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姑之處休養下來的李逍遙,總是一想到林月如的死,內心便五味雜陳,像是胸口空了一大片,說不上悲傷,而是空空蕩蕩的,卻又像塞滿了什麽苦澀的東西。他寧願悲慟,但是卻隻是茫然,像失掉了自己的手,或是內髒,那種感覺已經不隻是悲哀而已了。

聖姑將死去的林月如遷移至更深處的廂房,完全沒有做任何處理,令李逍遙頗覺奇怪。幾經要求,聖姑才答應讓李逍遙進入房間一探林月如的現況。沒想到躺在陰暗房間一角的林月如,身體雖然已經冰冷,但竟沒有發生任何死後該產生的變化,就像個逼真的玩具娃娃一般靜靜地躺著。

“月如她……怎麽會這樣?”

聖姑隻是神秘地笑了笑,不管李逍遙怎麽追問,都沒說什麽。那高深莫測的樣子,使李逍遙隱約感到似乎還有一線生機,但隻是聖姑不願明說罷了。

有時李逍遙睡至半夜,便會突然驚醒,總要奔至趙靈兒的睡處,親眼確定她還有呼吸,才能放心。接下來的漫漫長夜,卻再也無法入眠,若是不做點什麽,似乎就無法安心。

雖說有仙藥可以救回趙靈兒與她腹中的孩子,可是金翅鳳凰蛋、火眼麒麟角二物,並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取得的,李逍遙數度追問聖姑,聖姑就是不告訴他金翅鳳凰所住的靈山神木林以及大理城麒麟洞在什麽地方,他也不能就這樣貿貿然地到處亂找。

數日以來,李逍遙的傷勢漸見好轉,一日,聖姑才拿著一方陳舊的紙卷走來,道:“李逍遙,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去走走啦!”

李逍遙望著那紙卷,道:“這是什麽?”

聖姑笑而不答,看著李逍遙將之展開,竟是通往靈山神木林的地圖!

李逍遙喜出望外,道:“我可以去找金翅鳳凰蛋和火眼麒麟角了?多謝聖姑!”

聖姑道:“先別高興得太早,這隻是神木林的地圖而已,火麒麟洞在大理城,現在局麵不大平靜,等你過一陣子再去吧!”

李逍遙問道:“大理城的黑苗和白苗二族,何時才能不戰?”

聖姑道:“這嘛……唉!”

見聖姑歎息不語,李逍遙便知道了答案,道:“黑白二苗的戰爭已是常事,想等到局麵平靜,不知要等多少年,我還是想闖一闖……”

“你別傻了,”聖姑道,“你身手還不錯,可是憑著這點小本事,就想闖進大理城,你當苗族沒人了嗎?”

“我總不能傻傻地等下去啊!”

李逍遙說得也有道理,聖姑隻好冷笑一聲,道:“除非你說服我你能進入大理,還可以全身而退,否則我是不會告訴你大理城怎麽走的。”

這幾天李逍遙已經很清楚聖姑的脾氣,她雖然和藹,可是她不想說的事情,不管別人再怎麽死求,她也不會改變心意的。李逍遙隻好道:

“那……好吧,我先去取得鳳凰蛋再說吧!”

聖姑嘉許地點了點頭,道:“去吧,這兩個丫頭,不必你擔心了,我會看著她們的。”

李逍遙道了聲謝,聖姑已為他準備好行囊,讓李逍遙帶了上路。行囊之中除了衣糧等物之外,還有那把李逍遙從家中帶出來的木劍。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想帶這累贅之物,或許是相隨已久,不忍相棄,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原來神木林離此並不遠,李逍遙照著地圖而行,一兩日就已經進入一處密林,樹木茂盛得幾乎無路可走,樹林內不但陰暗,而且寒冷,隻有點點陽光,從交錯重疊的枝椏間篩落。

李逍遙靈巧地在滿地虯結突出的樹根間穿梭前進,一麵觀察著,忍不住想道:“這裏到處都是樹,想要找到神木,豈不是有如在沙堆中找一粒指定的沙一樣困難嗎?”

可是為了趙靈兒,就算再艱難,他還是得咬著牙找出神木來。李逍遙突然想起聖姑曾經交代過他:金翅鳳凰喜歡在巨樹頂端築巢。那麽或許自己立足於高處,就有機會看見金翅鳳凰的蹤跡。至少是比在地麵上找的機會高得多了。

打定了主意,李逍遙便足尖一點,竄上樹身,幾下手足並用,已迅速攀至其中一棵巨木的高處,抓住樹枝身子一彈,已然立在茂葉之間。李逍遙眺望著,但隻見重重疊疊的枝葉,根本還是無法見到清楚的整個樹林,看樣子還要再爬高一點。

李逍遙借枝攀緣,身子越爬越高,眼前也越來越亮,突然頭一伸,已穿出茂葉之間,看得見整片樹林了。

一望之下,不由得他心中大聲讚歎,這片樹林前後接連,遠遠望去,綿延不盡,有如一片滾滾綠海,千傾碧濤,極為壯觀。

不遠處有一株最高的樹,卓立於樹海之上,頂端卻是光溜溜的並無枝葉,陽光照射下,似乎隱隱反射出一層燦光。

李逍遙心中大為振奮,認定了方向,便足點枝稍,飛快地朝那最高的神木奔去。

神木近在眼前,筆直矗立,近看更加宏偉,李逍遙見樹幹上光溜溜的,全無立足之點,更無法以輕功借力登上,該怎麽攀上神木頂端確實是個考驗。

看來還是得試試半生不熟的禦劍之術了,李逍遙真氣一振,長劍應聲出鞘,身子一翻便已穩立於劍身之上,以真氣排空直升!

