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那是申萱,那是他的妻

裴金城小心吃飯還是原因的,雖然菜肴豐盛,但是桌上的主人們臉色卻不如桌上的菜品一樣生動,與其說不生動,不如說一點也不動。

個個埋頭吃飯,誰也不跟他說話。

裴金城揉了一下眉心,一張臉如今雖然瘦了很多,但是依舊雅秀精致,拿著公筷,就伸向青菜炒蝦皮,咧著嘴,大方的笑,“爺爺,您多吃點蝦皮,補鈣的。”

不知道有用沒用,這種知識還是申萱懷孕的時候,他自己拿著書研究的,就幻想著申萱用蝦皮炒青菜吃,這樣維生素和鈣都有了。

孕婦和老人應該都會缺鈣,這個缺口應該沒問題吧?

“我牙不好,嚼不爛就會貼在天堂上,難受。”申老爺子淡淡的說。

裴金城吸了口氣,心下暗道:出師不利啊。

出師不利,應該再接再勵,可是吃飯的時候,不說菜,能說什麽呢,臉上咧著的笑並沒有放,而是換了公用湯匙支到一缽豆腐湯煲裏,“那爺爺您嚐嚐這個墨魚豆腐,蛋白質很豐富,墨魚……

申老爺子在裴金城剛剛舀起一勺豆腐時,不悅道,“我牙雖不好,但還沒落到呡豆腐下咽的不堪地步!”

裴金城心頭一跳,長輩就是長輩,這帽子給他扣得可太大了,他哪敢有半點那種想法?這到底該吃什麽?

申磊冷冷睨了一眼裴金城,“裴家吃飯也應該是食不言吧?”當時裴金城幫申家解決了新產品硬廣被人搶了先的事,所以申磊心裏其實一直忌憚著裴金城的能力,所以說了這一句後,也沒再說什麽尖酸刻薄的話,雖然很想說。

申父申母更是一點聲音也沒有,是壓根的不想搭理。

然後整個餐桌隻剩下一碗勺輕微碰撞的聲音,裴金城還記得當初第一次來申家的時候,申家人吃飯哪有什麽食不言的習慣?就算沒坐相家裏也沒個長輩說一聲。

現在規矩做起來了?

裴金城幹脆誰也不侍候了,吃著菜的時候,一個勁的誇素姨手藝太好了,素姨從小就疼著申萱,看著這個前姑爺,就算被人誇廚藝好會很滿足虛榮心,但是怎麽也高興不起來,“那你多吃點。”

裴金城的筷子伸向桌上一碟金黃的麵豆子。

其實就是魚皮花生。

這是素姨炸的。

裴金城是南方人,對於這樣的油炸食品不是很喜歡。但海城人不同,海城人有時候就喜歡酌點小酒,弄點下酒的小菜,花生米怎麽可以少?邊吃邊喝小酒,特別是普通的市民。

申萱喜歡吃的幾樣東西,都不是豪門千金喜歡的,什麽豬肺麵,什麽魚皮花生。

裴金城還記得申楷那時候到裴家的時候,讓廚房裝了一碟海城帶過去的魚皮花生米,申萱看到那碟花生米的時候,筷子都在打顫。

眼淚也在眼框裏打轉。

申楷的動作,他還記得,申楷隻準申萱吃三顆,之後卻扯了紙巾,又偷偷的包起幾粒,裝在褲袋裏,那時候的申萱再也忍不住的撲進申楷懷裏,拿著拳頭打著哥哥的胸膛說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再也不要哥哥幫她偷花生了。

申楷的聲音難掩哽咽,“你三十五歲,四十五歲,五十五歲,一百零五歲,不還是我的妹妹嗎?”

裴金城想,那時候,其實他就有些心疼申萱了,雖然在裴家宗祠裏,看她第一次挨打接電話時,他也替她捏了一把汗,可那次申楷到裴家來說的那句話,讓他這個做丈夫的,第一次察覺到了危機感。

申萱跟他說過,魚皮花生是她兒時的記憶,包括豬肺麵,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卻又讓她無法揮去的記憶,都證明她曾經很幸福,家裏人*著她,*到她的古怪小癖好,都一一滿足。

不知道她如今有沒有改變過口味,或者有什麽讓她放不下的G城食物,那些可口精美的小點心。

她曾說過,G城的早茶夜茶真是豐盛到讓人覺得做人好幸福,就算一天早上吃一樣,也可以一個月不吃重樣的點心,這是在哪裏都體會不到的幸福。

她怕是再也不願意碰G城的點心了吧?

