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村離此不遠,隻走了約莫半天,便已到村中,見到失蹤多時的少女姑娘們全列隊回來,村中頓時大為震動,人們奔走相告,沒多久都趕了過來,認女兒、找妻子的,悲喜交集。

李逍遙始終神情落寞,也不理人,隻有林月如一個人忙著推辭眾人的感謝。

“多謝少俠、俠女相救之恩,請受我們全家一拜……”

“請兩位到寒舍上座,讓我們好好感謝……”

林月如忙道:“這點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是舉手之勞而已。”

一名村民道:“我女兒失蹤之後,我妻子日夜哭泣,若不是兩位救回了小女,恐怕我家還是這樣愁雲慘霧的,二位一定要到寒舍,讓我們設宴招待!”

另一人道:“二位不如留在村中幾天,讓我們全村一起感謝你們!”

林月如已經推辭得不知該說什麽了,道:“我們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辭了!”

她作風明快,一拉李逍遙,便跑得不見人影。

兩人一路趕至村外,才停下腳步,坐在柳堤邊稍微消息。

李逍遙長歎道:“唉!無心插柳……”

林月如道:“別灰心嘛!我相信靈兒妹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李逍遙自己發了這半天的呆,也隻能振作起來,勉強一笑,道:“看來,隻得從頭找起了!”

林月如道:“不過,該從哪兒找起?”

“天涯海角,都要找到靈兒!”李逍遙一躍而起,道:“喂,你輕功怎樣?”

“不算多好,不過,比起小賊來,可好得太多啦!”

李逍遙道:“你教我幾步,好不好?”

“怎麽想學起輕功了?”

“我想,學點輕功之後,跑得比較快,或許也比較容易找到靈兒。”

林月如道:“你想跑多快?跑到黑龍江、甘肅去找她?”

“這……”

“她才失蹤了這麽一天兩天,再厲害的妖怪也跑不了多遠,我說隻要我們方向對了,必能很快找到她的,你這個笨瓜,就隻想著不切實際的法子!”

李逍遙想了想,雖然林月如說得有理,可是他還是不服,道:“那你說什麽是實際的法子?”

林月如道:“那是你心急,問我做什麽?我才不急呢!”

她說完便轉身大步走了,李逍遙忙跟上,道:“喂,你又翻臉啊?”

林月如道:“我哪有?”

“你的表情這麽臭,怎麽突然又生氣了?”

林月如快步走著,道:“你就知道找靈兒,怎麽就不問問我剛剛跟你一起殺狐妖時,有沒有傷了?有沒有摔了?”

李逍遙一麵追一麵道:“我知道你沒傷到,為何要問?”

林月如聽了以後更生氣,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傷到?”

“我知道哇,這還用問的嗎……”

林月如委屈得想哭,不禁更加快腳步,免得讓李逍遙見到她哭,道:“我就是要你問,你不問就是你不對!”

李逍遙追不上她,在後麵叫道:“你真是莫名其妙,為何要我明知故問?喂!你等等我!”

林月如不管,索性放足疾奔,不去理背後的李逍遙,直到已聽不見他的聲音,林月如才停了下來,掩著臉哭了起來。

她沒哭多久,心情便已平複,擦了擦臉,又取出隨身的小梳小鏡,整理了一下頭發,咬著唇想:“臭小鬼,老是惹我哭,下次我非把你整得哇哇叫不可!”

她坐在原地等著李逍遙追上來,等了一會兒,都不見李逍遙,心中有點兒急了,起身叫道:“李逍遙,你還在路上慢慢爬嗎?走快點兒!”

過了半天,依然四下無聲。

林月如急了,隻好往回頭的路奔回去,叫道:“喂!李逍遙,你怎麽這麽慢?你屬烏龜的嗎?喂!”

她奔回了好一段路,才見到李逍遙跌坐在路邊,腳踝血流如注。

林月如吃了一驚,道:“你怎麽了?”

李逍遙苦笑道:“我為了追一頭母老虎,被小狐狸咬了一口。”

林月如聽他這時候還在損她,真是又氣又急,道:“你……活該咬死你!怎麽會這樣?”

李逍遙道:“我怎麽知道?突然間腳就被咬了,那狐狸一咬住就不放,扯下了我一塊肉呢!”

林月如連忙彎下腰來,親自解開李逍遙的鞋襪,果然腳踝血肉模糊,十分可怕。

林月如連忙以手帕綁住他的傷口,道:“得快找個大夫看看!”

李逍遙道:“皮肉之傷,沒什麽的。”

“不,我爹說皮肉之傷最可怕,咱們練武的人,有時傷皮膚筋骨,硬要充好漢,不去加以調理,過二十年你就知道苦了!沒養好傷口最容易帶壞經脈,如果寒氣毒氣又侵了進去,傷口封起之後,這些積穢無法散掉,會越積越重,成為莫名其妙的怪症,手也不靈,腳也不靈了。”

李逍遙道:“真的這麽嚴重?”

