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絕地反擊(7)

申萱的出租車開到裴家大宅外,付了車費,她便下了車。

坐上電動車準備回梧桐苑,生叔的車子正好到了停車場,看到申萱便伸手喊了她,“大少奶奶!”

申萱抬手拍了拍前麵的司機座後背,“停一下。”

車子停下,申萱下了車,她盡力讓自己不要顯得憔悴,也朝生叔過來的地方走過去,隔得近了,她笑了笑,“生叔。”

生叔一直都是裴遠的忠仆,所以裴遠認可的人,他都會很尊重,笑問,“大少奶奶,這幾天在外麵玩得開心嗎?”

“嗯。”申萱心下泛疑,顯然家裏都不知道過去幾天他們發生的事,裴金城更不可能主動提及,不然生叔的表情不應該是這樣,“還好,就是玩得累。”

生叔擔心的看著申萱,“大少奶奶,大少爺的事,你別放在心上,他估計是為了那個大項目,老爺子早上還跟我說,看到你了,要跟你講講,不要跟他置氣,等大少爺回來了,老爺子會好好說他的。”

申萱心裏暖而酸澀,點了點頭,“我知道他的脾氣,不跟他認真,生意場上逢場作戲的事,我不當真。”

生叔看申萱隨意打量一番,他記得那日二少爺開車,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坐在後座時,大少奶奶就是穿的這身件白T,今天也是幹幹淨淨的,但是……“怎麽換洗衣服沒帶回來?”

“其實和金城吵了架,所以……”申萱輕歎一聲,苦笑道,“我的脾氣,哪裏是遇到他那樣對外宣布還忍得住的人,鬧了幾天了。”

“哎。”生叔道,“你去看看老爺子吧,這幾天被少爺氣得不輕。”

申萱跟生叔一同坐上去沁園的電動車,申萱一路沉默,生叔看了幾次,都咽下了話。

幾日沒見裴遠,申萱覺得老人的眼神愈發不似從前那般犀利了。

申萱向正在園子小池裏喂魚食的裴遠走過去,“爺爺。”

裴遠聞聲轉身過來,手裏一把魚食扔進水裏,拍了拍手,“阿萱,幾天不回來了。”

“嗯,出去玩著玩著……”申萱嘟了嘟嘴,挽著裴遠的手臂,有些撒嬌,“吵架了。”

合情合情的謊言,總是那麽容易讓人相信,可又有誰會知道說謊之人的心境究竟如何?

“等他回來,我要說說他,這幾天我打電話跟他說這件事,他都不幾句掛我電話,態度惡劣!我以前就知道他不服管,現在當了家主了,更了不得了,但我還不相信治不了他了!”

申萱笑得咧開嘴,攙著裴遠往主樓大廳走,“沒事,爺爺,您別多想,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們會說好的,您就安安心心的養養魚,種種花。”

沁園裏成盆景很多,大多是裴遠親手固定修剪的,申萱一路誇著裴遠的藝術水平高,樂得老人笑聲不斷。

申萱從沁園回梧桐苑便抱著雪球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正好是晚飯時間。

裴遠讓廚房給申萱送的餐,自己也到梧桐苑一起吃飯。

雖然隻有兩個人用餐,但氣氛並不尷尬,裴遠有很多話說,甚至一邊吃一邊講,這是申萱覺得裴遠越來越可愛的地方,曾經的裴老爺子坐在桌上,誰會沒事在餐桌上聊天?

食不言的規矩大家都懂。

如今不當家主了,倒是隨和起來了。

“阿萱,其實說到底,是爺爺自私,偏心了。”臨近吃完飯,裴遠說話的口氣卻越來越沉,並不似方才用餐時的輕快,這一句話,讓申萱微怔。

“爺爺?”

裴遠放下碗,拿了熱毛巾擦嘴,“阿萱,金城是我的親孫子,有時候他做錯了事,我還是一門心思的想為他開脫,我總是覺得做妻子要給丈夫更多包容,其實我這樣想,是很自私的,對不對?”

申萱笑了笑,很淡然的輕輕搖頭,“爺爺,您沒錯,如果我以後有孫子,我也希望孫媳婦更多的替孫子著想。但是我不一定會有您這樣寬容,我不一定會像您對我一樣去對我的孫媳婦那麽好,所以,嫁到裴家有您這樣的爺爺,是我這輩子最富足的資產,我很知足,甚至滿足。”

裴遠眼裏暖光慢溢,緩聲說,“夫妻之間,吵架是正常的,但金城這次為了和白家的大項目就做出這樣的舉動,我不欣賞,不讚成。可你作為妻子,不要跟他太強硬,夫妻之間有的矛盾,應該用一種溫和的方式進行溝通,你們兩個人都要強,到了節骨眼上的時候,誰也不讓誰,這不好。當然,在這一點上,金城做得尤為不好。”

“爺爺,我會跟金城溝通,您放心。”申萱胃口不錯,也顧忌不了裴遠已經停了筷。肚子餓得難受,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吃。明明說的話題很沉重,但她還是覺得此時應該以食為天,畢竟餓肚子的感覺非常不好。

