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結局篇 滿滿都是你的日記

三樓的書房基色沉而穩,窗外六月的陽光熱情又燦爛,裴金城坐在地上,慢慢的側過身靠在旁邊的關著的書櫃門上。

他把盒子放在自己的腿上,裝頭發的密封袋小心翼翼的重新放進盒子裏,又把盒子蓋好,將蝴蝶結紮回原樣。

紮了很久,細細回想那個結,最後才打到他滿意的樣子。

把盒子捧起來,舉在半空,細細的看,淺咖啡的底色,但是一個個粉色的小桃心描著細白的邊,讓盒子顯得活潑可愛。

初初醒來時,他總是覺得申萱有時候過於高傲,嚴肅,沒有情趣,不像女人。

後來去海城的時候,他發現她房間的擺設,其實很像少女的閨閣。

這個盒子也是一樣,明明是咖啡的底色,卻又有那麽萌動的點綴,她這樣包裝著,一定是選的自己喜歡的花色。

嘴角想要扯起弧度的時候,唇線一直在顫抖,這次他一點也不忙,小心的,期待的,像拆開一份珍貴的禮物一樣拉開光綢的帶子,露出來微笑去看屬於他的禮物。

“2010年3月9日,我理發的技術越來越好,今天給金城的頭發做了個養護。”

“2010年4月9日,今天剪好頭發後,我給金城做了一個水果麵膜。”

……

“2012年5月9日,昨天晚上做了一夢,夢見金城醒了,嫌棄我剪的頭發,很開心。”

“2012年6月9日,今天開高層會議,可是給金城剪頭發更重要,所以遲到就遲到吧。”

“2012年7月9日,金城的頭放在我的腿上,他現在好瘦,心疼想哭。”

彩色的便貼條上是流暢有力的行楷,指腹下觸著的每一個字,他都要摸上好幾遍,他想拿個刀片,把這些字給刻下來,可那些刀片分毫不差的刀刀刻在心壁上。

“2013年2月9日,今天真不小心,頭發撒了好多在地上,害我好一陣收集。”

“2013年3月9日,今天爺爺過來,誇我把金城照顧得好,其實我更希望他能自己照顧自己。”

這是最後一個密封袋。

裴金城把頭發排列好,三十多袋,每個月的9號,從來沒有斷過,每一個密封袋裏麵的頭發都碎碎的,很短,份量卻是差不多。

在那之前,他剪過二十六年的頭發,除了胎發爺爺做了毛筆,其他的從來沒有留下過,他甚至不知道原來每次剪頭發剪下來的竟是這麽一點點。

這麽短的頭發,她是怎麽收集的?

若是撒了一地,是不是會彎著腰一根根的揀起來?

他突然很怕知道過去那些三年多發生的事,以為隻是睡了一夜,一個長覺,睡得他四肢都像長了鏽而已,可是三年多於他的妻子來說,卻沒有休息過。

拿密封帶的時候,發現下麵放著一張信箋,淺淺的嫩黃色,很明媚一般,日期是2013年4月3日。

“我的丈夫醒了,醫生說完全複蘇了,真好,他以後再也不需要我給他剪頭發了,真好,以後他可以對鏡子自己打理自己的頭發,可以弄點發蠟,還可以動手隨便抓抓做個造型。

真好,他可以自己開車去高檔的形象設計,讓那裏最頂尖的設計師幫他染發,燙發,修剪,再也不需要我這個蹩腳的理發師了。

真好,他以後可以直言嫌棄我給他剪的頭發十分難看,我再也不用做夢,隻在夢裏聽他罵我剪得醜了。

真好,我的丈夫真的醒過來了。

我以後再也不用記錄了。

這輩子都不需要再記錄了。

2013年4月3日淩晨3點

裴氏申萱”

裴氏申萱。

他反複看著這幾個字,她自己在她的名字前冠了夫姓。

還記得當初,她壓在他的身上,動作粗魯的拉扯他的衣服,說要讓他盡丈夫的義務,他不承認,她便伸手拉開床頭櫃,把裏麵的結婚證撈出來,“啪”的一聲拍在床頭櫃上,口氣囂張到不可一世,“裴金城先生,好好看清楚,你是誰的合法丈夫!”

她寫的,我的丈夫醒了。

她寫的,真好,我的丈夫真的醒過來了。

他終於忍不住哽聲,“裴金城先生……是申萱小姐的合法的……丈夫。”

心原上萬馬奔騰,他隻能靜靜展開心房,任鐵蹄錚錚的凶猛踩踏,踩踏得心壁震蕩,而後殘破,而後疼痛難收。

若不是極力的控製,他一定會把這張紙捏破,他是畜生才會在醒來後,那樣對待她。

過了好一陣,他才把信箋放回原位,半盒子蓋起來,再次重新紮好,靠著書架櫃坐著,曲起腿,把盒子放在膝上,而後慢慢的俯下身,抱住。

還留著這些東西做什麽呢?