正當他破空而上之時,遠方傳來一陣嘹亮的尖唳,響遍了整個天空。李逍遙一分神,劍勢一墮,差點就立身不穩,及時運轉真氣,才又重新立住了腳步,劍也已飛升至巢邊,李逍遙翻身穩立,手臂一伸,截下了劍反手收回鞘內,動作比從前俐落許多,簡直不可道以裏計。

方才那陣簡直要叫斷天際的長嘯,不知發自何方,李逍遙張望了一會兒,不見任何異狀,才低頭看著腳邊的巨巢,巢內的羽絮比尋常的鳥羽還要大上十倍,雪白輕柔的羽絮根處,隱透出一些金光,燦然可愛。

在柔絮之間,隱隱埋藏著幾道光輝,李逍遙輕輕撥開一看,除了一顆金色巨卵之外,旁邊還有顆發出藍光的珠子。李逍遙隨手拾起那顆珠子,隻覺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這珠子的外形,與之前他所得到的雷靈珠,不是十分相似嗎?

當李逍遙舉起這顆珠子細看時,原本寧靜的天空,微微扯起了一陣輕風,風一陣比一陣緊,而那尖嘯聲,更近地響了起來,也更加尖銳刺耳。

李逍遙轉頭一看,竟見到一抹金雲快速地逼近,等近到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隻五彩的燦爛巨鳥時,巨鳥已彌天蓋地地遮住了上空,朝李逍遙撲來。

李逍遙大驚,不假思索地一掌擊去!巨鳥身子輕偏,輕易閃過李逍遙的掌氣,兩爪直襲過來,眼看就要抓住李逍遙,李逍遙不假思索,抱住了鳥蛋,便急忙禦劍而飛,及時錯開兩隻尖銳如勾的爪子。

淩飛在半空之中,李逍遙才看清了那頭巨鳥雙翅金光爛然,威風凜凜,長長的尾翼在陽光下五彩繽紛,簡直美得讓人目眩。

那就是傳說中的金翅鳳凰,李逍遙幾乎看呆了。狂風中,鳳凰雙翼順著氣流一陣輕旋,又朝李逍遙襲來,李逍遙大驚,鳳凰蛋被竊,難怪金翅鳳凰怎麽樣也要追殺李逍遙,奪回金蛋。

金翅鳳凰追襲過來,李逍遙及時提氣回轉,腳下七星劍登時便提高數尺,掠飛過金翅鳳凰之側。突然間一陣急風撲麵刮來,差點將李逍遙掀落,李逍遙兩腳踉蹌,一個重心不穩,手中金蛋便拋了出去。

“啊!”

李逍遙一聲驚呼,突然不知何方竄出一道灰影,準確地接住下墮的金蛋,一瞬間便掠飛而過,消失在茂密的葉影之中。

李逍遙冷汗涔涔,一方麵慶幸金蛋沒有打破,一方麵卻更擔心金蛋落入誰手,萬一是隻猴子,將鳳凰蛋給吃得連殼都不剩,那就更加糟糕了。

李逍遙尚未自驚慌中回過神,金翅鳳凰的怒唳刺耳地逼近,李逍遙根本還不及回頭看清金翅鳳凰的來勢,已被那股巨大的氣流當頭掀倒,身子騰出狹隘的劍刃,頓時兩腳落空,墜落直下!

他隻感到整個身體像是被無邊的氣流給吞噬了一般,不停地往下被吸去,最後的驚叫,也呼嘯的狂風給吞沒,消失在一片碧濤之間。

李逍遙眼前一黑,便去了知覺。

迷糊之間,李逍遙渾身都被無邊的痛楚給包圍著,從每一根指頭到毛孔,無不像被撕裂了一般,動彈不得。腦中一片混頓的他卻很快想到:自己從高處摔了下來,八成是全身都支離破碎了,才會這麽痛。

就在他半昏半醒之中,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按在他額頭上,李逍遙正疑心這是錯覺,卻在恍恍忽忽中看見了趙靈兒的臉。

他彷彿見趙靈兒擔心的麵孔,那雙美目中,盈盈漾著柔和憐恤,就像她平常那樣溫柔可人。但是李逍遙無法發出聲音叫她,隻能在朦朧之間看著她。趙靈兒跪坐著,雙掌合十念咒,一道耀眼的亮光從她掌心間散發了出來,緩緩籠罩在李逍遙身上。這股光輝罩住李逍遙全身之後,李逍遙隻感到身上像是被雲朵包圍住了一般,輕飄飄的,十分舒服,就連痛楚之感也像退去的浪潮一般,漸趨平靜。

難道自己死了,和趙靈兒一起上了天堂了嗎?如果是這樣,那麽他不會再放開趙靈兒的手!

當他一睜開眼,一能動彈,便抓住了那雙手,喚道:“靈兒!”

手中果然真實地握住一雙柔軟的小手,李逍遙逼把就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坐了起來,道:“太好了,靈兒!你沒事了……我……”他卻一把被推了開,緊接著‘叩’的一聲,額頭上接連被敲了好幾下:“喂喂喂,你頭腦是不是摔壞啦?”

“靈……?”李逍遙的視線還有些模糊,隻見眼前的女子滿臉通紅,雙眼怒瞪著他,道:“人家……人家好心救你,你卻……哼!”

“抱歉,真是抱歉,我一時迷糊,將你看錯為另一個人……”李逍遙連忙解釋。

她清脆的聲音怒氣未歇:“好心救你,你卻輕薄人家!你們漢族的男人,個個這麽下流,還是讓你死了乾淨!”

那聲音雖嚴厲,卻帶著幾絲甜意,令李逍遙在愧歉中竟感一絲旖旎。也在這時,他才從摔傷的昏沉中完全清醒,看清麵前少女的相貌,不知為何給了李逍遙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感。她嬌小的身上穿著青色絲織的苗族服裝,那張年幼嬌麗的麵孔,突然間喚醒了李逍遙的回憶,這名少女,正是他在前往仙靈島時,遇見的小苗女!

“啊,是你……?”李逍遙一下子整個人都嚇醒了,當初他被這名小苗女整得半死不活,還差點死在她手上,此時仍心有餘悸,不禁退後了幾步,有些戒備地看著她。

那小苗女殷然一笑,玩著頭發,笑道:“我隻是說說,你還以為我真會讓你死?嘻!”

李逍遙勉強一笑,道:“這個嘛……你那頭蠱神叫什麽名字,我還真的忘了,所以你不必殺我了吧……?”

小苗女瞄了他一眼,道:“我要殺你,你早就不知死多少遍啦!”

