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她在……馬賽

裴金城並不想放棄,他無法想象申萱在知道申家破產潰敗時會變成什麽樣,他像兒時一樣伏在爺爺的膝上,央求,“爺爺,您讓我幫她一次吧,就這一次,隻此一次,好不好?”

裴遠沉默許久,蒼老的手摸到了孫子的臉頰,他的內心因為掙紮而痛楚,最後隻能喟然長歎,“豪門婚姻,責任大過於情愛,你若執意如此,以後必然遭劫!”

裴金城抬起頭來,望著裴遠已經發紅的眼睛,哽咽道,“爺爺,我知道,您就讓我遭一次劫吧,爺爺!”

伸手捧著孫子的臉,拇指輕輕揩掉他眼角的水漬,久久才道,“……她在……馬賽。”

裴金城聞言,耳朵裏嗡嗡響了一陣,待明白時,驀地一驚!

“爺爺,您?您怎麽知道?”裴金城猶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查了那麽久,一點頭緒也沒有,可是爺爺居然說在馬賽?

裴遠倒是很享受這一刻孫子這樣蹲在他麵前的感覺,似乎晚景兒孫繞膝,分外幸福,他坐直了些,目光淡軟,聲音緩緩,“四年前你被阿萱傷成了植物人,裴家剛開始是一定要把她送進法庭,做最重的判決的,當時你父親連怎麽把她弄殘在監獄裏都打點好了。榮方跟他的外孫江釗為了阿萱的事來過G城,江釗你還沒見過,那時候你昏迷了。對江釗,我很欣賞,所以一直都有聯係,而這次我正在查一個很重要的人,摸到一點線索,但線索堪堪就在江州斷掉,江釗如今調回了江州,所以我又跟他聯係得頻繁了些,希望他能幫我查一查。”

裴金城愈發的糊塗了,當初申萱的境遇,他能想象出來,秦家是裴家的姻親,他也知道,江家號稱東邊實力最硬的一座豪門,但裏麵的那幾個公子哥,他沒有接觸過,江釗?聽過,不認識,“可這跟阿萱在馬賽的事有什麽關係?”

裴遠慢慢解釋道,“申家人走的那天,你告訴我你去了機場查到阿萱換了名字,去了巴黎,當天晚上,我就跟須杉一同去了機場,調出了阿萱登機的證件信息,須杉幫我查到證件所辦地,是江州,是江州而不是海城,而和申楷關係要好的江州有權利的人,便是江釗了,不然當年江釗也不會跟榮方一起來裴家為阿萱求情。”

“我電話過去的時候,也是開門見山,江釗說他不能違背對朋友的承諾,我能理解,所以便又打了電話給申楷,將我已經知道阿萱的證件是江釗所辦的事告訴了他,並承諾裴家不會反悔離婚,隻是想知道她在哪裏,是否安好,也算放心。最後,是申楷自己告訴我的,希望我不要告訴你,因為阿萱說過,這輩子都不想再和你相遇。”

裴金城突然感覺有些堵著,那口氣堵得他心血管裏的血液都動不了了,她說這輩子都不想再和他相遇?

對的,她是不想的。

否則怎麽會走得那麽幹淨。

可他到目前為止,還不能完全接受這個事實,即便爺爺複述著她哥哥的話,他依然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說出這輩子都不想再和他相遇的話。

但是爺爺早就知道,卻不肯告訴他!

裴遠睨見裴金城眼裏複雜染殤的眸色,“你不用怨恨我,申楷也不知道她在馬賽什麽地方,因為她至今沒跟家裏聯係過,說是要等一切安定下來,才會和家裏聯係。”

裴金城騰地站起來,裴遠吐了口氣,背又往後一靠,道,“你可以去找她,但是不準動用裴家的錢幫申家!這是底線!”

裴金城此時退到斜對椅子的桌邊,靠在那裏,滿目疑慮,“爺爺?難道不想我把她帶回來?難道你對她沒有一點感情了嗎?我不相信您這麽絕情!”

裴遠眸底如寒淵一般深沉,道,“感情是感情,事情是事情。”說完,他繼續道,“你去馬賽可以,但申家的事,讓她自己解決,也好讓她反思一下,她已經26了,在這一個26年中,她做過多少讓家族左右為難的事?而她自己能為自己的家族做什麽?她是可以什麽都不在乎,但申家的人不會什麽都不在乎,她覺得自己苦,怪不得申家,怪不得裴家,隻能怪自己投錯了胎,誰叫她生在豪門?”裴遠蒼眸微微一眯,偏頭望著孫子的時候,眸噙笑意,“還有你,你也是一樣,怪隻怪你投錯了胎,生在了豪門,你要後悔都沒用。”

裴金城搖頭,對於這個問題,他似乎並不糾結,“爺爺,我沒有後悔生在豪門,我從小就知道,過得比別人優越,就應該付出更多的東西,想要自己的子孫更得優越,也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東西,這次我想去馬賽,申家的事,我絕不動用裴家的錢,行麽?”