裴遠看著申萱大口大口的吃飯夾菜,嘴角勾著,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皺紋都褶了起來,“慢點吃啊。”

申萱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

裴遠想著上次醫生說“大少奶奶精神壓力太大,造成嚴重嘔吐,這麽強的精神壓力,不適合受孕”,一想起這些話,他就覺得很是擔憂。

“阿萱啊,你要保持好心情,我等會跟金城打電話,讓他回來陪你,夫妻之間,吵歸吵,不能分開,等你們有了孩子,什麽問題都解決了,知道嗎?有孩子了,都不是難事。”

“嗯,我們一直都有這個打算,但是要孩子的事情,爺爺。”申萱生怕裴遠去自責禁園發生過的事,“爺爺,這是緣份,我聽我媽媽小時候跟我說過,懷我是因為避孕失敗,那時候都不敢要我,生怕藥物有影響,會是傻子,可是四個月照B超的時候家庭醫生說是女孩,我爺爺說什麽也不肯讓我媽媽墮-胎,因為算命的說我們申家估計三代下來,隻能有一個女孩,怕一流掉,就再也沒有了。然後我媽媽才把我生下來。其實這都是緣份,機緣到了,怎麽都會有的,哪怕避孕失敗都會懷孕。是不是,爺爺?”

裴遠大笑,“你啊!你這樣一說,改天我還得親自跑一趟海城,好好感謝一下你爺爺,當初要不是全靠他,裴家哪有這麽能幹的孫媳婦?”

申萱笑眯了眼,“爺爺您要是親自去,我爺爺得驕傲自滿了。”

兩人聊著聊著,申萱埋頭專心吃飯,有一陣沒有說話,哪知再抬頭時,看著裴遠凝她的眼神略帶茫然,甚至皺了皺眉,似乎在想著什麽。

她剛要開口,裴遠已經起身,往廳外走去。

心下起疑的跟了出去,靠在門內框往外一看,剛剛還坐在餐桌上的老人正在門外牆邊,為不讓人發現故意走得遠了點,摸出隨手一個本子,翻開,嘴裏喃喃念著,“住在梧桐苑的是長孫金城和長孫媳婦阿萱,阿萱愛吃炒的整個辣椒,不能讓廚房忘了,兩個脾氣都硬,要讓他們夫妻和睦,再生個孩子。”

老人停在這裏,自言自語的反問,“這個事情,剛剛我有沒有說?”他想了一陣,又繼續看本子,念,“讓阿萱好好管著金城,白烈旭這個人,是沾惹不得的。”

“孩子還是最重要,裴家的事業不是一天建成的,根基很穩固,可以不用花那麽多心事,但孩子是大事。”

本子“沙”一聲響,申萱忙往餐桌上坐去端起碗筷,直到裴遠也重新坐回原位,她小口吃飯。

裴遠蹙眉問,“阿萱,怎麽了?眼睛紅紅的?”

“剛剛,剛剛。”申萱鼻子酸到不行,她早就察覺到了異常,爺爺很早之前就愛說些重複的話,就變成嘮叨了,她還自為爺爺是因為清閑下來,返老還童了,“剛剛不小心吃到了一個好辣的辣椒,這段時間吃得少,有些受不了。”

“那別吃了,正好我都想讓你把辣椒給戒了,吃多了辣又不好。春燥,容易上火。”裴遠憂心的說道。

申萱心頭陡然一緊,緊握著筷子才壓住了心下升起的慌張,揉了揉眼睛,“好,我戒了,爺爺。”

等將裴遠送上電動車,申萱站在梧桐苑的門口望著車影消失在拐角處,才緊咬著嘴唇落下淚來。

她還記得春天的清晨,那個老人將早餐給她擺在桌上,一小碟一小碟的小菜,還有她愛的整個炒辣椒,那時候爺爺也是那般,用著語重心長的語氣,“最近啊,春燥,我們G城比不得海城,那裏濕氣重。吃點辣,還可以排濕,我們這邊的氣候吃多了辣,就會上火,上次醫生說你體熱……”

可是現在已經盛夏。

何來春燥?

這種痛心,像極了申家爺爺心髒病發之時的感受,是不求救無門的無力,是害怕失去的悲痛。

可是裴家,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還是說,隻有她一人發現了這些不對勁?

生叔也不知道嗎?

申萱站在梧桐苑門口,抬頭望著在視線裏已然模糊的天空,四麵八方湧過來的都是牛鬼蛇神,讓她惶恐不安,原來她的周圍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無論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強,還是無法泰然接受曾經翻手芸雨的一個老人,居然連他嫡長孫和孫媳的名字都需要記在本子上。

好記性比不過爛筆頭。

但也不至於如此吧?

阿萱喜歡吃辣椒,但是春燥,容易上火,想起這一段話,心被狠狠揪起。

視線開始清晰,因為蓄在裏麵的水已經滿溢被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