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不見光的交易

空靈似的一聲“當”響,還伴著甕甕的回音,裴金城唇角向上勾起,“林大哥,我這杯一舉起來,你就碰上,是不是意味著心有默契了?”

“哈哈,若是如此,豈不是緣份?”

“行,那這一杯,我們就互敬了?”裴金城自信卻又不顯張揚的一飛俊眉。

“……”互敬?林元誌先是一愣,裴金城這樣的生意人,他見得極少,拍他馬屁的人天天都有,可裴金城總是在無形中給你一種錯覺,他要跟你平起平坐。

互敬!可不就是平起平坐嗎?

他聽得最多的話就是,“林書記,我敬您。”

就算上次跟裴金城稱兄道弟,但是互敬又是為了什麽?他裴金城有什麽資本說出這兩個字?

明明不過是個生意人,卻想和他這個市委書記平起平坐?

可是這年輕人眉宇間的英氣並不張狂放肆,是沉甸甸的自信,這自信來得並非莫名其妙,甚至這份自信讓他心裏長出一絲並不祥瑞的預感。

林元誌也是個心機至深之人,在不明對方為何有這樣底氣的時候,他自然會不露聲色,而後笑意漸濃,酒杯相撞的聲音再次響起,“互敬了。”

杯中酒液溜進嘴裏,裴金城的目光含笑落在林元誌的酒杯上,兩人對視一眼,一飲而盡。

有人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此桌上,是並非知己也有要一醉方休的架式。

裴金城知道林元誌工作的敏感性,所以房間裏沒有服務人員,不僅如此,他對裴金銳也有些介懷,所以在和林元誌進房間前,Sunny便用反竊聽的儀器將包間掃了一遍。

裴金城放下酒杯後便主動從酒架上取下紅酒,給林元誌倒酒。

倒這一杯酒,又是麵不紅心不跳的一番客套。

“金城,我聽說你又要辦喜事了?”

林元誌調侃帶笑的說出一句,裴金城亦是笑笑,“不知道林大哥以前呆過的城市會有這樣的習俗嗎?”

裴金城問得輕鬆,卻在心裏已經將白立偉三個字捏成了碎沫,他不想把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不然等申萱的事情弄好後,出去大家都不好看,特別是白莎,白莎以後怎麽見人?

可偏偏林元誌已經聽到了消息,G城這個地方,還真是一個沒有秘密的地方。

林元誌道,“有是有,豪門中人有多個女人這樣的事,是舉不勝舉的,但是沒有G城這樣盛行,理所應當一樣,用國外注冊的方式保證妾室的合法性,這是我在其他地方沒有見過的。”錦落杯急垂。

“那你適應了嗎?”

“我這個人,入鄉隨俗得很快,並沒有什麽不適應的。”林元誌說完笑容放大,“到時候你大婚,別忘了請我,紅包是一定要準備的。”

裴金城眸中光芒一閃,隨後也爽朗笑道,“那先謝謝林大哥了。”說完自嘲一笑,“人家說男人家都要事業為重,我這才29歲,26歲就娶了妻,這29歲連妾都要娶了,可事業有成,儀表堂堂的林大哥卻還是單身,看來人家說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還真是……這讓我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啊。”

裴金城無奈的伸手握著紅酒杯柱,輕輕搖晃,目光雖沒有直直落在林元誌的眼睛上,卻也想用他眼裏極快的精光將對麵男人哪怕一瞬的情緒變幻都要收進眼裏。

可林元誌一直都是淡然神閑的坐在椅上,這時候不吃飯,也不喝酒,閑聊時的姿態顯得毫無防備,明明看起來毫無防備,可是句句話都不會說到重點,不過是些不鹹不淡的搪塞,“這些年忙事業,仕途這條路不那麽好走,兒女情長那些東西,比較適合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

林元誌36歲,裴金城29歲。

相差七歲,其實也是屬於一個年齡層的分界點,現如今的社會中,29--36歲這樣一個年齡段的男人,隻要事業成功,看不出來有多少差別。

可是一句,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暴露了他心底的滄桑。

“我看林大哥遲早一天也要走上相親這條路,哈哈。”

“哈哈,你這又是取笑我了。”

“倒不是,是覺得像林大哥這樣優秀的男人,就應該有個美人做伴什麽的,對了,你要是真走上相親這條道,我倒是可以幫你物色物色,哈哈。”

說著裴金城便伸手去拿旁座上的公事包。

林元誌看著裴金城的動作,隻是笑笑,“金城,這樣的事,還是不用你操心了,適合大爺大媽幫我-操心。哈哈。”

裴金城搖搖頭,已經公事包打開,“不知道林大哥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眼緣是緣份中的精品。我給你介紹的,也許你能挑個有眼緣的。”

裴金城把手中一疊照片拿出來,自己看了一下,有十來張,遞向對麵。

這下子輪到林元誌無奈了,沒想過裴金城會走這樣的套路,這種讓他生厭的套路,對裴金城的印象,頓是從高端下落到低端。

遲疑兩秒,就聽見裴金城說,“哎,就算林大哥看不上,也大致過一遍,也免得太打擊我,這第一次給人當媒人就被打擊,會造成心理陰影的。”