“總之別拿傷口開玩笑!”

林月如抬起李逍遙一臂,繞在自己肩上,道:“這樣你走不走得了?”

“可以。”

“嗯,我們快進村裏找個大夫。”

李逍遙被林月如攙著,走在鄉間小路上,她身上的幽幽淡香不斷地傳入李逍遙鼻中,李逍遙心裏竟感到一絲暖意,想道:“這丫頭也不是那麽不講理。”

這時,一名扛著鋤頭的農夫正路過,見李逍遙的腳上、身上都是血,忙問道:“這位小哥受傷了?傷得很重吧?”

林月如道:“附近有沒有大夫?煩您指指路。”

鄉村中的人向來熱心,那農夫道:“不遠,不遠就有,我帶你們去!”

“多謝這位大哥。”林月如放下了心,那農夫在前麵帶著路,繞過了一段樹叢,便走到了大路上,附近的人漸漸多了,農夫回頭對兩人道:“到了韓醫仙家中,就沒事了!韓醫仙不但醫術精,心腸也最慈悲的!”

林月如笑道:“那就好了。”

三人走著,卻見到前方擠了一大群居民,將通路都擠滿了,那農夫在前麵道:“讓讓,讓讓,有傷患要去韓醫仙家中,各位鄉親讓讓……”

就這樣一路喊著,好讓林月如攙著李逍遙經過,林月如好奇地回頭一看,那些人都擠在一間店鋪前,沒有一個肯退讓。

林月如好奇地問道:“那間店在賣些什麽?人這麽多?”

那農夫臉一沉,撇嘴道:“賣些黑心的貨!”

“黑心的貨?是什麽東西?”李逍遙不解。

“糯米。”

林月如道:“糯米是普通之物,為何變成黑心的貨啦?”

那農夫道:“難道你不知道糯米可以治僵屍嗎?”

林月如道:“那又怎樣?”

農夫道:“我們這村再過去一點,就是黑水鎮,黑水鎮現在正在鬧僵屍,大家都很害怕!”

林月如道:“那就到別處去買糯米,為何偏要擠在這裏?”

農夫道:“那殺千刀的駱員外!當鄰村鬧僵屍時,就以比市價略高的價錢收購糯米,所有農人、米店都把糯米賣給他了。現在,大家擔心黑水鎮的屍妖,不知會不會跑到咱們白河村來作怪,便爭著買糯米對付僵屍,他這麽手掌心的一小包,要賣一百文錢呢。”

林月如聽了,怒道:“怎麽有這樣黑心的人?根本是不把人命當一回事嘛!”

農夫苦笑道:“他駱員外隻知認得錢,不認得人命。”

終於走離了駱記米店的人群,前方一片杏樹,發出幽幽清香,屋舍潔白整齊,在樹影下顯得寧靜幽雅。

農夫道:“那裏就是韓醫仙家了,你們自己過去,我不去了。”

林月如見那農夫神情像有些害怕,感到奇怪,但也不便多問,道了好幾聲謝,才攙著李逍遙,走入那敞開的大門中。

但是,一走進此地,林月如便嚇了一大跳,在大門內,是一片開闊的天井,鋪著許多白色的粗布,倒躺著一群奄奄一息的病患。

一名妙齡少女穿梭其間,喂水給藥,不時對旁邊捧著藥瓶的童子交待事情。

那少女見到有人,抬起頭來,她容色清麗,一雙長長的秀目之中,散發著慈和的光輝。

她起身道:“這位公子受傷了,傷得很重嗎?”

林月如道:“他被狐狸咬了。”

李逍遙補了一句:“追母老虎的時候!”

林月如狠很地瞪他一眼,道:“你知道有救了,就來笑我?早知道就把你丟在路上,任你去流血!”

李逍遙笑道:“現在你後悔也來不及啦!”

那女子隻一看傷勢,便道:“不礙的,進來吧。”

林月如雖然口頭上與李逍遙爭吵,卻還是攙著他進入屋內,想不到屋內人更多,有的躺在竹**,有的坐在一整排的板凳上,都在等著醫治。

在大堂的盡頭,有一張寬桌,擺滿了針灸器物、人像、骨模,以及一些藥材紙張,一名穿著寬袍的高瘦老者正端坐在一張交椅上,替人把脈問診。

滿屋子內,到處是低聲的呻吟,此起彼落:“哎喲……好痛!”

“好可怕的妖怪呀!”

“嗚……玉兒,你在哪裏呀?”