李逍遙一時之間聽不出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她起了身,抱起地上的金蛋,殷然一笑,便要離去。

原來在半空中接住金蛋的就是這個小苗女,李逍遙連忙起身道:“請等等!姑娘,那個金蛋是我要的……”

小苗女轉頭道:“這是我們族人的守護聖獸生的蛋,你說要就要?我偏不給!”

“我得用它救人,就算是聖獸,也隻能冒犯了。”

小苗女笑道:“你連自己的命都差點沒了,還救人呢!”

李逍遙道:“我就算付出性命,也要取回這個鳳凰蛋,請你還我!”

小苗女笑道:“唉呦,你雖拿到了,卻失手砸了,還不是一樣沒有?我接住了,自然歸我。”

她刁鑽如昔,所說卻句句有理,但是此時也不是跟她講道理的時候,李逍遙反手按劍,沉聲道:“這是要緊之物,我說什麽也要到手,請你歸還!”

小苗女反而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道:“你學會了劍,好大本事,我不還又怎樣?你會殺我嗎?”她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反倒令李逍遙猶豫了起來。

李逍遙想起自己由極高之處摔了下來,現在卻毫發無傷,這當然不是幸運而已。難道,是眼前這個小苗女救了自己?回想起恍忽之際,看見她施法念咒,那感覺竟十分熟悉,以致於把她錯認為趙靈兒。

李逍遙道:“難道是你……用還魂咒救了我?”

小苗女奇道:“你也知道這法術?”

李逍遙道:“我妻子也曾以此法救了我,卻因此大受損傷……”一麵說著,李逍遙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笑言晏晏的小苗女,她怎麽一點也不像使用過還魂咒的樣子?

小苗女笑道:“那是她學得不精,也敢拿來救人哪?真是不要命了。”

言下之意,她精通這個術法,因此才能渾若無事,李逍遙不由得對她的來曆更感可疑。從前她執意要上仙靈島,一聽李逍遙說到苗人,就要殺李逍遙,而不久之後,仙靈島上發生滅島慘事,這名小苗女當時身在何方?她會不會也是凶手之一?

一時之間,李逍遙弄不清她究竟是敵是友,也對她多了三分戒備之意。小苗女卻恍若未覺,睜著一雙明眸,認真地望定了李逍遙,問道:“那靈兒又是誰?”

“是我妻子……”

“你把我認錯成你的妻子?”

李逍遙一窘,道:“是的,真是失禮,請你包涵……”

小苗女麵無表情地問道:“我跟她真的長得那麽像?”

李逍遙忙道:“不,並非是容貌……而是方才姑娘對在下所施的救命法術,造成在下的錯覺。”

“原來是這樣……”

她低頭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麽。李逍遙一想到她的古怪,再想到她不知與仙靈島的血案有什麽樣的牽扯,李逍遙就中心惴惴,怕她會出什麽怪招對靈兒不利。對於自己居然說出了靈兒的名字,他此時真有些後悔,便問道:

“欸……我還不知你叫什麽名字,能不能告訴我?”

小苗女望著他,道:“你要知道我的名字?”

李逍遙連忙道:“不方便說也沒關係!”

要是像她的蠱神那樣不能亂說,李逍遙這樣問就等於是觸犯大忌了,江湖果然是難走啊!回想起從前以為要苗人相處,隻要換上苗人的衣服就可以,李逍遙才知道以前自己真是天真得過份。

不料,小苗女說道:“我叫阿奴。”

“阿……”他差點要說出口,及時收住,小心地問道:“可以說嗎?”

“當然可以,名字有什麽大不了的。”

李逍遙鬆了口氣,道:“原來你叫阿奴……你就是阿奴?!”

李逍遙失聲叫道,阿奴望著他,奇怪地問道:“怎麽啦?”

李逍遙道:“我識得蓋羅嬌,她說過你!”

“你見過師姐了?”阿奴笑問,“她有沒有說我壞話?你說給我聽!”

這樣一來,阿奴應該是友非敵了,李逍遙正要放心,但見她抱著金蛋,還在說這無關緊要的小事,不知道若是不跟她閑扯,她會不會就把蛋給砸了,令李逍遙一顆心既提不起又放不下,不知如何是好,道:“她沒說你壞話,既然你是白苗的人,那麽就把金蛋給我吧,我相信你師姐不會罵你的。”

阿奴笑道:“你就是隻想把鳳凰蛋騙走,你說你要鳳凰蛋救人,什麽人這麽重要?”

李逍遙道:“救靈兒……我的妻子,也就是……你師姐說的公主什麽的……。”

阿奴一怔,原本笑盈盈的臉上,變得有些奇怪:“公主成了你妻子?她叫靈兒?”

李逍遙點了點頭,歎道:“她已經懷有身孕,卻因故受了重傷,我一定要鳳凰蛋殼和火麒麟角來救活她們母子的性命。”

阿奴不知在想什麽,花瓣似的小嘴緊閉,挑了一下眉,道:“不行,現在鳳凰蛋不可以給你!”

李逍遙一急,道:“可是她……”

阿奴打斷了李逍遙的話:“小鳳凰是不能殺的,你要的隻是蛋的殼,要也得等小鳳凰孵出來才成!”

李逍遙道:“嗯……那還要多久?”

阿奴道:“你放心,不會拖太久的。”

“這……好吧。”

李逍遙萬分無奈,可是想起聖姑也交待不能傷害聖獸,萬一他為了殼而弄死了蛋裏的雛鳳,犯了苗族之忌,恐怕聖姑也無法救趙靈兒。

此時,天邊又傳出一陣尖厲的長嘯,顯然是金翅鳳凰找不到蛋,所發出的悲鳴,令李逍遙心裏隱隱感到愧意。李逍遙仰頭看著無邊的樹枝交錯,歎道:“好不容易把鳳凰蛋拿下來了,要再放回去,恐怕還要難上一百倍呢!”

阿奴笑道:“你若放得回去,我可真的要稱你一聲大英雄、大高手啦!”

李逍遙沒好氣地說道:“不放回去,怎麽等小鳳凰孵出來?”

阿奴道:“嗬,你放回去,金翅鳳凰也不要了,會把蛋給拋出巢去呢!”

李逍遙吃了一驚,道:“為什麽?”

