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你們出國去,永遠不要回來

莫錫山舍不得,是真舍不得。

生了四個女兒,臨老了,得了一個兒子,雖然當年他自詡不是重男輕女的人,男女都一樣,女兒隻要孝順,頂得上十個兒子。

那時候的莫錫山,隻要有人提及讓他再生一個,他都是這樣跟別人說笑。

但是醫生從產房裏抱出孩子來說是男孩的時候,他還是哭了,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已也是個俗人。

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別人都說要窮養兒,可他舍不得窮養。

有什麽新奇的玩意,都帶回來給兒子玩。

甚至帶著兒子去空軍訓練基地的時候,就因為兒子站在那個模型飛機前看了很久。

那種模型,市麵上也不可能有賣的。

他硬是拉下老臉去找老將軍開了口,要了個模型,要知道那個年代,他自已都很不恥那種行為。

別人說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他是每次被兒子氣得想打了,棍子舉得高高的,最後都敲在桌上,牆上,地上。

獨獨舍不得落到兒子身上。

年輕時候他都沒舍不得,現在這麽大把年紀,眼見著都沒幾年好活的人了,哪裏會舍得。

就盼著兒孫都好好的,個個無災無痛的在他麵前,他走的時候,才能安心閉眼。

雲朗的手搭在莫錫山的手背上,“爸爸,你別憋在心裏,你打我罵我都是該 的,我皮糙......”

“再皮糙,也是我的兒子啊。”

老人的聲音低緩淒涼,是無能為力的無奈。

辛恬的頭垂得更低,她是最先被外公教育過的人,知錯不改。

連一句“外公,你打我吧”,她也沒臉說出口,泣也不敢出聲。

“恬恬,你也別自責......”

辛恬抬頭,看見莫錫山依舊闔著雙目,隻是他喉結滑動,咽下苦澀的樣子,還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外公竟然知道她在自責。

莫錫山微歎之聲綿弱,說話時也顯得中氣不足,“你們走到今天,是我這個做家長的,沒有做好。

我們那個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懂什麽叫愛情,隻知道 一家人在一起,就是親情。

親人就是互相扶持和愛護,我一直以為我的孩子們都是這樣.....

我並不知道除了親情之外,相互愛護也會發生變化。

這不怪你們,是我沒有做好家長......”

雲朗和辛恬若在雲潔麵前還有一點氣勢,如今都已經被打上了層霜。

莫錫山輕輕歎氣,聲音悠遠,“莫家能走到今天,用了五十多年,五十多年的時間,莫家在G城聲望極高,莫家走出去的人,沒人敢輕看,這一點你們都有感觸吧?”

“嗯。”

“嗯。”

雲朗和辛恬都輕聲低應。

“你們想走,我不攔你們,老五.....”莫錫山的眼皮輕輕抬開,看向雲朗。

雲朗跪得更直了些,握著莫錫山的手,“爸爸!”

“你跟你媽說,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是......不是?”

“爸爸!”

“外公!”辛恬挪著膝蓋向前,跪到莫錫山跟前,雙眼紅腫的看著老人,急急解釋,“外公!那是雲朗亂說的!一時口無遮攔!真的!他當時就是糊塗了!外公!永遠都不會的!您不要亂想!”

雲朗看著辛恬像是慌得害怕一般的解釋,他明白她不是怕被罵被罰,她是怕父親承受不了那些打擊。

其實他也承受不了,哪怕父親才問出這一句,他已經覺得自已被打趴下了。

“爸爸,不是,我那是糊塗了。”

“如果你可以當沒有我這個父親,你就帶著恬恬母女走,離開莫家,找一個豌豆不過敏的國家,好好生活。

你說得對,隻要你們不生孩子,對誰都不會造成傷害和負擔。

你們隻要不回莫家,不再和莫家任何人有關係,就不會對莫家任何人造成傷害。

我老了,為你們做不了什麽。

再過幾年,也不過是一把灰。

你們要走就走,幹幹淨淨的走,我甚至可以想辦法幫你們出死亡證明。

辦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葬禮。

從此G城再沒有辛恬和雲朗。

莫錫山再也沒有兒子和一個叫辛恬的外孫女。

你們去了國外,也無需記掛家人,言語上的問候和關心,我們都不需要。

養兒養女,我本來就不圖回報,既然不能安享天倫,不如放你們自由。

我對你們任何一個,都下不了狠手,但是......

我火葬的時候,你們也不要回來,這是我最大的讓步和容忍......”

莫錫山抽了一聲壓抑的長氣,眼皮很快閉上,枯手在雲朗手中,更是緊握顫抖。

眼縫上,不能自抑的,兩行淚再次滑進鬢發裏。

“爸爸!”

“外公!”

“爸爸,我們錯了!我們錯了!”

“外公,雲朗跟外婆是亂說的!我們不會出國!我以後不回G城來了,真的!雲朗會呆在莫家,會一直在,會一直照顧你,外公!您別生氣,求您了,您別這樣氣!”辛恬泣聲喊道,“我們一定!一定!外公!”

“哎......”

莫錫山歎了這一聲後,再也沒有說話。

晚上,辛恬帶上小豌豆去了裴家吃飯,小豌豆一直處於受驚狀態。

辛恬心裏那些不能啟齒的情感又不能對任何人訴說,強顏歡笑被申萱看了個明白。

小豌豆食欲不好,允錚把弟弟的奶瓶拿來給小豌豆喝,小豌豆推開了,隻是偎在辛恬的懷裏,允錚自已拿著奶瓶喝了兩口,覺得不如豌豆的奶瓶好喝。

吃完飯,申萱說要自已開車送辛恬回去。

裴金城怎麽可能同意,“你才坐完月子,開什麽車?你覺得司機送不好,那我來送。”

“你懂什麽!我是跟閨 蜜有悄悄話說,你在不方便。”

“我在有什麽不方便的?你們想說什麽?”裴金城覺得申萱今天非常可疑,“你們是約好要去見別的什麽人?”

