門臉,現在雖然快打烊了,仍然開著兩扇,人進人出,川流不息,都是穿著細布衣衫的中等以上人家。偶爾有夥計送客人出門來,也是捯飭的幹幹淨淨,精精幹幹的大小夥子,口中說出的話也帶著幾分文氣。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家買賣的格調不俗。

石曉君忍不住讚道:“這裏雖然離著咱們總壇遠了點,但也沒給咱們廣陽門丟人。”

江川斜挑了眉頭,道:“你往哪裏看呢,這一邊才是咱們的鋪麵。”

石曉君愕然,轉過頭去,這才看見旁邊果然還有一件鋪麵,但是不仔細找,還真發現不了。這間小門臉,隻有一扇門,而且已經上了板,隻留下一個窗戶,還支愣著。牆上的白灰掉的東一塊西一塊的,上麵斜挑著一個半舊的幌子,接著黃昏的日光,能看出來上麵畫著一個醋瓶子,另有一張貼紙,寫的是“童叟無欺”四個大字。

石曉君指著那小屁股門臉,道:“你說這裏是百奇堂?”

江川橫過頭,仔細辨認門上麵那黑乎乎的店名,道:“你說對了兩個字,確實是百奇,百奇雜貨鋪。”

石曉君眉梢眼角都抽搐了幾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一個油鹽店還要什麽首席武師,那不是吃飽了撐的麽?”

江川道:“是啊,所以就像你剛才說的,沒準今天晚上還真得住客棧,因為人家未必有給咱倆睡覺的床。”說著走上門去,敲了敲門,沒有反應,隻得加大了力道,狠狠地拍了拍門,發出了“咚咚”的響聲。

過了一會兒,門沒有打開,倒是那扇窗戶被推開了。裏麵伸出一個腦袋來,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圓圓的臉,長的倒是挺喜興,像是個買賣家,見了江川,道:“這位客爺,是要油啊,還是要醋啊?”

石曉君生生的給弄樂了,道:“夥計,你們掌櫃的在不在?”

那少年道:“掌櫃的在後麵不大方便,請您見諒。您有什麽吩咐跟我說吧。我能做的盡量給您做,要是小的做不來,就請掌櫃的出來伺候您。”

江川見這少年挺會說話,看起來能說的清楚,點了點頭,道:“你認識這個麽?”拿出廣陽門的令牌一晃。

那少年仔細一看,露出迷惑之色,道:“小的不大識得字,那是個門字麽?”

石曉君臉色再次變得很滑稽,轉過頭來問江川道:“真的是這裏,沒弄錯麽?”

江川點頭道:“沒錯。這也是尋常,上一次門裏派人來的時候,你,我,還有他,都還沒生出來呢。”說著轉頭對那少年說:“這件事你處理不了,叫你們掌櫃的出來吧——順便問一句,你們掌櫃的多大歲數了?”

那少年對江川和石曉君說的話半點不懂,但也心中隱隱忐忑起來,心道今天的事恐怕來頭不小,當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我們掌櫃的郝爺爺,今年六十有三了。”

江川合掌道:“那就夠用了,麻煩你叫你們郝掌櫃出來一下吧,你就告訴他,說雲湖山來人了。”

那少年滿麵緊張,道:“是,是。您稍等。”說著放下窗戶,趕到後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