“這蛋給你摸過了,給我抱過了,上麵都是人的氣味,金翅鳳凰會把這蛋當成入侵者給趕出去的。”

“那怎麽辦?鳳凰孵不出來,豈不是糟了……?”

阿奴笑道:“我來孵麽!不然怎麽辦?”

李逍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顆蛋……你孵?”

阿奴道:“我自有方法,而且我也不是白白送你蛋殼,你得幫找一件東西。”

李逍遙問道:“什麽東西?”

阿奴笑道:“跟我走,不就知道了嗎?”

她說完,也不等李逍遙,便徑自往前走去,李逍遙抓了抓頭,無可奈何地緊隨在她身後。

李逍遙問道:“我們去哪啊?”

阿奴指著前方,道:“這個樹林裏有處隱密的樹洞,洞裏藏有妖怪所藏的寶物,我要你跟我去找一件東西。”

她不想說找什麽,李逍遙便也不多問,跟著她走。她對這到處都是樹的密林十分熟悉,走起來毫無滯礙,身手靈巧得像是穿梭在樹林間的綠色精靈一般,令人見之忘倦。李逍遙忍不住問道:

“我聽你師姐說……你也對付過黑苗,是不是?”

阿奴笑道:“師姐是不是笑我好沒用,連殺人都殺不俐索?”

李逍遙一怔,看她小小年紀,嬌美可愛,沒想到說起話來卻這樣視人命如草芥,令李逍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李逍遙道:“黑苗和你們白苗,為什麽要這樣殺來殺去?”

阿奴道:“多殺一個黑苗,我們白苗就多一個機會可以活,那當然是殺得越多越好。”

李逍遙道:“是這樣嗎……?對了,那天在仙靈島上……”

阿奴笑道:“那天在仙靈島上,你連滾帶爬,落荒而逃,想不到現在這麽有本事啦,哈哈!”

李逍遙問道:“你是怎麽離開仙靈島的?”

阿奴笑了一下,道:“我有好幾百種法子離開,倒是你,又怎麽脫身的?”

李逍遙大概地說了一些當時的情況,阿奴聽了,才笑道:“原來如此,那時我在島上迷了路,等我找到水月宮時,公主已經被抓了,姥姥也半死不活的,我見到沒有活口,心裏實在恨透了你,我還以為你是黑苗的奸細……”

李逍遙不語,自己雖然不是奸細,但是卻確實是被那名黑苗的高手所利用,才會破了水月宮入口的陣局。從前他服下忘憂散,不記得島上的事,但見了趙靈兒的真實體態,而回想起種種過去時,他也想起自己所造成的這場浩劫,因此李逍遙心頭格外沉重,隻是默然不語。

阿奴道:“我好不容易才離開仙靈島,到你家去找你,你已經不知逃到哪裏去了,我聽一對姐妹說你要去苗疆,就追了上來……”

“你一直跟在我們身後?”

阿奴笑道:“我沒那麽大本事,我在你們漢人的地方,老是被注意,沒法子暗中行事。再加上黑苗見了我就追殺,我也沒那個空去找你,否則那時我見了你,一定會殺的。”

李逍遙才知道這一路除了凶險之外,暗中還藏了這個可能的殺機,自己完全沒有提防到阿奴,卻還能活到現在,或許真是福大命大。李逍遙鬆了口氣,道:“還是問清楚再殺,否則誤殺好人,可不大妙。”

阿奴嘻嘻一笑,道:“誤殺也就罷了,誰沒有錯殺過幾個人?”

李逍遙歎了口氣,道:“你這想法不大對,千萬不能這樣想。”

阿奴回頭望了他一眼,眼裏的笑意有幾分輕視,似乎是覺得李逍遙太過優柔寡斷,但她並沒說什麽。繼續向前走了一會兒,兩人停在一株大樹之下。

這株樹幹底下有個巨大的黑洞,有如一個大門一般,兩個人走進去都沒問題,探頭望裏麵望去,竟是一條通路,不知通到何方。

李逍遙道:“這是什麽地方?”

“跟我來就是了。”阿奴率先走了進去,胸有成竹的。

李逍遙和她並肩走了進去,地麵高低不平,有時是土,有時卻是突起的樹根,一不小心就會絆倒摔跤,越走進去也就越暗,終至伸手不見五指。

李逍遙道:“我看不見!”

阿奴笑道:“對不住,我忘了。”

說著,她便一把拉住李逍遙的手,繼續往前走。被她的小手握著,她既不感到羞澀,李逍遙也落得大方,把男女授受不親的尋常規矩給拋棄了,問道:“你們苗人在黑暗裏都看得見?”

阿奴道:“那也未必,這是要練的。小心腳下!”

李逍遙一個不留意,差點就被絆倒,連忙穩住。

阿奴道:“這地麵不大好走,我牽著你,還是要跌跤的。”

李逍遙苦笑道:“我自小跌慣了,跌個幾跤沒關係,你帶著鳳凰蛋,可千萬不能跌跤。”

“你可真好心,可惜不是怕我跌疼了,是怕蛋跌壞了。”

阿奴笑嘻嘻地說,語氣中玩笑的多,埋怨的少。但李逍遙還是習慣性地笑道:“你跌了我也心疼!”

阿奴笑道:“我就說漢人男子輕薄,等一會兒跌死你是真!”

她鬆了手,李逍遙一驚,什麽都看不見了,忙道:“你放開了,我可跟不上你,沒法子幫你拿東西了!”

眼前蒙蒙地閃出一陣輕光,李逍遙眨了眨眼,但見阿奴手上捧著那鳳凰蛋,金光照著她的臉,更顯得嬌美欲滴。

“瞧,不是有燈了嗎?”阿奴說道。

鳳凰蛋殼發出的金光,原來如此燦爛,還能隱約照出身邊的事物,果然是件奇珍。李逍遙卻不無幾分憂慮,道:

“可是……萬一不小心把蛋摔破了……”

阿奴道:“所以咱們要小心些捧,走慢點沒關係,跟我來。”

看來也隻能如此了。阿奴捧著鳳凰蛋,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麵,李逍遙張望著周圍,這通道全是木紋,不知有多深多長,散發出濃冽的木香。

這片神木林底下交錯盤結的樹根綿延不盡,一般人若是走了進來,隻怕會在裏麵迷路,困死此地。阿奴停下了腳步,道:“你瞧!”