李逍遙看得有些心酸,那少女安頓李逍遙坐下,便轉頭道:“阿寶,你過來,先替這位公子把傷口清一清。”

說完,便轉身離開,又到外麵去照顧傷病之人了。

一名紮著雙髻的小童應了一聲,快步而至,跪在李逍遙麵前幫他解下綁著的手帕,動作利落地擦洗著傷口。本來見他年紀這麽小,林月如還有點放不下心,等見了他動作熟練之後,才鬆了口氣。

林月如道:“阿寶,那位姑娘是什麽人?”

不等阿寶回答,旁邊就有個居民道:“你們是外村的人?本村沒有人不知道韓醫仙和他閨女兒的,那是韓醫仙的閨女夢慈姑娘,人又美,心腸又好!”

林月如道:“她醫術也很好了?”

“當然,否則一個韓醫仙,怎麽應付得了兩個村裏的人?”

林月如奇道:“兩個村就一位醫生?”

另外一個村民道:“不,而是兩個村的人,就相信韓醫仙,也隻有韓醫仙願意這樣收容被僵屍咬了的人哪!”

“什麽?”

那村民指著躺在地上的人,道:“那些人都是被僵屍咬到的,個個症狀不同,可怕煞人!”

林月如與李逍遙詫異地轉頭望去,果然躺在外麵天井的人,個個臉色都不像活人,雖然會動,可是不是臉色發黑,就是眼神呆滯,有的則長出了怪異的獠牙,被綁定在地。

難怪那位農夫不敢靠近,難得的是韓夢慈毫不害怕,穿梭其中,關懷備至地照顧著這些人,記錄病症。

話說之時,又有人被攙進來了,居然是個斷了一腿,還鮮血不停地滴下的人。

韓醫仙見了,連忙站起,迎了出去,將那個斷腿病人扶進來,搶先醫治。那人已經昏迷過去了,韓醫仙一麵急救,一麵問道:“他怎會傷成這樣?”

扶他來的兩人,對韓醫仙說道:“我們是從河東黑水鎮逃出來的人,有僵屍追我們……”

“是啊,幸好我們命大,沒被咬到,他被咬了,為了逃命,從高處摔了下來,整條腿都斷了!”

那斷腿傷患突然叫了起來:“我……我的手臂好癢,好癢……”

他醒了過來,隻顧叫癢,韓醫仙忙道:“拉著他的手,別讓他去抓。”

那兩人急忙按住他的手,那人哀叫不已,對於斷腿渾無所覺,隻顧叫癢,韓醫仙取出金刀,割開他手臂,手臂上有幾個發黑的齒痕,一被割開後,便滲出黑色的血水,腥臭難當。

黑血流了一會兒,那人的呻吟聲漸漸小了,卻變成痛楚的叫聲:“唔,好痛啊,我的腿……”

韓醫仙為他的手臂包紮上藥之後,對那兩人交待道:“等會兒如果他被咬傷之處又癢了,千萬別讓他去抓,你們也不許替他抓,否則屍毒會沾在你們身上別處,就危險了。”

那兩人連忙應諾,韓醫仙又忙著去治別人。

李逍遙看得目瞪口呆,這些人每個的傷都比他重多了。

阿寶不但將李逍遙的傷口清理幹淨,連藥都上好了,道:“公子,您的傷不礙了,可以走了。”

李逍遙道:“那個屍妖是怎麽一回事?”

阿寶道:“唉!你問問這些人,不就知道了嗎?”

眾人愁容滿麵,也有的是看似無傷的小孩子,不知為何留在這裏,阿寶道:“韓醫仙不隻是收容病患,連這父母被僵屍咬了的小孩,都一並收容,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湧進來呢!”

李逍遙對林月如道:“你說靈兒會不會是被屍妖給抓了?”

林月如道:“這也說不一定,如果附近有妖怪,就算不是捉走靈兒妹妹的,也可問出還有沒有別的妖孽出沒。”

李逍遙道:“好,咱們就去問問!”

林月如扶起李逍遙,道:“你能走了嗎?”

李逍遙點點頭,對阿寶道:“小朋友,多謝你妙手回春,請問,黑水鎮怎麽走?”

此話一出,全屋子的病人全往李逍遙的方向看來。

就連韓醫仙都望著他,道:“你問什麽?”

李逍遙道:“我們要到村外去,想請您告訴我們怎麽走。”

韓醫仙不悅地問道:“到村外做什麽?”

李逍遙道:“我們不怕僵屍,您放心!”

“守衛已經將往黑水鎮的路給守住了,誰也過不去。”韓醫仙道。

林月如道:“前輩,您擔心我們遇到不測,好意我們心領了,可是我們若要去,就算你不告訴我們路,我們還是會自己找到路的……”

“我說不許去,就是不許去!”韓醫仙一拍桌案,說道。

林月如道:“你憑什麽不許?”

