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阿萱,我們複婚吧

申萱看著裴小單,這孩子目光太過淡然,像是見過無數次大人吵架一般,一點也沒有被嚇到,反而輕鬆閑適,一副“你們繼續吵”的樣子。

不過這一點,真是申萱冤枉了裴小單,他是真的沒見過大人激烈的吵架,之所以淡定,是裴金城洗腦工作做得到位而已。

申萱知道她和裴金城一定不能在裴小單麵前吵架,所以壓了壓嗓子,冷聲道,“等會再說。”

裴金城卻不依不饒:“為什麽要等會說?等到什麽時候說?等到你和靳斯翰約好吃飯的地方之後再說?”

“裴金城!在孩子麵前我不想跟你吵架!”

“你這是一味的逃避!”他真有些克製不住,隨時隨地,有孩子的地方才有申萱,不在孩子麵前吵?她可真會找借口!

“懶得跟你說,請你在跟我爭吵的時候考慮一下小單的感受!”

裴小單翻身過來騎到申萱的腿上,摟著她的脖子,仰著頭,稚嫩的聲音像一團棉花糖,“媽咪,打是情,罵是愛,爸爸愛你,你也愛爸爸,所以你們吵架是正常的,說明你們相愛。你們還有什麽不滿,都要說出來,別憋在心裏。”

“爸爸說,不會提建設性意見的下屬不是好下屬。沒有爭吵的董事會不是高素質的董事會,所以沒有爭吵的家庭也會破裂的,你們該吵的時候,還是要吵的。”

申萱被裴小單教育得連回嘴的話都說不出來,三歲的孩子,一定要表達如此清楚嗎?

他無力的看著裴金城,口氣裏難掩失望,“你平時都怎麽教兒子的?”

裴金城大方坦誠的說道,“我給他優渥如童話一般的生活,但隨時都在告訴他外麵社會的現實,有什麽不對?”

“他這麽小的孩子!”

“他這麽小的孩子,應該有爸爸媽媽陪著他!”裴金城伸著長臂,像揉雪球的脖子一樣揉著裴小單的腦袋,“阿萱,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吃飯吧,小單喜歡我們在一起吃飯。”

裴小單自動代入晚上可以一家三口一起吃飯,而把那個“吧”字的征詢意味直接抹去,所以馬上響應,“媽咪,我不喜歡吃轉基因的雞。”那個素食館在裴小單的心裏形成了一道難以磨滅的陰影。

申萱被架了起來,無論她用什麽辦法想跟裴金城劃清界線,不要有瓜葛,但總是事與願違,兒子夾在中間,不但不能繞道走,有時候還必須要故作和諧。

申萱最終給靳斯翰說了晚上不能一起看電影,因為裴小單要她和裴金城一起陪他看電影吃飯。

靳斯翰沉默半晌,“阿萱,你這是要回頭了嗎?”

申萱不是不知道靳斯翰對她的情,她也試圖讓自己調整好後,去迎接新的生活,可生活就是這麽與人作對,她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熄火。

麵對優秀的靳斯翰,她總是沒有勇氣戴上他為她準備的戒指,她一直都理解為自己是因為與裴金城感情失敗之後有了婚姻恐懼症。

如今想來,她大概真是對婚姻恐懼到家了,申萱拿著手機拉開車門,下了車。

摔上車門的時候,裴金城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他看著她打電話給靳斯翰說清楚事實的時候,心裏升起的那種喜悅除了勝利,還有暖暖的甜,總覺得她為了他和兒子拒絕了靳斯翰的相邀便是大的突破。

哪知才說完事情,她便下了車,這分明就是不想讓他聽到電話的內容。

她是要去安撫靳斯翰嗎?

這女人怎麽可以如此厲害,以前有韓岐揚,如今有靳斯翰,還個個這麽死心踏地的跟著她滿世界跑,她到底是給人家下了什麽咒?

有兒子還想在外麵有野男人?

她這是想一腳踏兩船啊!

申萱下了車,緊張的氣氛得到了緩解,她沒辦法跟裴金城坐在同一個空間裏毫無壓力的打電話,總覺得他會突然伸手過將她手機砸碎,反正他是這樣的人。

至少她的印象裏,他是這樣的人。

下午的陽光大好,照在申萱一身職業裝上,柔和了她的線條。

高跟鞋精致又孤傲,鞋跟在地上輕輕的踢扣了幾下,“得得”的響,聽筒那頭的男人問,“下車了?”