前方已沒有路,而是一個洞穴,陳列著幾隻箱子,其中一隻裝飾特別華麗,堆放在中央。阿奴毫不猶豫地走向那個最華麗的箱子,輕易打開了它。原本興奮得微微發紅的臉上,突然轉為失望之情。

阿奴恨恨地說道:“可惡!昨天明明看見他放在裏麵。怎麽是空的……?”

李逍遙感到有點不大對勁,忙問道:“你說誰把東西放在裏麵?這個洞穴是有人的?”

阿奴理所當然地說道:“是呀,昨天我潛進來過一次,確定東西就在這裏麵,可惜那個魔頭太厲害,我鬥不過。不過,若是加上你來助陣,那就說不一定了。”

李逍遙道:“原來你是找我來當打手的?”

阿奴笑道:“能夠打敗聖獸金翅鳳凰的人,功夫應該不會輸給區區一個妖怪。”

李逍遙苦笑著問道:“你倒底要找什麽東西?”

阿奴望向李逍遙,歎道:“罷了,告訴你也無妨,我在找水靈珠。”

“水靈珠?”

“嗯,今日我瞧見那魔頭外出,想不到他居然把東西拿走了,可惡!”

說著,阿奴將其它幾個寶箱一一開啟,有些東西她看也不看,有些卻順手就放進她腰邊的囊袋中,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

“你還要找什麽?”李逍遙有點不安地問。

“咱們不能白跑一趟,反正這些都是妖怪搜刮來的,不拿白不拿!”

原來不為什麽,李逍遙苦笑連連,暗想萬一那個妖怪很高強,自己卻沒來由地被阿奴拖來當打手,可真是冤枉到家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妖怪?”這個還是問清楚一點比較好。

阿奴道:“那個妖怪外表看起來是個道士,不過,他是這神木林的千年陰氣變的木精,自稱木道人。他最喜歡四處收集奇珍異寶,得不到就用搶的。”

“他要奇珍異寶做什麽?”

“不為什麽,奪到了就堆在這個樹洞裏麵,什麽也不做。”

“啊……?”

李逍遙不禁呆住,這樣的怪物習性,令人匪夷所思。

阿奴似乎已經搜刮得滿意了,這才起身,道:“走吧,木道人把水靈珠帶走了,我們在這裏也徒勞無功。”

“可是你主要的目的不是水靈珠嗎?” “當然,不過我們拿了他這麽多東西,他非自己來找我們不可,那時不就可以向他奪水靈珠了嗎?”她一拍李逍遙的肩膀,道:“到時候可是一場大戰,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喔,木道人是很厲害的!”

“什麽?”

阿奴居然打定了主意把李逍遙給推上第一戰線,李逍遙原本就答應她幫她取她要之物,但是一想到她這樣笑嘻嘻地把自己推出去對付一個似乎很難纏的妖怪,李逍遙也有點不安。

阿奴轉身往外走,李逍遙也跟著她走出洞穴。進來時感覺好像這條樹洞地道很長,走出去時竟感覺上不是那麽久,也許是已經走過一次了,有了點心理準備。望著遠方入口的光芒照在阿奴身上,李逍遙感到阿奴雖是蓋羅嬌的師妹,或許將來會比蓋羅嬌還要有能力,不管是她取物於妖,或是指揮運用人,果斷大膽的行事方式都頗有大將之風,不讓須眉。偏偏卻是這麽一個看似嬌稚可愛的女娃兒,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

兩人走出了樹洞,阿奴笑道:“雖然水靈珠沒找著,卻賺了不少好東西。”

李逍遙問道:“你要的水靈珠,應該是什麽樣子?”

阿奴道:“其實我也沒見過,我是聽我阿娘說的,水靈珠差不多有姆指這麽大,是水藍色的,外麵會自然透出一股子水氣,所以一摸到就會覺得涼涼的。”

李逍遙感到滿熟悉的,想像了一下,笑道:“嘿……照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我小時候常玩的彈珠。”

阿奴白了他一眼,道:“胡說八道了!”

她直往樹林外走去,李逍遙忙問道:“現在你又要去哪裏?”

阿奴道:“你不是還要找火眼麒麟角嗎?”

“是啊!”

“在小鳳凰生出來的這段時間裏,我可以先帶你去取火眼麒麟角。”

李逍遙喜出望外,道:“你知道麒麟角在哪裏?”

阿奴殷然一笑,“跟我走就對了。”

想不到自己可以這麽順利地接連獲得二物,一想到趙靈兒有救,李逍遙簡直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此刻不要說對付木道人,就是阿奴還要他去對付什麽火道人水道人,李逍遙也都願意全力以赴的。

連麒麟角都有著落了,李逍遙心情大為輕鬆,與阿奴邊走邊問道:“你要水靈珠做什麽?”

阿奴一笑不答,李逍遙本來就是個逗人說話的高手,故意道:“嗯,我來猜猜,你要練高段的法術,對不對?這個水靈珠,就是給人練妖法的法寶……”

阿奴怒色驟現,道:“什麽妖法?你不知道就別亂講!我要找水靈珠,是要用來救人的!”

“救人?”

阿奴長歎了一口氣,道:“告訴你也不要緊,我們苗疆鬧大旱災,很久很久都沒下雨了,河水都已乾涸,食物也快吃完了,再不找到水靈珠引來大水,恐怕大夥兒都要完了。”

原來阿奴要找水靈珠,是有這樣的用意,而木道人私藏水靈珠,隻是滿足無聊的私欲,那李逍遙當然是非幫阿奴找到水靈珠不可。就算不用金翅鳳凰蛋殼交換,李逍遙也會幫忙她的。

見到阿奴稚氣的臉上,憂色沉重,李逍遙也想不出什麽法子安慰她,便問道:“苗疆鬧大旱的事,我也聽說過,可是這可能隻是天不下雨,或是河道淤塞,你們不想法子通河或是找水,卻找這顆珠子,一顆珠子能解決旱災嗎?”

阿奴說道:“那是你不懂,水靈珠是有法力的!”