裴遠蒼眉一揚,“好!”

裴金城隻知道申家已經出事這麽多天,申萱還沒有回海城,要麽就是申家把消息鎖得太好,要麽就是申萱真的沒和申家聯係,申楷在電話裏並沒有對裴遠撒謊,可不知道具體地址,他該如何去查?

早上開完視頻會議,坐在電腦前,久久的睨著電腦上的桌麵圖案,照片中是男女手拉手的背影,二人的背影用相機的光圈虛化,遠處的景看著也是蒙朧一片,有深秋迷人的銀杏成片的變成點點光斑,有一條被虛化卻仍然能分清的一條灰白色小路,彎彎曲曲的從他們手的下麵一直蜿蜒去向遠方,向沒有盡頭的地方伸去……

相機的對焦對在手上,兩手相牽分外清晰,躍然與整個畫麵之上。

女人纖指如荑,根根細白,男人的手掌是淺蜜色,比女人的膚色深兩個色階,大掌反過來輕輕包裹女人的手,反扣著女人手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潔。袖子是挽著的,他腕上的手表表麵正對鏡頭,放大後,時間定格。

女人小手在男人手中,唯有無名指上的紋身指環是深藍的強烈對比。

這張照片本來是手機屏保,後來影樓的成品做出來,在兩手相攜處的上方做了手寫體的白色英文字體“Forever”。

永遠嗎?

苦澀一笑,不過才一年。

電腦放在酒店,穿了身休閑裝,隨身帶了一個錢包和證件,便出了酒店。

馬賽太大,又與非洲交界,政治環境複雜,望著到處都各種膚色的人,裴金城的腳步開始不知道往哪裏放。

站在街心,看著人潮,裴金城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幼稚。

來找人。

連申家人現在難成那樣了,她都沒有回去,沒有聯係,他又如何去找,上哪裏去找?

他以前擔心巴黎的小混混會搶她的包,巴黎的警察太傲慢,她那種性子會受不了起衝突。

可如今站在馬賽的街頭,他更恐慌了。

這個地方比巴黎複雜上百倍吧?她在這個地方,到底是因為沒有安定下來不和家人聯係,還是因為遇到了什麽事?

他捂了臉,用的揉了揉,真是糟透了,他一點也不能亂想,一亂想頭皮都發麻,腦子都有繩子在打結。

如此湛藍如畫的天空,如此異國風情的街頭,一路都有帶著相機的遊人,對著鏡頭開懷綻笑,他卻沒有半分欣賞美景,留下紀念的心情。

走進報社,把錢包拿出來,一翻開,便看見一張貼在內夾上的大頭貼,像極了申萱賴著親他臉,他卻有些躲閑嫌棄的樣子,記得當時他說,“你看,女孩子家矜持點都不會,硬賴著別人親,多不端莊。”

那時申萱也從手提袋裏翻出錢包,撕下一張兩人嘴對嘴接吻的一張大頭貼貼在她自己的錢包上,拿到他的麵前同樣晃了晃,揚眉自得的說道,“這張照片告訴人們一個事實,當時你是自願的,哈哈!”

當時我是自願的。心裏一哽。

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希望能登個尋人。

才剛剛開口,他又把證件收回來,裝好。

如雲朗所說,她若執意要走,登報尋人,隻會讓她躲得更遠。

她為什麽會喜歡馬賽?舊港的風景怡人,澄藍的天空中無論是浮過雲層還是掠過海鳥,都會讓遊客舉起相機,將美好的景況收進相機。

裴金城沿著一條條的街,慢慢的走,隻要有店,不管大小,他都會進去看一看。

走得很累,卻不願意坐車。他知道,要麽找到,要麽放棄,也許在這個難上加難的過程中,他就會越來越失望,直到沒有一點希望,然後放棄。

一個酒吧,外麵放著板子,法語英語日語韓語中文都寫著“裝修中,暫停營業”。

申萱頭上綁著頭巾,拿著刷子,漆著酒吧牆麵,整個酒吧裝修基調也不是她喜歡的顏色。

她想做個自己喜歡的風格,酒吧正中間要做個小舞場,當樂隊演奏出令人激動的舞曲的時候,便請客人上台演繹一段恣意的Tango,淋漓盡致才好!

臉上沾著一點點的油漆,卻渾然不覺。

她哼著歌,“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唱著唱著又開始,“春天在哪裏呀,春天在哪裏,春天在那小陽子的被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