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她還不起

申萱走後,裴金城收到交警隊的電話,說順著監控,找到了給小孩信的人,並把視頻發給了他。

夜,梧桐苑主樓每一層的燈都大亮著。

申萱三樓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她將自己資料也一一整理好, 裴家的房間都很大,就像申萱和裴金城的臥室,站在門口一望過去,沙發,書桌,幾案樣樣都有。

百來十平方的臥室比客廳的功能還要齊全。

樓上的書房,申萱一直覺得是裴金城很私密的地方,所以,她不曾去好奇過,隻是幫他整理一下。偶爾會翻點書來看,會翻到白莎的照片。

這三年多,申萱為了方便照顧裴金城,她夜裏加班辦公的地方都在臥室,這張超大的書桌上,書,筆記本,平板電腦,都是她的。

東西也不是特別多,裝進一個紙箱裏,抱起來,她才一走出臥室,便看到裴金城走進客廳,她知道今天晚上他去應酬新上任的市-委書記了。

“去哪裏?”裴金城的聲音冰涼冷硬,站在那裏西裝和領帶肯定是在車裏,反正小英每天清早都要趁他沒出門之前去停車場拿他的髒衣服。

他唇線都是抿得涼涼的,看到申萱,他眸子裏還淬著餘怒未消的火星子,雖然他站在那裏依舊是倜儻之姿,可申萱還是感受到了他的酒氣。

“哦,回我的房間,早上讓小英收拾好了,現在搬上去。”

裴金城的眉宇烏密深濃,像硯台裏剛剛磨出來的墨汁蘸過似的,他微微眯眼的時候,眼睫又密又長的支在眼瞼上,瞳仁裏的精光卻能衝破那屋密長的障礙,刺得申萱一驚,後移一小步。

“還沒離婚,就想分居?”裴金城從申萱身邊走過,眸色微寒,話語淺涼。

申萱轉過身,將男人的背影都卷進眼裏,“你左右看我不順眼,我呆在這裏,你不堵得慌嗎?”

“堵?”裴金城一頓步子,適時轉過身來,身有酒氣,卻不顯醉態,唇線淺淺勾起的時候,倒有些惑人,“嗬,即便是堵,即便是要你搬,那也隻能我說了算,你憑什麽自作主張?”

“不過是順你心意。”

“你幾時學了心術?”

申萱把箱子搬回去,放在書桌上,抬手摁了摁額角,她才轉過身來,望著男人,輕輕一聲喟歎,“金城,我也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生活,很痛苦,我能理解。……我不是你的白莎,不懂你的心,安慰不了你……三年前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彌補,我隻能說,你高興怎麽樣都可以,直到你覺得夠了,這樣行麽?”

申萱的姿態卑微,連她說話的氣息都顯得力不從心,她怕自己會累,會倒,可是欠的債,總是要還的。

裴金城的損失,她還不起,所以,他想怎麽折騰她,她隻能悉聽尊便。

那是這三年來每一個日夜她能想到的,公婆總是跪在祖宗祠堂裏,三年來的每一個他的生日,宗祠裏的公婆要跪上整整一個通宵。爺爺會誦一整夜的經,念完後,淚流滿麵。

她知道,她帶給這一家人心理上的創傷和煎熬,她還不起。所以,她能給的,隻能是到她的,全部……

“我想怎麽樣都可以?”他走向她,雙手撐在她身後的書桌上,她便被他圈在他的臂間,“我如果說要離婚呢?”

“離婚?”申萱驀地一驚,裴家的婚姻是不能離的,她一直都知道,而且這些年她都已經將自己催眠了,她的婚姻這輩子都不可能離,哪怕他是一輩子的植物人,她到了一百歲,隻要他沒斷氣,她都要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這無疑是一個難以接受的提義。

就好象從小看的書,看的電影都告訴人們兔子是吃草的,可突然有一天,有個人告訴你,兔子從現在開始吃肉了,而且是吃獅子的肉的時候,這怎麽可以讓人轉變這個觀念?

“我不同意!”

雖然韓岐揚說,可以離婚,雖然那時候她也回答韓岐揚,離婚她沒有資格。

她沒有資格,主動權在裴家手上,可是現在裴金城提出離婚,她卻退後了。

她給他澆水,施肥,把周遭的樹都砍去枝椏,讓陽光照到他,讓他成長,如今,他長成了樹,卻要拋棄她。

對,她不同意!

她反手捏住書桌的邊沿,顫著聲,“我不同意!”