阿奴停了一下,悠然回想著,道:“隻要有了五顆靈珠,白苗一定可以重振往日風光,重建往日富裕安樂的南紹國威!”

李逍遙想到自己現在手上也有幾顆靈珠,趙靈兒也沒說過這些靈珠是否有什麽用,但似乎是十分重要之物,便問道:“你說的是五顆什麽樣的靈珠?”

阿奴道:“苗族相傳,很久很久以前,北方的蠻族侵略我們苗族……”

“北方的蠻族?”李逍遙好奇地問道。

阿奴道:“怎麽?這很奇怪嗎?”

“我聽說中原以外的異族,北方是狄,西邊是戎,東邊是夷,南邊才是蠻,你的北蠻是什麽地方?”

阿奴撇撇嘴,道:“我們可不管你們漢人怎麽說的,我們隻知道那是我們北邊的敵人,我們的書上叫他們蠻子。”

李逍遙對南方的異族並不是很了解,事實上在南方因為地勢崎嶇,高山惡水,交通不便,地方與地方之間往往隔絕不相往來,故而產生了許多與外界隔絕的民族,漢人統稱他們為蠻,實際上是包含了數不清的族類,多半以族長做為首領。從前三國時代,諸葛亮南征,深入黔地,雖曾經以七擒孟獲收了許多南蠻之心,但事實上在蜀書中,南方從來是作亂不斷,終蜀漢之世,一直是個令朝廷頭痛的地方。阿奴所說的蠻,或許正是其中強大的某一族,因為在南紹國的北方,所以苗族的傳說中才稱他們為北蠻。

阿奴續道:“那時蠻人與我們發生戰爭,起初蠻族被我們打敗,落荒而逃,過了一年,蠻族又來了,這回他們的法師作法,召來了許多怪獸對付我們苗人。有的怪獸會吃人,不但吃了人,還破壞了我們的田地家園;更有的怪獸會噴火,一噴火就可以燒死一大群蜂湧而上的勇敢苗人武士,還有的掀起怪風,有的四處散播毒氣……”

阿奴輕輕歎了口氣,續道:“我們知道勝不了,便全躲在地下,每人滴出一滴血,讓我們的教主祈禱通達天上的神明,天帝果真聽見了,祂派了水、火、雷、風四神,和魔女旱魃下凡來對付怪獸……”

李逍遙聽她的口還是很沉重,道:“天帝派出神來救你們,那很好啊,你們一定打勝了吧?”

阿奴道:“是的,水、火、雷、風四神和魔女旱魃很快打退了怪獸,怪獸被趕回蠻人的地方,反而造成蠻人的禍害,把蠻人攻打得潰不成軍。”

李逍遙笑道:“活該,蠻人真是作法自斃!”

阿奴道:“可是,打退怪獸的天神們,見到南紹這麽美麗,風花雪月,四時如畫,這些神都不願意回到天上了,他們就在人間嬉戲玩樂,造成南紹更大的浩劫!天雷地火燒光了地上的草木,乾旱和饑荒餓死成群的牲畜,然後洪水又淹沒了整個大地,苗人和蠻人都失去了家園……”

李逍遙一怔,沒想到會是這樣。如果受到異族侵淩,可以求神助,那麽被神侵淩,還能怎麽辦呢?

阿奴的聲音緩和了下來,說道:“還好,有位人形蛇身的巫女出現了,她和我們苗人自古以來就祭拜的女媧神像一模一樣,她獨自奮力誅殺了水、火、雷、風四神,還打敗了旱魃,將她給封印起來。她將這五個神所造成的災禍給平息了之後,還重新幫我們開辟出豐沃的農田,引來順暢的溪流,讓我們可以重建家園,重新過著安穩的生活。”

李逍遙聽得鬆了口氣,想到趙靈兒也是人形蛇身,書中仙說她是神族之後,那麽她果然是女媧的族裔,就算不是人類,也是足以自豪的仁聖之後。

阿奴道:“女媧重建了苗族,她是苗人的母親,可是卻因為她以天神之尊殺了天神,天帝很震怒,不許女媧回到天上,讓她成了和人一樣,會憂愁,會病老,會生也會死。”

阿奴續道:“女媧就這樣留人間,受我們苗人俸養了。其實我們苗人本來就是信奉她的,是教主以法力迷惑許多苗人,大家才漸漸忘了尊崇女媧,可是女媧竟不記恨,還來救她的子民,苗人都知道錯了,她雖然不再是永生不死的神,我們卻依舊崇拜女媧娘娘,希望她永遠守護苗人。”

李逍遙問道:“那這與五顆靈珠有什麽關係?”

阿奴道:“那五顆靈珠,就是女媧娘娘以水、火、雷、風、魔女旱魃這五個作亂神魔的骨骸煉化而成的。”

“原來如此……”

“女媧以法力讓自己掩去蛇身,變成像人一樣,她嫁給一名智者,生下了下一個女媧娘娘的後代,也把五顆靈珠傳給了她,要她守護苗人。此後,女媧娘娘的後裔都要世世代代地以五顆靈珠的神力,保衛南紹的土地。”

“原來如此……可是那後來五顆靈珠又怎麽會到處四散呢?”

就連女媧的後裔都流亡在外,那肯定是出了極大的變故。

阿奴似乎不大想說,過了一會兒才?道:“上一代的女媧後裔,是我們的女祭司,她平息了一場火災,引來了大水怪,她為了驅逐水怪,躍入水中決戰了七天,七天後洪水漸漸退去,可是女祭司不見了,黑苗的巫王到處找她,最後終於找到受傷沉重的女祭司。巫王救好了女祭司之後,就娶了她作為巫後,還生下了公主。”

“可是有一天不知為什麽又起了大水災,大家求巫後以五顆靈珠治水,巫後才說出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那就是……五顆靈珠遺失了。”

李逍遙聽了,也感震驚,這五顆靈珠代表的是女媧後裔的神力,一旦遺失,也可以說是女媧後裔這個尊貴身份的失去,巫後會有什麽下場,是思之令人驚心的。

“那……巫後怎麽辦?”