“你不相信我,派個車跟在我車後麵好了!”申萱有點火炸。

裴金城 馬上一聳肩,大方得很的樣子說,“你說什麽呢,我不就是擔心你的安全嗎?我還能不相信你?我叫兩個保鏢跟著你的車就行了,你們兩個女人出門,怪讓人擔心的。”

申萱白了裴金城 一眼,拿著車鑰匙出門了。

車子行駛在馬路上,車輛較少,申萱也開得慢,小豌豆東西吃得少,沒什麽精神,被辛恬抱著才有安全感,沒一陣又睡了。

“小心肝,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

“你在騙 我。”

“和雲朗有關吧?”

“小心肝,雲朗再好,也是你的舅舅,我知道還好,我是你的好朋友,對金城我都不會說半個字。可如果讓別人知道了,莫家那麽大座高門,以後可怎麽辦?”

“我知道,我以後不回來了,我們以後不見麵了。”辛恬咬了咬唇,還是不爭氣的哭了。

“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該 怎麽勸你,這麽多年了,我知道勸也勸不了,若你們都是畜生倒好了,到國外去過普通人的生活。可你們偏偏不是......”其實申萱看了這麽久,算是也看得有點明白了,雲朗退婚不會無緣無故,還跑到C城弄個辦事處。

而且聽裴金城說,雲朗是親自去處理的這些事。

裴金城這人對感情的事情總是有點遲鈍,或許他也不是遲鈍,隻是從來沒有想過雲朗會不會對自已的外甥女動心。

而申萱卻明白,辛恬回國後沒多久,雲朗就從部隊裏退出來了,然後做生意 。

後來去了C城,又退婚。

這些事,就算當初裴金城因為溫莫兩家退婚弄得惱火,她也沒有說過什麽。

雲朗怕是跟辛恬,已經兩情相悅了。

那天野餐的時候,申萱已經能肯定個百分之九十。

可有些關係,從一開始踏進去的就應該知道,那很痛苦。

八成是家裏有人知道了,瞞不住了。

辛恬點頭,淚珠子落在小豌豆的手腕上,她連忙抽著鼻子去給孩子把手臂上的水漬 擦幹,可是淚珠又滴了下來,“阿萱,我知道的,人不可以太貪心,不能太貪心,不能什麽都想要......”

“小心肝,傷心難過,倒不如為了對方,把自已活得精彩些,阿朗若真是心裏有你,他怕是最最希望你過得好,就算你們分開,他也一定會想辦法知道你的近況。你若不好,痛苦的不僅僅是你,還有他。

他可能是想幫你,都不能幫,那種焦急,你換位思考一下就該 知道有多難受。”

辛恬幾乎在聽到申萱說完這一段話後,豁然開朗。

辛恬雖然離開了G城,莫錫山卻一下子病倒了,戴上氧罩的那一瞬,莫錫山憑著最後一點力氣,拉住雲潔的手腕,“我病了的事,不可以告訴阿恬,她會內疚......”

雲潔紅著眼睛,“你就想著他們!他們可曾想過你!”

莫錫山虛弱輕喘,“孩子總有不懂事的時候,孩子不懂事,責任在我......”

雲朗站在一旁,看到氧罩戴在父親的臉上,扭過臉去,一闔眼,淚水滾了下來,錯到如今這步田地,還能去怪到底是誰的錯?

雲朗抹幹臉上的水痕,深呼吸後,坐在莫錫山的病chuang邊,“爸爸,以後每天我都在這裏陪著你。你要快些好起來......”

莫錫山住院一個星期後,苗秀雅回了G城。

由於莫錫山住的醫院正好是溫佳妮工作的單位,苗秀雅一回來就知道了。

一聽雲朗每天下班後沒處理完的工作都是拿到病房裏去的,晚上還陪chuang在那裏守著,苗秀雅就覺得一陣心疼。

打了電話給雲潔,“莫大哥身體不是一直都還不錯嗎?怎麽突然就住院了?”

雲潔當然不敢說是因為雲朗和辛恬的事才把莫錫山氣得背過去了,她歎了一聲道,“年紀大了,哪能沒個病痛,年輕時候留下來的毛病,這一年年的都返上來了。”

“阿朗這麽天天守著,吃得消嗎?”

“我也勸了,幾個姐姐也說輪著換班,阿朗不肯,非要守著。”

“這孩子孝順。”苗秀雅雖是心疼,卻也很欣慰,“我晚上燉點補身體的湯,你給阿朗拿過去,雖然說年紀輕,但是一直連著熬,是人都會垮。”

“那麻煩你了。”

“麻煩什麽啊,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麽。莫大哥的身體,一定要想辦法調好,他若醒了,凡事順著他些。他住院這事情,可不能外傳,莫家現在一點也不能動蕩。”

雲潔無奈的點了點頭,“我知道,如今阿朗棄了軍,撐大梁的是老莫。”

“我先掛了,湯煲好了,我給你送過去。”

“好。”

莫錫山入院的事情,被捂得緊緊的,外麵傳聞是療養。

辛恬更新了微信,是她帶著小豌豆去遊樂場的照片,母女倆臉上都是被冬日陽光照得絢麗燦爛的笑容......

雲朗看著手機屏幕,嘴角微微酸澀的勾起。

希望她是過得真的好,而不是為了給他看,做做樣子......

苗秀雅給雲朗打了電話,“阿朗,上次你不是跟我說去C城的話,約你一起給我當地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