她看著男人打量他的時候,又像那天夜裏一樣,像要把她剖開,申萱有些害怕,沒有人受過傷害過後,麵對同樣的預兆會不害怕。

他的手機支到她的麵前,聽到他陰涼道,“打開。”

申萱心裏像放著一隻鼓,呯呯呯的敲了起來,才一滑開屏幕,裏麵就是一個視頻有程序沒有關,但是靜止了,需要重新播放才可以。

“播放。”裴金城淡淡的命令。

申萱預感著有什麽事情很嚴重。

視頻的拍攝角度應該是從高往低,攝像頭應該是靜止的,不像手機拍攝,因為畫麵雖然比較遠,但是並不抖動。

申萱眉頭越收越緊,這段路到底是哪裏?她什麽時候去過那裏?

畫麵中的人,簡直和自己太像了,雖然畫麵遠,但基本輪廓在,她幾乎能一眼認出那個女人便是自己,那女人的衣服,鞋子都是她的,不上班的時候,她的頭發基本就是簡單的在後腦勺紮根皮筋。

而且那條綠色的裙子,天,那條裙子是她訂做的,為了晚上的約會,她早早的穿在身上,連出去買藥,也是穿的那條裙子。

大綠,綠得那麽紮眼,風吹起來,裙擺像紗一樣飛起一些,像江南那綠如藍的春水漾起一圈圈的水波……

“建民路北,申萱。”裴金城澀然一笑,“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有試著相信你,即便那封信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不是你寫的,我也有想要試著相信你,但是這段視頻,你還想說什麽?白莎她到底怎麽了你?”

“金城!”申萱一下子像被人一下子抽去了筋,原來他相信過她,拉住他挽起的袖口,看著他此時終於有了疲色的鳳眸,她眼裏氤氳的水汽,搖搖欲落,“金城,不是我,不是我,你相信我。”

原本裴金城即便喝了酒,即便看了視頻,已經是鐵證如了山,他也沒有將事情告訴白莎。

申萱,總歸是他的太太。

申萱,已經是他的太太……

他痛恨的是自己選擇了相信她,可是事實卻與他設想的相反!

他想要暗地裏解決,他必須給白莎一個交待,但事情卻突然間用另外一種方式愈演愈烈。

當家裏幾房長輩,所有兄弟姐妹都聚到了祖祠的時候,申萱被季強勒令跪在青墨色的石磚上麵。

哪裏漏出去的風聲,跑出去的閑言,竟是找不到個頭。

隻知一大早,季強便已經怒不可遏的找到了梧桐苑,直接讓裴金城把信教出來,又叫上下人,不由分說的將申萱拖到了祖祠。

祖祠裏供奉著裴家的列祖列宗,一塊塊的牌位呈金字塔的形狀一階一階的擺著。

祠堂很大,有香蠟紙錢燃燒過的味道,家裏所有人都給祖宗上過香,裴遠一張古色的椅子坐在香供的左邊,椅子的扶手早已被摸得油光發亮。他悠悠撥著佛珠,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義憤填膺。

裴遠旁邊依次幾張椅子坐著他的二弟裴宗,及主宅大房二房三房的長輩,。

晚輩站在祠堂的右邊,均是俊男靚女。

這件事鬧得連裴家的表親都趕到了裴宅。

申萱突然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買凶綁架,蓄意傷害,有視頻,有信件,有證人。

申萱跪在地麵上,石磚不是現在的光磚,是幾十年前的石匠打的整麵石頭,整個裴宅都翻新過,唯有祖祠沒有大的變動,裴遠說祖宗住得久的地方有靈氣,不可隨意搬動,有一次屋簷有損,裴遠還請了大師誦了七天七夜的經才讓人翻整。

這樣,申萱的膝蓋便在幾十前鋪好的有些凸痕的石板上,隻感覺到一陣陣的疼痛正從膝蓋的表麵,一寸一厘的紮進骨頭,緩緩上移。

裴金城扶住額角,這陣勢看來今天大家都不用做事了,更讓他不舒服的是,這本來就是家事,即便申萱綁架了白莎,那也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要怎麽吵,怎麽鬧,怎麽解決,他們三個人就可以解決。

現在把表親都弄了過來,不但如此,還把白家的人叫了過來,不免對操辦這件事的母親有了些不滿,“媽,這件事,我們可以私下解決,你把旁的人叫來幹什麽?”

“白莎是證人,不把她叫來,怎麽知道我們家住了這麽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幾年錢前跟現在一點也沒變!”季強對申萱是極度不滿的,從申萱傷害過裴金城開始,就沒有看順眼過。

裴遠掀起眼簾,他看著季強,眸色是難以分辨的沉……

“反正不管你們說什麽,我是不會相信嫂子綁架珊姐姐的。”金悅嘟囔道,白莎單薄的身子站在裴金城邊上,望了一眼金悅,有些失落的輕歎了一聲。

“閉嘴!一個晚輩在祖祠哪有你說話的份!”裴顯甕叱聲阻喝了金悅。

裴金銳看著申萱跪在地上,她的身軀已經有些微微的打顫,心裏雖疼,但他想,布置了這麽久,不能心軟!這一關,必須要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