“嗯。”申萱應了一聲。

“阿萱,這幾天我經常夢到你跟金城複婚了,你連頭也未曾回過來看我一眼。”

“……”申萱微有木訥的拿著電話,語塞得不知道應該如何跟聽筒那頭悵然若失的男人說話。

“其實看著你一天天好轉,我經常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越來越沒有意義,以前還好,你半夜噩夢的時候,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擁抱,給你一個肩膀,可是現在你有小單後,怕是都不會半夜嚇醒了吧?”靳斯翰失落的聲音,像滴水一樣,滴滴的傳入聽筒。

“斯翰,我愛小單。沒有原由的,我看到他開心,我也開心,看到他委屈的癟嘴,我也會跟著紅了眼睛。現在天天給他講故事,我覺得好滿足。”

“如果我說會對小單像親生的孩子一樣好呢?”

“可是小單很怕我再有孩子,斯翰,如果小單排斥我再生養孩子,我會選擇順從他。”申萱的話再明顯不過,她也許會不再生育。

靳斯翰怔住,怔得久久沒有說話,申萱雖然一直沒有答應他的求婚,但他清楚申萱其實很想盡快組成一個家庭,有了新的生活,就可以徹底擺脫裴金城的糾纏。

但是她的盡快,總是在最後關頭戛然而止,心裏總是有那麽一道坎,無論如何她也邁不過去。

他知道她盡力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說,“若是這樣,我們現在也隻能好聚好散了。”

申萱聽到這一句,心裏還是突然泛起了難以言說的酸澀,靳斯翰守在她身邊這幾年,替她分擔了很多,照顧她,安慰她,一段段舉步維艱的路,都是因為他而寬闊平坦了很多。

包容卻有主見,理解卻也會爭辯。

如果沒有遇到過裴金城,她一定不會有任何恐懼。

如今他說好聚好散,是將那段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模式徹底打破,雖然難免鼻腔酸脹,卻又覺得哪裏有一種輕鬆。

“斯翰,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呢?是我喜歡你,想要得到你。你隻是被動接受,而且你說過你沒那麽快接受我,也是我願意一直耗著等,我可以耗著等,因為男人的年紀越拖越有魅力,嗬。”他輕笑一聲,灑脫而不羈,“我可以耗著,多少年都沒有問題,但是我的妻子,一定要為我生孩子的,靳家,畢竟不是小門小戶。”

他又怎麽會不清楚,或許是他平時表現得太好,所以她一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拒絕她,她逼著自己以結婚的目的和他交往,現在她終於有了一個好的理由,為了小單而不再生養。

豪門,怎麽可能斷了子嗣?

他知道,她是真的逃得有些累了,累得想靠著小單的肩膀,找到停下來的腳步。

“阿萱,掛電話前,我問問你。”

“嗯,你說。”她說了後,靜靜的等他。

他長身玉立的站在新建酒店的頂樓,這一間是總統套房,還是建好的毛坯,沒有裝修,但依然可以看到悠然而美麗的海港,超大的視角讓他可以將馬賽風光盡收眼底,卻一直看不到她心房角落的景致,那邊海鳥又展翅飛了起來,他嘴角微微彎起,卻像吹過來的海風一樣,有些苦澀。

他怔怔的看著那個方向,似乎突然晴空轉夜,海港上空拉起一張天幕,無數的細碎的星子聚到一起,那麽多閃密的“Marryme”像是隨時都會重天而降一般。

挺括的西裝裹襯著頎長的身姿,單身插在褲袋裏,似乎攥著什麽,久久的才拿了出來,絨盒打開,璀亮的鑽石晃得人眼睛疼。他看著那粒鑽石,問,“這麽幾年,對我的情感,除了感動和感激,可曾有過動心?”

申萱突然抬頭,好象有什麽要從眼睛裏掉出來了,那話問得,像決別一樣,她知道他是個一直將目標看得很清楚的人,就好象當初,他初到馬賽,問她是不是真的不會再回到裴金城身邊後,才決定在馬賽建酒店。

他的人生,有規劃,就算一直投入,也有他的步驟和計劃。她知道他不會像韓岐揚一樣,一門心思的無怨無悔,他說過,他是個現實的人。

如果沒有結果的投入,他會覺得自己特別蠢。

可是她一直都不敢接受戒指,他卻一直等她接受,是不是也是特別的傻呢?