阿奴道:“我不很清楚,我娘她們那一代的貴族還知道一些,我就都不知道了,就連師姐也不跟我說!我隻知道後來巫後和公主就不見了,巫王又信任起教主,崇拜起天帝,女媧神殿隻在白苗還有幾座,黑苗那裏把女媧神殿裏的女媧像都給摔壞打碎,殿堂也都改成了拜月教主的祭壇。”

阿奴恨恨地?道:“可恨的拜月教主,還挑撥黑苗與白苗的不合,反正黑苗忘恩負義,不顧女媧娘娘的恩澤,也早已失去了做為女媧子民的資格!”

李逍遙喃喃說道:“原來還有這麽一個典故……”

“嗯,所以我非找回這五顆靈珠不可!隻要我們找到了五顆靈珠,交給公主或是巫後,那時就可以滅了黑苗,見了就殺,別留下那種肮髒的血,南紹隻要留下我們白苗,由我們白苗來永遠尊奉女媧娘娘就夠了!”

望著阿奴稚氣的臉,說出這樣偏激仇恨的話,令李逍遙有點憂心。阿奴年紀幼小,本事過人,這樣的人都不免有些偏激桀傲,阿奴自不例外。但李逍遙也知道自己這個外人若是多勸,反而會引她反感,不如先得其心,再慢慢緩和她的想法。再說,他也真的很希望女媧的後裔能得到該有的尊重,隻要及早找回了五顆靈珠,可以說就成功一半了。

阿奴道:“我好不容易追查到,水靈珠落在木道人手中我一定,我一定要奪回來!隻要有了水靈珠,以水靈珠祭天,就可以解決這場大旱,救苗人的性命。”

李逍遙想起在金翅鳳凰的巢中的那顆珠子,和雷靈珠十分相似,便拿了出來,道:“那麽這個呢?這是什麽珠?”

他手上的靈珠一拿了出來,阿奴看了,微微一怔,道:“這是你在鳳凰巢中拿的?”

李逍遙點了點頭,來沒說什麽,遠方隱隱傳出低沉的呼嘯,像某種喑嗚嘶吼,仔細一聽竟是風聲。

阿奴道:“這是風靈珠,不是水靈珠……”

“風靈珠?”

“是金翅鳳凰放在巢中保護金蛋的,你讓風靈珠見了光,引來大風,金翅鳳凰就知道蛋被人動過了,才會馬上回來攻擊你,你快收好。”

李逍遙連忙將風靈珠收回懷中,卻在此時,高處的枝椏一陣晃動,驚起大片的飛鳥尖唳!

“啊,怎麽回事?”

李逍遙和阿奴正要仰頭看,眼前驟然間千花萬葉,竟是無數細枝朝兩人射落!

李逍遙不假思索,拔劍疾舞,護住了自己和阿奴的周身要害,一時之間隻見殘葉飛枝,簌簌噴射向四麵八方。極快的劍法所引起的陣陣劍風,甚至激得腳邊落葉旋卷了開去。

不知過了多久,淩利的細枝攻勢才停,李逍遙倏地收劍,橫在身前,隨時準備再麵對新一波的攻勢。

細碎的金鈴聲,遠遠地蕩了過來,像濤浪一般,越蕩越近。

“是木道人,小心。”阿奴在李逍遙身邊低聲道。

不知這木道人有多厲害?他能摧動萬枝千葉的暗器雨攻擊敵人,卻又神不知鬼不覺,讓李逍遙也無法查覺他的接近,足見內力過人。

猛然間背後風生,李逍遙隨手一劍刺去,削落一根樹幹,緊接著身旁數個方位盡是陰氣襲至,李逍遙接連刺出數劍,隨著身形上下奔竄,一一格下對方的十來招攻勢,一瞬間就身旁大空,他和阿奴身邊的樹木居然都已被削盡。

但是他還是沒見著木道人,木道人居然能不現其身,就攻得李逍遙隻能守不能還擊,若是現了身,會是個多麽難以想像的高手?李逍遙不由得涔涔冷汗,滑落背脊。此時兩人身旁盡空,失去了掩蔽,更顯敵暗我明,李逍遙不假思索,一抱阿奴,便往前奔去。

卻聽見身後陣陣沉滯虛緲的笑聲,“嗬嗬嗬……武功不差,小子,寶物留下,否則你們性命不保。”

“哼!”

李逍遙不加理會,突然間麵前一枝橫到,差點把李逍遙絆倒,好在李逍遙身手靈活,足尖一點,便飛躍數十丈,但突然間又是颼颼急響,上下左右的樹枝同時往他們兩人刺來!

李逍遙大驚,正要出劍,不知何處飛伸而至的粗藤,“啪”地一聲擊中李逍遙的手腕,便緊緊纏住,扯住李逍遙的手。

“啊!”

李逍遙的手腕一被扯住,對方便用力一扯,將李逍遙拉偏了立足之地,李逍遙身子一滑,便懸空蕩著,另一手還緊抱著阿奴,無法放開。

這下子兩人被困在半空之中,身上要害盡曝露在敵人麵前,根本無法自保了。

這時,那低沉而無力的聲音,就在他們上方,得意地傳了出來:

“嘿嘿……你的劍很好,我要了。”

李逍遙握劍的手被粗藤捆著,負擔著兩人的重量,還要握住劍,無法反手握藤攀上,他隻希望對方現身取劍,那麽他就能脫困了。

不料阿奴出了聲:“木道人,你稍等!他還有更好的寶物呢!”

那聲音冷冷地說道:“是嗎?反正殺了你們,不管什麽寶物,都是我的了。”

阿奴笑道:“有了寶物不會用也不成啊!不如我教你怎麽用,教過了之後,你再殺我們得了。”

李逍遙不知阿奴說這話的意思,有些緊張。

木道人聽了,半信半疑,傳聲道:“是嗎?是什麽寶物,你拿出來我瞧瞧。”

阿奴道:“你不出來,怎麽看得到?”

木道人冷笑道:“嗬……老夫不現身,也看得到,小娃兒,別再弄玄虛了,快拿出寶物來!”

阿奴的本意,是想騙木道人現身,再以巫術對付他,她會焚火之咒,相信可以燒得了木道人。可是木道人就是不現身,可見生性小心至極,阿奴知道自己再誘他現身,隻會更令他起疑,隻好道:“好吧,那你可得看清楚些。”

阿奴在李逍遙耳邊輕道:“你說你有雷靈珠?帶在身上嗎?”