筷子伸向魚皮花生,夾起一粒,放進嘴裏,麵皮炸得金黃卻不焦,“哢渣”一聲,咬破香脆的麵皮,裏麵的花生酥鬆,想象著申萱正坐在旁邊,她隻能吃三顆,每一顆都細細的嚼,很珍惜,很滿足,那樣子,像是吃到了除了豬肺麵地位以外的美食。

真的很美味,很香,麵粉裏應該是有秘製的香料,怪不得申萱饞成那樣。

裴金城再次看著素姨,“素姨,這豆子真好吃,怪不得阿萱喜歡。”

呃……

裴金城-真不是個懂死氣八賴討好人的家夥,這時候提什麽“阿萱”呢。

冷場。

吃完飯後,裴金城很自覺從飯廳去了客廳,然後拿著搖控器,調了申老爺子每天必看的“新聞聯播”。

一家人都用一種極怪異的目光看著裴金城,裴金城恍然未覺,看著申老爺子,溫遜笑道,“爺爺,來看新聞聯播,我給您調好了。”

呃……

裴金城-真不是個懂死氣八賴討好人的家夥,這時候誰還想看“新聞聯播”這種坑爹的宗教頻道。

再次冷場。

裴金城已經適應了這種冷的氣氛,沒什麽反應,估計在內心已經把這種模式當成了吹空調。

直到半個小時後,申老爺子走過去,“金城,我讓申磊給你在艾美開了個房間,你是年輕人,應該喜歡那種裝修時尚一點的酒店。”

裴金城終於意識到,申家人是真的想趕他走了。

“爺爺,不用麻煩了,晚上我住阿萱的房間就可以了。”裴金城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樓梯口。幾個大步子便上了樓。

申磊一咬牙,“爺爺!他這麽跑來,不是欺負人嘛!要不要跟大哥說!”

申建往前一衝,就要往樓上跑,申老爺子一把拉住,“別鬧事。”說完看向申磊,“不用找你大哥,這點事就去煩你他做什麽?你還嫌他不夠累?”申老爺子看著樓道,鬆開申建的手,轉身一歎,“都去睡吧,他要睡就睡吧,不準在阿萱麵前亂說話,隨他怎麽折騰,申建,不要衝動,知道嗎?”

申建近幾年來,被老爺子念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不要衝動”,弄得有時候想做點事總是瞻前怕後,隻得應道,“我有分寸的爺爺,放心吧,既然您都說了不找他麻煩,我自然是不會去的,隨他吧。”

申磊揉了揉眉心,啐道,“這裴家的人!到底有完沒完啊!一次又一次的來纏!”

這聲音申磊依舊沒有大聲說,當初爺爺心髒病發的時候,是裴金城找的有名的醫生,這一點,申家人都清楚,後來公司出事,也是裴金城出的手。

所以很多時候,有些話說不起來硬的,隻能如爺爺說的一般,隨他。

隻要妹妹不回來,不理這些事,申家就清靜了。

裴金城上了樓,生怕申家人上來下逐客令,所以給門上了反鎖。

活這麽大,第一次幹這樣的事,真是丟人。可是他也沒辦法,來海城來得匆忙,他甚至來的時候都沒有細細想過如何跟申家的人開口。

隻是一路上喜大過悲,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就算知道那個電話號碼永遠關機,但他還是在上飛機前,下飛機後,一有空就拿著撥,幻想著她突然接起來,說一個字,“喂。”

低低的聲音,是申萱的聲音,不甜不糯,有點涼,卻是申萱的聲音。

然後他就跟她說,阿萱,回家。

即使一路的聽著“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但他的心情還是飄在天上,至少他終於敢拿著自己的手機,給她打電話了,再也不怕她會突然接起。