林元誌笑了笑,接過照片,隻想敷衍著看兩眼,一張,一張,一張,一張,一張……他翻照片的動作有些快,甚至連照片上的女人都沒有看清楚。

裴金城卻安之若素的坐在對麵,竟一個人悠哉的喝起了酒。

直到他滿意的看到林元誌突然把底部的照片又往回抽,一張,一張,一張……

照片上的女人長發似墨,溫婉的別在耳後,又流泄出來搭在前胸,臉對著鏡頭,是正麵微側,笑起來的樣子,寧靜安和,仿佛雪山底下匯成的湖一樣,透徹清亮。

裴金城清楚的聽到了對麵男人的呼吸聲,雖然極是克製的並不顯急沉,卻比方才亂了一些。

適時站了起來,故作善意的傾身一看,而後放下酒杯,從林元誌的手中抽過那張照片,抽到一半,又被林元誌拉了回去。

裴金城看到林元誌抬頭看他的目光終於將那層儒雅的虛偽撕碎,他歎聲道,“林大哥,不好意思,當時就想充個數,湊夠十個,所以把我這個朋友的照片也放了進去,她不太合適,你是單身,可她卻有個五歲的兒子。”

林元誌捏著照片的手,又是一緊,“你想要什麽?”

裴金城拉著照片的手一鬆,緩緩坐下,又聽見林元誌再問一次,“你想要什麽?”

“林大哥,那我就明人不說暗話,我要海邊那塊地。”裴金城說完把公事包裏麵一個小小塑料袋捏在手裏,揚了揚,“這是我朋友兒子的頭發,毛囊齊全……”

林元誌看著裴金城手裏的密封的小方形塑料袋,裏麵有細黑的發絲,發絲上有沒有毛囊他看不真切,但他似乎看到一個五歲小男孩的樣子。

可明明看清了,又突然模糊掉,模糊了之後又突然不見。

他本能的伸手過去,那個小袋子似乎有一種很大的魔力,吸引著他的手,吸得他不得不往那裏靠近,可在他的大掌快要觸到的時候,裴金城已經把小袋重新放回了包裏。

裴金城心裏稍顯安慰,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跟自己鬥爭,到底要怎麽選擇自己的合作夥伴?

林元誌這個人太心狠,手段卻是高明,如果和這樣的人為伍,要做好隨時隨地都步步驚心的準備。

這一盤棋,他和林元誌現在是處於白子和黑子情勢相當的局,各有優勢,又各有劣勢,不過現在是他這一方的劣勢更為明顯一些,如果要和林元誌為伍,就必須找到一顆可牽製住對方的棋子。

喬然這顆棋,是個意外,卻也是他甚感憂慮的棋子。

所以,拿出喬然照片的時候,他都在想,林元誌會是一種什麽表情?

一個已經死了六年的女人,經過六年的歲月之後,是褪去青色的蘋果,一看就已經不再幹脆,卻開始成熟,帶著潤和的紅色,眉眼間露出的笑意,都是可以化解仇恨的綿力。

當林元誌看到這樣一個喬然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麽表情?雖然曾經的喬然不叫喬然。

他滿意的看到了林元誌的慌和亂,所以在對方還來不及瞬間平靜的時候,他提出了五歲的孩子,並拿出了毛發。

他再次滿意的看到了林元誌眼裏不可掩埋的期望,這時候點到為止,他收起毛發。

裴金城麵色沉凝卻也友好,“林大哥,我想這個東西還是過幾天給你好了,現在不想鬧出什麽事端來,最近他們母子都需要靜一點的環境。”

致密形歲他。林元誌眸色陡然一沉,聲音都高了幾分,明顯帶了幾分怒意,“你什麽意思?!”他感覺自己被玩了,裴金城這是在故意給他下套,故意誘他進局,故意設的一個局,讓他表現如慌亂的情緒,一種不能自抑的慌亂情緒。

裴金城看著情緒變幻多端的林元誌,這個外界一直都傳頌著溫文儒雅的紳士市委書記,年輕,有為,帥氣,手段雷霆,個人生活自律到沒有瑕疵可循,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這樣一個人,在他麵前有慌,有亂,有怒,有狠的眸光乍現。這樣百態的人生,原來市委書記也是有的,看來他是一個知道了很多的人。

裴金城心下一笑,臉上掛著的依舊是思量擔憂的神情,“小寶要做心髒手術,所以不管結果如何,做手術期間,我都不想出任何事,這一點,希望你能諒解,畢竟她是我裴金城的朋友,我總不能對他們的生活環境造成影響,是吧?”

“小寶?心髒手術?”林元誌呼吸一窒,小寶?那個裝著毛發的小袋裏的孩子?心髒手術又是怎麽一回事?不是說才五歲嗎?要做什麽心髒手術?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自己足夠強大,可在經曆裴金城短短幾句話之後,左胸裏麵已經在開始顛顫。

桌麵的菜肴已經轉冷,紅酒再也無人續杯,看起來原本豐盛的晚餐此時像個殘局,裴金城點了點頭,“先天性的心髒病,不能過於激烈的運動,所以每天她都盯著小寶,怕小寶玩得累,特別是一些心率負荷大的項目,她跟我說,她非常想讓小寶玩得開心,休息日的時候想多陪陪小寶,可又怕小寶身體吃不消。”

“你用不著跟我開這樣的玩笑。”林元誌滿臉的不可置信,可眼裏又是深信不疑,他知道多少人想抓他的把柄,多少人想要拉攏他,可是他這個人,即使是被拉隴,他也要看對方的實力,裴家,他是看得上的。

可是即便看得上,他也不能讓別人牽著鼻子走,裴金城現在急於想要海邊那塊地,正是談條件的好機會。

可是他的條件還沒有扔出來,對方已經牽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