其實有想過,在沒有裴金城的世界裏,她願意嫁一個像靳斯翰這樣的男人。

雖然現實,卻又完美。

“斯翰。”她突然哽咽了一下。

“好了,我知道了。阿萱,我還是希望你能幸福,隻是,若你再不幸福,我的肩膀怕是不會再借給你靠了。”他這樣說。

她“嗯”了一聲,聽到他匆匆掛了電話。

抬頭是像水粉畫過一般的藍天白雲,澄碧通透。

她方才差點就說出口,我有。

有,動過心。

在無數過無法捱過的日夜,那個肩膀,讓她找到了支撐,那個懷抱,給了她溫暖。

終於,再也沒人在她加班的深夜給她送上一碗宵夜了。

再也沒人會在雨中為她撐一把傘了。

再也沒人對她說,阿萱,其實心魔這種東西,要麽你戰勝它,要麽它反噬你,你總歸不夠強大,你忘不了你的過去,忘了你承受過的那些傷害,你戰勝不了你的心魔,阿萱,你太苦了。

他很多時候在她的麵前提到裴金城,都是用“金城”。

除了在G城為了刺激她,到馬賽之後,他從來沒有說過裴金城的壞話,他沒有韓岐揚的孩子氣。

他許是不屑吧。

其實平淡的生活,突然結束的時候,還是會不適應,不適應的時候,心會被揪那麽一下吧?

她真是貪心啊。

不過這樣也好,她這樣的人,哪裏會適合談婚論嫁,不但有個兒子,心也不夠純淨,如今的申萱,考慮太多,再也沒有勇氣不管不顧的去愛一個人。

總歸是配不上任何一個敢來愛她的人的。

後背突然一暖,她身軀一緊。

男人寬厚的胸膛就覆在她的後背,她心裏咯噔一跳,怔然垂睫,看到男人腕上的表,還有他無名紙上的刺青。

今天他過來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那時候他開著車,手指握著方向盤,應該是今天上午才去紋的。

四葉草的刺青。

曾經他說過,以後他也會紋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戒指。

隻是後來他瘋狂的傷害她,終究沒有實現那個諾言。

“怎麽了?”他問,低緩的聲音裏,有刻意的壓製,他的手已經抬了起了,四葉草比她指上的藏青色正,手掌有些繭子,在她臉上撫了撫,“怎麽了?”

他又問的聲音聽似溫柔,卻也有了怒氣,但因為她的情緒,他將那團火忍在胸腔裏。

“沒事。”

“斯翰跟你說了什麽?難過成這樣?”

“沒事。”她掙開他,往車那邊走過去。

申萱看著趴在車門內的裴小單,彎了彎嘴角,拉開車門,躬身在他肉肉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小單,媽咪愛你。”

“媽咪,我也愛你。”裴小單跪在座椅上,捧著申萱的臉,回吻了她,又道,“爸爸也很愛你,比小單還愛。”

申萱的目光朝方才過來的地方看去,站在那裏的男人正看著她,沒有之前在車裏的劍拔弩張,沉靜得厲害。

她看不清他的眼裏有些什麽,隻知道那裏一團黑暗,但又洶湧的起伏著,回過頭來,上了車。

申萱一直沒往車後看,隻是一直抱著裴小單,“小單,為什麽總是在媽咪麵前誇Sunny,這樣媽咪會吃醋的哦。”

“媽咪,你應該大方一些,Sunny本來就很美麗很善良。”在借手機給爸爸打電話這件事情,媽咪處理事情的方式真的很欠妥,裴小單認為,這樣小氣的行為,並不適合推廣。

“好吧,吃了一頓飯,你就被她收買了。”

裴小單眨著慧黠的眼睛,“那媽咪可以多跟小單和爸爸吃吃飯哦。”

裴金城從車側繞到前方,申萱看到那道身影,下意識的有些緊張,因為他方才抱她的時候,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怒意,隻是不知道以他的脾氣,什麽時候會發作出來。

可是出乎申萱意料的是,裴金城並沒有發火,而是轉過身,看著後座的母子二人,嘴角漾著弧光,柔聲問,“晚上我們去看動畫片吧,我們可以在電影院邊上的餐廳隨便吃點,怎麽樣?”

“好呀!”裴小單反過身子朝著裴金城拍手,笑得一臉純真無邪,“爸爸,我想隨便吃點--肉!”

裴金城覺得兒子的理想真是太不偉大了,不過這次頗為大方,“可以,但是還是要少吃些,多吃蔬果,知道嗎?”

“知道的,爸爸,我不會吃很多,會注意身材的。”裴小單說完一仰頭,對著申萱笑得猶為燦爛,像是每個細胞都在開花。

申萱低頭吻上兒子的頭,“這麽開心啊?”

“有爸爸媽媽陪我一起吃飯看電影,少吃點肉,也是很開心的。”裴小單覺得自己做出了很大的犧牲。

申萱的額頭抵在兒子的額頭上,沒有抬起來,孩子的世界,真容易滿足,隻是給予的大人,為什麽會覺得困難?