李逍遙頗為猶豫,不知該不該告訴她,萬一阿奴竟是木道人一夥的,那又怎麽辦?但是此時身處危境,進退兩難,也隻能信阿奴一回了。

李逍遙道:“在我腰帶裏的暗囊。”

阿奴伸手一探,果然取出雷靈珠。

此珠一出,李逍遙便感覺周遭的氣流隱隱沉重了起來,不知是怎麽回事。

“這就是雷靈珠?嗬嗬嗬……小娃兒,你說它該怎麽使用?”那聲音問道。

阿奴道:“你聽仔細了。”

說著,便捧著雷靈珠,閉目喃喃念了一串咒語,隨著咒文吟頌,天空驟然間暗了下來,狂風怒卷,突然轟隆一聲,天邊響起巨雷!

一連好幾聲霹靂雷閃,越來越密集,阿奴大喝一聲,萬道雷電轟然襲至!

捆住李逍遙右手的藤突然間斷了,他們兩人急速墜落,李逍遙眼前白光激閃,雖不知發生什麽事,李逍遙本能知道不妙,抱住阿奴滾開數尺,便聽間耳邊陣陣震耳欲聾的轟隆巨響,爆炸聲不斷。

李逍遙全身護住阿奴,隻覺碎屑不斷噴在身上,打得他全身無處不痛。陣陣熱浪不斷卷來,幾乎要灼傷了他。

不知過了多麽久,炸聲方絕。李逍遙耳中嗡嗡作響,身上已經半點知覺都沒有了。

阿奴輕輕推了推壓在她身上的李逍遙,道:“你沒事吧?”

李逍遙慢慢抬起頭來,一望周遭,驚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方圓數十尺,極目所見之處,除了自己和阿奴之外,就是一大片的焦土與枯黑的焦枝。

“啊……”

李逍遙看呆了,阿奴推開了李逍遙,坐了起來,微笑道:“這果然是雷靈珠!”

“你……你做了什麽?”李逍遙說話結結巴巴的。

阿奴道:“我隻不過用它引來了雷電,劈死了木道人。”

“什……什麽?”

阿奴道:“我也沒見過木道人,方才你和他對上,你的劍法這麽高明,木道人應該不是對手才是,可是他能隨意引用這神木林的樹木傷我們,我想或許木道人是沒有身體,需要順木而生的一個妖靈。所以隻要確定它付在在附近的樹上,再引來巨雷,就可以劈它個措手不及!”

李逍遙鬆了口氣,道:“你真是聰明,木道人死了,快找找水靈珠。”

“嗯!”

李逍遙正要起身在這片焦地尋覓,阿奴拉住了他,笑了一笑,道:“如果靈珠在這附近,我可以召喚看看。”

說畢,阿奴盤腿而坐,雙掌捏了個咒訣,便專心地念起咒來,不一會兒,天邊劃過了一道金光,迅速地逼近,落在阿奴懷中。

阿奴大喜,拾起那顆珠子一看,滿臉喜色一下子就變成失望之色。

李逍遙雖沒見過什麽是水靈珠,但看這顆的樣子,顏色也不像,絕對不是可以救苗族生命的水靈珠。

“什麽嘛,竟然是金罡珠……”

阿奴歎了口氣,隨手收起這顆珠子,轉頭對李逍遙道:“白忙了一場。”

李逍遙安慰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水靈珠的,我會幫你找。”

阿奴道:“要是鳳凰孵出來了,你拿到蛋殼了呢?”

李逍遙道:“我還是幫你找,直到找到為止。”

阿奴喜道:“真的嗎?你可別隻是說說。”

李逍遙道:“大丈夫一諾千金!你為了救苗族的人,這麽辛苦冒險,我難道能不幫你?再說我妻子也算是苗族的人!”

阿奴原本聽得喜形於色,一聽見他最後一句說到了“我的妻子”,神情頓斂,嬌稚的臉上竟顯出了幾分成熟的神色。

但是她馬上又恢複了平時笑眯眯的樣子,道:“那我們就說定了,你得陪著我找水靈珠,一直到找到為止!咱們勾勾手,發個誓!”

“好。”

李逍遙笑著伸出手來,阿奴和他的小指互勾起誓,看來不管是什麽民族,什麽地位,少女的約定方式都是一樣的。

阿奴歡喜地挽住李逍遙的手臂,就像小妹妹一般親睨依人,說道:“我現在就帶你回大理,我也幫你火麒麟的角,讓你妻子好起來。”

李逍遙感激地點了點頭,阿奴挽著李逍遙,邊走邊說道:“每次一說到要幫你救你妻子,你就高興得眼睛都會發光,真像個呆子。”

李逍遙道:“那是你不懂,如果你有了心愛的人,你也會像我一樣的。”

阿奴道:“我懂的!我有很多心愛的人,我的師父,師姐,都是我心愛的人。”

李逍遙道:“不,這種心愛和我說的是不一樣的。”

“怎麽不一樣呢?”

李逍遙道:“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高興時你就會跟著高興,他不在時你就做什麽都沒意思,好像魂也不在身上,什麽都變成假的,命也少了一半,那時你就知道了。”

阿奴抬頭望著李逍遙,怔怔地望了一會兒,才道:“或許吧!可是那樣多可怕!”

李逍遙道:“嗯,是有點可怕,就連快樂的時候,都好像不真實!”

見李逍遙神情有些憂鬱,阿奴便笑著岔開了話,跟他聊著大理城的種種,勾起李逍遙的興味。雖然聖姑再三叮囑他不可貿然前去大理城,但聖姑絕料不到會在半路殺出了阿奴,使得李逍遙的前往大理之路,便比想象中順遂了許多。

雖然大理城離此有數日之遙,一路之上有阿奴相伴,她臉上總是帶著那甜美的笑容,笑聲爽朗,言語嬌憨可喜,似乎永遠那麽天真開朗,連帶著讓李逍遙也放寬了心情,與她同行的這一路之上,絲毫不覺乏味。不知不覺,便已來到大理城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