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能離婚

他穿衣服也是一樣,從來不會像裴金城一樣走出公司就扯掉領帶西裝,跟扔廢品一樣扔到後座。

他會一板一眼的穿回家,再洗個澡,再換衣服,他的一切都是程式化的。

包括他現在的笑容,不過裴遠早就習慣了,“爺爺,大哥找我有點事,想談談最近那個世界水上樂園,說是需要找的合作商太多,希望‘金銳控股’也能加入。”

裴遠冷冷的“嗯”了一聲,“要談公事也不用急在這一下,我去看看阿萱。”

哪知申萱的聲音從裏麵急著喊了出來,“爺爺,不要不要!不要進來!還在上藥,千萬,千萬別進來!”

“好好好,爺爺不進去。”比起方才對兩兄弟的冷淡,這時候站在門外對申萱說話的口氣倒算得上是慈和。

“你們還不走?”裴遠轉過身來,在裴金城和裴金城身上睨了一圈,不耐道。19SJt。

“啊?”裴金城心想,叫裴金銳走就行了,居然還加個“們”字!分明是叫他一起走!

裴金銳記得裴金城在老爺子上來之前說過的話,自然不敢招惹是非,他忍了這麽久,還怕多忍會嗎?“爺爺,那麽我先去公司了,大哥,我們晚上再聯絡吧。”

“好。”

等看著裴金銳離開,裴遠一瞬不瞬的看著裴金城。

裴金城摸了摸臉,“爺爺,我臉上沒東西啊。”

“嗯,你臉上沒東西,很幹淨,可以光光生生的去上班了。”裴遠道。

“等會申萱藥上好了,我送她回梧桐苑再去公司。”

“家裏這麽多下人,不用你幫忙。”裴遠婉言拒絕。

裴金城覺得這口氣怎麽有點怪?

“這三年多,阿萱沒有你的時候,照樣過來了,你在不在這裏,有什麽區別?”裴遠目光柔合,眸色中沒有責備,甚至帶著笑意,口氣也是頗淡,偏偏用詞極其刻薄。

裴金城突然覺得一股不舒適的感覺冒了上來,他一凜,隨口說了句,“您老隨意,我走了。”

裴遠站在病房外好一陣,又等小護士給梧桐苑打電話,小英給申萱送來了新的內庫和裙子換上。

裴遠這才進了診室,他對醫生的態度一向不錯,“何醫生,你們先去忙吧。”

何醫生“誒”了一聲,說了個“好”字,帶著三名小護士,出了診室。

裴遠就坐在診療床邊,申萱依舊趴著。

申萱一如往常看到裴遠一般,很恭敬,“爺爺。”

裴遠笑了笑,他有些胖,頭上的發很短,貼著頭皮,但是銀發如碎薄的雪末,卻因為顯得健康的紅光滿麵而讓他看起來並不那麽衰老,反而透著歲月磨礪下來的一種睿者之儀。

“阿萱,你在這個家裏過得苦,爺爺是知道的。”裴遠看著申萱,手掌便移到她的後背,替她拍著背,“今天聽著阿凱給你打電話,我才想起來,阿萱~”

裴遠聲音一澀,“你有三年多都沒有回過海城了,想家吧?……等這段時間養好傷,就接家裏人來G城玩,或者爺爺陪你回海城去看看你的家人,好不好?但是阿萱,你現在是我們裴家的媳婦,這邊也是你的家,知不知道?”

申萱趴在**,**著哭泣,她怎麽能不想家?那裏住著那麽多愛她的人,她聽著拍著自己後背的老人說,“阿萱啊,爺爺是來給你道歉的。”

申萱突然一怔,以為聽錯,腦子裏拚命倒帶,倒帶,回放,再回放,沒錯,爺爺說,來給她道歉。

為什麽要道歉?因為冤枉了她嗎?可是證據確鑿啊,她不相信爺爺是覺得她沒有參與綁架。

抬起頭,“爺爺~我沒有,我真沒有。”

裴遠左手拿著佛珠停止撥弄,右手抬手,拂著申萱的額頭,這雙蒼老的手,摸著她的頭頂,像曾經申老爺子摸過她的發頂一樣,充滿慈愛,“阿萱啊~”

“誒~”申萱心酸難抑。

“爺爺今天這樣做,也是被逼得沒辦法,若是沒有外人在場,爺爺是斷斷不可能讓你婆婆這樣打你的。”說到這裏,裴遠又歎了一聲,“你這幾年忙著金城的公司,這座宅子裏的東西又知道多少?”

“你以前是見過你二爺的,那是我的親兄弟啊,可是幾十年前分家的時候,我們差點把對方殺死,你可知道今天這一頓板子,爺爺是已經盡力了~”

申萱心驚,看著裴遠眼中的那些忽明忽暗的內疚,她咬著唇,嗚了一聲,“爺爺……”

裴遠的聲音一直都算和緩,他歎聲的時候,透著無奈,“阿萱,裴家有裴家的難處,不是因為你曾經傷過金城,爺爺就不心疼你,若說開始的時候,爺爺看你不順眼,那一定是有的。可這些年,爺爺也不是瞎子,爺爺就是心疼你,才用了家法,你二爺是巴不得把你往警察局送,你知道不知道?因為你現在把大房的生意經營得好,他就巴不得把你除掉。”

申萱點點頭,“我知道,白莎的媽媽說要把我送警察局的時候,他就站起來,想同意,可是爺爺,我不怕去警察局,我沒有做過!”