裴金城沒有再問不說話的申萱,轉身發動車子,驅車前行。

左手無名指上的刺青像生了藤蔓,一圈圈的開始生長,蔓延,漸漸的,這車子像是爬滿了四葉草,綠綠的,一層一層的。

他回想,十三歲的自己到底懂什麽?

可是十六歲的他已經談戀愛了。

他這個尋找自己心裏公主的夢,做得可真長,這麽多年,還在這條路上不停奔波。

方才他是氣不過申萱因為一個電話而紅了眼睛,那個電話是靳斯翰打來的,他清楚。

所以申萱上車後,他打了電話過去,很久他們都沒有這樣主動的聯係過了,是他聯係靳斯翰,質問對方給申萱說了什麽。

靳斯翰隻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跟阿萱說了分手。”

他怔怔的聽著靳斯翰說完,而後連再見也沒說,掛了電話,先是愣,而後是興奮。

分手?

他們分手了?

是靳斯翰提出來的?

興奮轉瞬即逝,心裏陰雲慢慢升起,因為申萱難過了。

她心裏是有靳斯翰的吧?

有的吧?

這麽多年,他沒讓別的女人住進心裏來,靳斯翰明明說申萱沒了心,可是現在,她的心裏住進了靳斯翰。

所以靳斯翰提出分手後,申萱難過了。

本來回到車上之前他的腳步拖得很沉,但是在坐上車,聽到兒子一聲聲喊著“媽咪”的時候,他胸口裏那團氣吐了出來。

他已經一步步的接近,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申萱既然已經和靳斯翰分了手,他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她抱著兒子的手輕輕的拍著,無名指上的四葉草像是長出了綠葉一樣,她為了他紋上的戒指還在,他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隻要她肯接受兒子,慢慢的接受他,他就可以把靳斯翰一點點的從她的心腔裏全部擠走,最後,她還是他的,完完全全的!

車子一直沿著馬賽的街道慢慢前行,石砌磚壘的建築物,高塔樓,完整的保存著,總讓人陷入久遠的記憶。

申萱看著窗外。

那時候她才九歲,到了馬賽,每次走過這些街道,都有Nina跟在她身邊,不能亂跑,不能做壞事,不能爬高跑低,過得壓抑,她以為那是她最糟糕的童年。

靳斯翰說,那時候他們幾人就總是去她家別墅外跟她聊天,他說,那時候就覺得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兒跟畫裏麵的人一樣,他一直都在想,趁著同伴們都不在的時候,想問她要在中國的住址,以後要找個那樣的女孩兒做妻子。

那裏麵,就數金城話少,總是不屑的站在一旁。

申萱問靳斯翰,“那個話最少的,最喜歡裝酷的,就是裴金城嗎??”

靳斯翰苦苦的笑了笑,“是啊,你們能結婚,也許真的是緣份。”

申萱那時候正吃著宵夜,頭也沒抬,“他話是少。”不過總是在其他幾個人不在的時候來找她,她走之前,他還送了她一個草編的戒指,Nina查了一晚上,後來跟她說,那是美好的四葉草。

原來以為過眼煙雲的事情,她可以記得如此清楚。

後來靳斯翰又說了好多關於沁兒的事情,呃,真是尷尬,那個女孩當時在北京,被她打了一耳光。

靳斯翰說,沁兒是匹烈馬,很壞很壞的一匹烈馬,雖然他不是一個在乎搶他家產的人的出現,但是父親對母親的背叛,他還是感到很痛心。

對於沁兒,他總是罵得多,其實現在她長大了,覺得挺對不起她,那時候她那麽小,懂什麽呢?一個不由自己決定來到人間的生命,懂什麽呢?

申萱知道,靳斯翰這個人,愛恨分明。

懷中的兒子興奮過後開始午睡,車子還在古韻的街道上緩行,拍著兒子肩膀的手,四葉草像長了翅膀,一片片的飛了出來。

一片片的,越飛越遠,飛到了她九歲的夏天。

一麵鐵欄,那枚戒指從男孩的手中遞進來,他說,“給你。”

她明明興奮,卻又裝成淑女走過去,“是什麽?”

“戒指。”

其實她怎麽會不知道那是什麽,她隻是找不到話說,那時候她的,還不太懂聊天。

其實往後多少年,她也不太懂聊天,她總是衝動,總是一頭腦熱,等她學會冷靜的時候,她又不敢肆無忌憚的聊天了。

裴金城給她的戒指,從草環變成了她自己主動套上的無法洗脫的刺青,後來的8克拉留在了G城,她沒有帶走。

她以為什麽也沒有帶走,但她隨身帶著的,卻是指上無法徹底清除的幾株四葉草。

“阿萱,我們複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