裴金城不是不想直入主題的問申萱去了哪裏,而是那麽晚到,申家人對他的態度很冷,怎麽問,也得不到答案,不如想辦法找點突破口,他不相信自己想不到辦法。

晚上實在是興奮得睡不著,從裴宅出來前讓何醫生幫他照了一個片子,肺炎,比較嚴重,但也不是沒得治,飯後過了好一陣了,裴金城輕車熟路的找到申萱房間的電熱水壺。

去衛生間接水,準備燒開水。

等吃了藥,還是睡不著,便拉開申萱的衣櫃,抽屜開始翻著看。

其實以前在這裏住的時候,心裏驕傲著說自己是個紳士且有涵養的男人,絕對不屑翻看他人物品,雖然曾經翻過她的手機短信,那也不是他想看,純粹是誤打誤撞。

申萱的衣服還一卡色一卡色的排列著,還和他們當時走的時候一樣,她離開時應該沒有回過申家,不然這些衣物排列怎麽會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有些衣服還是他給她買的。

很新。

都拆過標簽,應該最少是試過了。

翻到她的書桌的時候,裴金城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申萱讀書的時候學習不好,書桌放在房間,純粹是為了擺擺樣子,桌麵上像樣的書都沒有。

拉開抽屜,果然也是,一本書都沒有。

有很多可愛的小發卡,小波點的,小*的,卡通的,粉紅,粉藍,一切粉色。一排排收納得很整齊,這些東西,他絕不相信是申萱收拾的,應該是素姨。

相冊。

真是個好東西。

那時候他還問她有沒有小時候的照片,她說不喜歡照相。

當時他真沒多想,不喜歡照相,跟有沒有小時候的照片,分明是兩個邏輯的問題,其實,她插科打諢的功夫好得很。

照片不舊,都是彩色照片,塑封過的,一張張的看過去。

視線落在一個齊肩頭發的小女孩身上,不是他故意停下來注意這些照片。

而是差別太大,之前的小女孩幾乎都是跟著幾個哥哥滿園子追跑,爬樹,摔鬧,咧著嘴,開懷大笑,汗濕額發。

穿的衣服也是褲子居多,板鞋,T恤,齊耳妹妹頭,雖然五官精致,卻因為動作太大而顯得像個假小子。

而照片上的女孩,有著一模一樣的五官,卻穩穩的坐在秋千上,照片拍得很唯美。

秋千上的小女孩不過才八-九歲,臉蛋兒小小的,眼睛卻明亮得很,陽光將她的周圍鍍了一圈薄薄的金色,皮膚照得又薄又白,兩片唇,櫻粉得像蘸上去的極品油彩,根本無法用普通的油彩繪製,又嫩又粉,漂亮極了。

齊肩的黑發,被風拂得有些飄,波點的發帶在頭頂係成了蝴蝶結,身上穿著白色公主式的小洋裝,一雙粉色的淺口淑女皮鞋,白色的花邊襪剛剛遮住腳踝,輕輕的翹著。

坐在秋千上的時候,那麽的端莊,矜貴。

童話裏麵的公主,大致就是這樣。(這一段,親們熟悉麽?)

這一係列的照片,有十四張,小女孩有時候在秋千上低頭淺笑,有時候規矩的站在樹下抿著嘴唇,有時候站在別墅大門外擺出跳芭蕾的基本動作……

一路翻著照片,往後。

呃……

這是申萱。

因為聽過申萱小的時候皮得很,所以那個短發的樣子,他是能感覺出來那些是申萱小時候的照片。

可是這麽淑女的照片……

一下子沒對上號。

不過從這組照片後,申萱的頭發便越長越長,束成馬尾的時候偏多。

又把照片翻回去,翻回到那組十四張的照片,建築物像是歐州的,那個秋千感覺很熟很熟,不對,應該是秋千上的女孩很熟。

若每個男人都是王子的話,他們的心底,都住著一個公主。

裴金城的心底,也有一個公主的標準。

有小小的臉蛋,齊肩的黑發,沒有燙染,順順的,沒有耳洞,有清澈明亮的眼睛,有櫻粉的唇,皮膚白而薄透,說話不緊不慢,看起來很乖順,聽家長的話,從來不和男孩子出去玩,雖然看著膽兒很小,但受得住任何誘=惑。

裴金城從相冊中抽出一張秋千上的照片,小心的放進心口袋裏,氣息吐出來的時候,顫顫的,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口被攥得很緊,緊緊的,發著酸。

嗬。

這是申萱。

這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