韓醫仙道:“這是本村的規定!”

“是誰規定的?”

“村長。”

“那我去求村長……”

“我就是村長。”韓醫仙道。

李逍遙和林月如愣了一下,看所有病患的表情,也不像是假。

李逍遙道:“這……我們身懷要事,實是耽擱不得,區區僵屍諒也為難不了我們。”

韓夢慈走了進來,溫言道:“二位,不要以為看起來平靜無事,這個村子,白天看起來還算平靜,但是到了夜晚,僵屍便會群起作亂,很可怕的!再說公子你的傷也不能算輕,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暫留村內為妙。”

韓醫仙喃喃道:“真是兩個不知輕重的孩子!”

李逍遙不服了,道:“我們連白河作亂的蛇妖狐妖,都給收服了,區區僵屍還能放在眼裏!”

韓夢慈道:“兩位有所不知,黑水鎮人人尚武,乍遇僵屍作亂,也一夕成為死鎮,何況你們隻有兩個人?再英勇也是不成的。”

林月如道:“若是我們被僵屍所害,隻能怪我們自己學藝不精。”

韓夢慈態度更是堅決,道:“家父並非故意留難二位,若是被僵屍咬傷,不僅自己受苦,如果屍毒發作的話,還會變為僵屍,再去傷害別人,豈不害人害己?現在河東的黑水鎮屍妖肆虐,百姓們束手無策,隻好逃到本村來,本村自顧不暇,現在去不去黑水鎮,已經不是自己要不要命的問題,而是大家的安全問題了。”

聽了她這麽說,林月如和李逍遙都更是心急,李逍遙甚至想到:萬一靈兒已經被僵屍所傷了呢?會不會已經變成僵屍了?放眼看此地內外,都是一片哀嚎,他實在不能想像靈兒也變成這樣!

李逍遙道:“話是如此沒錯,但光醫人也不能解決問題!屍妖一日不除,這裏的居民還是永無寧日。大家何不想個辦法來把屍妖除掉?”

韓醫仙道:“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啊!”

也有居民道:“是啊,僵屍不同於其他妖怪。他們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更可怕的是會放屍毒。一旦毒氣攻心,大羅天仙也醫不活。”

“以前屍妖也隻有在沒有月光的夜晚才會出現。到了最近,在大白天都會四處橫行。再這樣下去,連這白河村也不能住人了。”

李逍遙道:“天下間一物克一物,妖怪也不例外,我相信一定有法子可以治那些屍妖的!”

韓醫仙歎了一口氣,便不說話了,看樣子是也很希望能夠除妖。

林月如拉著李逍遙,道:“逍遙哥哥,我想,我們還是少安毋躁,慢慢想個法子為是。”

李逍遙道:“慢慢想個法子?我怎知我在慢慢地想時,靈兒會不會出了事?會不會正在害怕受驚?”

林月如怒道:“你就這麽心急,心急就能成事嗎?好,你一個人去亂撞吧!撞成了僵屍別怨我!若是靈兒妹妹落入僵屍手裏,你這一時半刻的急,能改變什麽?”

李逍遙大聲道:“你怕,你就別去,我一個人去救靈兒!”

林月如忍無可忍,揚起手來,“啪”地在李逍遙臉上重重打了一耳光。

李逍遙怔了一下,這時,從不知何處竟傳出一聲輕幽的呼喚:“逍遙哥哥……”

李逍遙按著臉,全身像是被雷擊中一般,他聽見了,那確實是趙靈兒的呼喚!

林月如也是一愣,她不確定聽見了什麽,可是確實好像是有人在叫李逍遙。

李逍遙環顧四周,隻有一張張疑心的陌生麵孔,不管是清醒的、昏迷的,都沒有趙靈兒。

李逍遙的心急得像被火燒了起來,大聲叫道:“靈兒!你在哪裏?”

林月如大急,想道:“糟了,逍遙哥哥會不會急得失神了?”

韓夢慈像是想到了什麽,道:“難道她就叫做靈兒?”

李逍遙忙問道:“什麽?你說的是誰?”

韓夢慈道:“前兩天有位姑娘昏倒在路上,被人送到這裏,她一直沒醒,所以也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快帶我去看看!”李逍遙不等韓夢慈說完,便急切地說道。

“快隨我來吧,你們是她的家人就好了,她身上有些……嗯,有些事要跟她的親人說才行。”

韓夢慈轉身走向偏廊,李逍遙與林月如跟著她走過回廊,來到裏麵整排的小室,韓夢慈打開其中的一間小房間,一見到**的那人,李逍遙整個人都呆立住了。

那昏迷不醒、臉白如紙地平躺在**的,正是趙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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