裴遠淡笑,“所以啊,我一直都說,你這丫頭,骨子裏就有那麽一股勁兒,這股子勁兒爺爺怎麽看,怎麽滿意。但是阿萱,去了警察局,就不是我們裴家說了算了,爺爺是有無數的路子可走,但省公安廳的一把手現在是他們白家操持著,爺爺就是要打個招呼,也不是一兩分鍾的事,怕是等把你弄出來,人都毀了。”

申萱不可置信的望著裴遠,唇瓣無法閉合,她想不到的是,挨頓板子裏麵的學問還有這麽多,是她太少管家裏的人際關係了嗎?

裴遠又道,“你不能什麽事,都爭個對或者錯!要學會保全自己,你保全了自己,才能辦法查到害你的人,你把自己給毀了,害了你的人就得意了,你知道嗎?”

申萱知道,爺爺這是相信她啊!爺爺居然是相信她的!

還有什麽比這樣的感覺來得更是暢快淋漓。

可爺爺說得對,她太計較了。

裴遠撫了一下申萱有些散落的發絲,給她順在耳後,像她的親爺爺一樣細致,他淡淡道,“你不要恨金城,其實他同樣清楚這各中厲害,若真是恨不得你去死,他就不會當時打斷你二爺的話,更不會同意執行家法,也不會在你二爺提出裴家家法二十杖的時候,以那麽快的速度把你抱走。他不把白莎穩住,白立偉就會心理不平衡,白家的人一不平衡,就會把氣往你身上撒,阿萱,有些事,不是你表麵上看得那樣簡單,金城沒你想的那麽絕情,那個時候家裏任何人都可以出來袒護你,獨獨他不能,因為我們手上沒有證明你清白的證據,惹惱了白家的人,鬧起來,是你吃虧。雖然我不能說他是一個好男人,或者保證他在外麵有沒有女人,但是他對自己的家裏人,一定是維護的。”

申萱在思忖著裴遠說的每句話,每個字,包括他的語氣和措辭,比如那些裴金城的舉動,他果真想得那麽周全嗎?

又比如後來那句“雖然我不能說他是一個好男人,或者證他在外麵有沒有女人。”

申萱覺得心裏咯噔一跳,爺爺是來暗示她什麽嗎?

“你看吧,不該想的,你又去想,該去想的,你又不想,真是,是不是婦人家都是你這樣的?哎~”裴遠這話說起來,倒有幾分縱容的寵溺在裏麵含著。

申萱麵上一紅,被爺爺窺破了嗎?“我,我,我又沒想什麽。”

裴遠佯作生氣的“哼。”了一聲,“我可是看了你三年多啊,你心裏想著什麽,我還是能看個大概的,看你那開始感動,後來疑竇叢生的模樣,就知道你把話的意思全集中到後麵去了。”

“爺爺~”

“我還說錯了?”

“……”申萱不吭。

裴遠見申萱不再作聲,沉慮須臾之後,用一重極閑散悠慢的口吻跟申萱說,“我們每個人,在一定的年紀,都會犯一些錯,有些錯可以說,知錯就改,失敗乃成功之母,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是有些錯,一旦鑄成,就成了永恒……阿萱,爺爺有一個要求。”

申萱有一種非常矛盾的預感,她有些不敢應裴遠的話,可一直對裴遠聽從慣了,便道,“爺爺,您說。”

裴遠閑散悠慢的口吻好似已經跑遠不知所蹤,這時候的神情肅然非常,“不管如何,不管如何。”他重複兩次後,像在說一個不情之請,“阿萱,你必須答應爺爺,不能跟金城離婚。”

“爺爺?!”申萱的眸子明亮璀璨,又有水光,盈盈中透著霧氣,霧像一層層的懸疑,讓人撥不開,吹不散,她不懂為什麽這個時候,爺爺要跟她提這樣的要求。

離婚?

裴家的婚姻是不能離的。難道有什麽變故?

裴遠輕輕喟歎了一聲,“金城有時候做事衝動,畢竟從小生活環境優越,再加上一直做事都總是成功得多,所以難免驕傲自負,他性子向來不喜歡被安排,被接受,最喜歡為所欲為,他動了離婚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他肯定也有跟你提過。”

申萱點頭,可是她沒有同意。

但今天,她想同意了。

可方才,聽爺爺一分析,她又動搖了,原來,他是想過要保護她的,隻是方式不同,即使不能分辨他的真情或者假意,但她仍然願意相信爺爺的說辭。

其實讓男人提出離婚,的確是有些丟臉,不是嗎?“他是提過。”

“你不能同意!”裴遠口氣雖然篤定卻略顯焦灼,他暗想,或許真的老了,總覺得自己駕馭不了這個長孫,明明這宅子裏個個看起來對他的態度都是孝順又敬畏的,他覺得這座宅子,就是他的天下。

而天下之大,必有龍者,也許是更替之時,難免心焦。

或許他不是怕駕馭不了這個長孫,而是怕變故出在這個這個長孫媳身上吧?

“你必須答應爺爺,你不能同意!”裴遠再次重複他的要求。

申萱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可是,金城執意如此,又怎麽辦?”

“那你就提出要分走大房三分之二的家產,並且拿回當年的嫁妝!他提出離婚,就要承受。”

申萱雖然吃驚,但依然再次相問,“那如果他也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