她留著這些東西做什麽呢?

俯彎著的身子顫抖篩動,不平的呼喘之聲卷帶著哽音,他坐在地上,竟舍不得將那一盒頭發放回原位,心裏暗暗的想,這些東西還是不要留給她了吧?

如果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什麽也不能帶走,就把這些帶走吧。

窗外的陽光斜投進書房,照在他的身上,六月的陽光卻也照不暖他,因為血脈都結了冰。

現在想來,真該如上次她留下的書信一樣,那個冬天,她不該來G城,不該認識他,不該和他發生衝突,不該在他的腦子裏刻下那麽深的影像。

還是轉身把盒子放回原處,這個書架櫃裏放著一些不太會用到的東西,卻收拾得很整齊,也許是因為包裝過的東西,在這個時候都特別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所以當他發現一個小盒子也係著蝴蝶結的時候,本能的伸手去拿了出來。

這個盒子的圖案顏色灰暗,不似上一個盒子那麽暖,深灰的硬紙盒,係著深咖啡的綢帶,看起來檔次更高,卻又顯得沉悶。

若把盒子比做人的話,裝頭發的盒子像個少女,而這個長方形的小盒子則像個少婦。性子由活潑轉向成熟。

拉開蝴蝶結,打開盒子。

入目的是黑色的工作筆記本,這是金城控股發給高層的工作筆記本,封皮上沒有印字,但在本子內金屬麵上有“金城控股”的LOGO,本子分男款和女款,男式的封皮沒有包邊,簡約又簡單。女式的是藏藍色,包白邊,這是當初公司的女姓管理責要求的。

這個本子就是藏藍色的封皮,包的一圈白邊,沉沉的顏色一下子被跳出來的白色一掃,瞬間感覺不到壓抑。

一共三個本子,整齊的疊在一起。

手指覆在皮麵上,很軟,是觸而生溫的真皮。

把最上麵的本子拿出來,捏在手裏,他竟是有些不敢再看了。

明明心裏想的是不看,動作卻出賣了他的決心,或者潛意識裏的渴望戰勝了一時的軟弱。

反複的摩挲著皮麵,最終還是打開。金城控股的簡介還是幾年前的內容,看著那些企業文化的介紹,時間截止是2009年,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現在工作筆記本上的簡介已經把時間都寫到了今年。

再翻一頁是2009年的日曆。

下一頁是申萱的流暢有力的行楷,她的標點的句號總是畫得重重的,像一個多邊形。

“2009年12月3日-天氣-晴

婚禮結束了,終於有時間寫日記了,從今天起,我要認真的記錄金城的變化,不可以找任何的借口和理由偷懶。

今天給金城擦身的時候突然發現他過得好苦,像他這樣的大少爺,怎麽可以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好好洗個澡?

在熱水池子裏泡著,該是有多舒服啊。

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把他弄進衛生間,他是我的丈夫,我也不能讓其他人幫我脫他的衣服,合作著給他洗澡,他如果知道了,也一定會覺得很傷自尊。

我是他的妻子,應該保留他最起碼的尊嚴。

可是我把自己想象得太強大,手打了滑,差點把他摔在地上。

我嚇得悄悄的去找醫生,不敢聲張。害怕婆婆罵,雖然我知道婆婆罵得沒什麽不對,可是我還是怕,也許是還沒有習慣,以後習慣就好了。

醫生人很好,她來看過之後說沒有大礙,她說不會告訴別人,會替我保密,謝謝她。

醫生走了的時候,我拉著金城的手跟他說對不起,不敢哭得太大聲,我害怕鍾媽聽見,我害怕鍾媽去告訴婆婆我哭過,我害怕聽到婆婆說我哭喪。

我一點也不想哭喪,隻是眼淚忍不住,我想我才22歲,我還有時間可以變得堅強些,但我卻不能原諒自己今天如此莽撞,還好他沒事。”

“2009年12月4日-天氣-晴

房間裏的實木書桌實在太沉,我隻能推,也要花好大的力氣。”

“2009年12月10日-天氣-小雨

今天書桌推得比較快了,我的力氣應該大了些。今天給金城按摩的時候,差點困得睡著,真是的。”

“2010年1月7日-天氣-晴

今天終於將實木書桌搬離地麵從臥室搬到客廳,再搬回臥室三個來回,一個月的訓練之後,手勁終於大了,今天我小心的抱起金城,手一點也沒有打滑,他睡了這麽久,總算可以好好的洗澡了。

把他放進裝滿熱水的浴缸裏,給他搓泡泡時,問他,“金城,是不是覺得洗澡好舒服?”

他靜靜的,閉著眼睛,沒有回答我,我突然很難過,心疼得哭……”

耳邊如果還有什麽在呼嘯,一定是風聲,風刮得狂大,吹得他睜不開眼,一睜開全是漫天的沙,迎麵向他打來,衝進他的眼睛裏,裹沙的眼睛揉不得,摸不得,一眨一睜全是令人澀痛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