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四年前,我沒有到過G城,從未認識過你

裴金城看著最後一張信箋,末尾是四小段明顯的筆墨不同,“金城,你在眾目睽睽下對我說,謝謝我。”

是家裏的信箋,可最後這幾段,是她在這個房間裏,用賓館的圓珠筆寫的,無論怎麽寫,她最後的標點,都會很用力。

他看到紙箋上,一滴淚痕,已經幹涸。

除了淚,怎麽可以把那個“我”字,染得那麽模糊呢?

裴錦手裏捏著信箋,攥得很緊,但他隻是狀似平靜的,慢悠悠的扯下領帶,扔在地上,然後再次拿起手機,撥出去後,沉沉的吐了口氣,在語音信箱裏留言,“阿萱,聽鍾媽說你不舒服,我在酒店的房間裏等你,不舒服,我們就去看醫生,如果你覺得悶,覺得G城空氣不好,我們出去轉轉……”

他猛的掛了電話,呼吸開始急促,眼框緩緩的泛了紅,不是初初開始時候目眥欲裂的腥紅,而是被水漬泡過的紅腫,再次撥出電話,臉上有了癢癢的,熱熱的感覺,一道道的,連綿不斷的滑下來,他舔了下唇,聽到語音信箱的播報,又道,“阿萱,最近手頭上的事,都可以放一放了,上次我們出海的地方。”他停了話,緊緊蹙起眉,恨不得將兩道毫不相幹的眉擰到一起去。

握著信箋的手,靠住心口,用力的了頂,才頂上來一口氣,強行扯了個笑,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一些,“就是你過生日時,我們出海的時候,你跟我說,你好喜歡那個地方,我當時還告訴你,前麵有個島,你喜歡那裏,我們以後可以經常去,我把那個島買了下來,本來想等建好房子再帶你過去看看,要不然明天我們抽個時間,一起去看看?”

他的眸色開始焦急的環顧,卻站在房間裏不敢出去找人,他始終強迫自己相信,她會回來。

靠著梳妝台,坐下去,坐在地上,手上的信箋已經被他捏破,那隻手,抖得厲害,他竟有些控製不住,控製不住不讓其顫抖,重複的撥著那個永遠留言的語音信箱,“阿萱,你知道嗎?那個島上有淡水,我們以後每個月都可以去那裏渡假,又近,空氣又好,我們可以種幾畝辣椒,反正你喜歡吃,可以醃起來做醬,送朋友也可以,是不是?”

她說,她很不情願,卻裝作很享受的樣子。

她說,四年前的那冬天,她沒有到過G城,沒有去過紙醉金迷的夜場,沒有跟他發生爭執,沒有拿起那瓶琥珀色的軒尼詩砸向他的後腦。

那瓶軒尼詩,才喝了四分之一,她拿起那個瓶子的時候,手在發抖……

從未認識過!

那一點他們的開端,談不上美好,甚至惡劣的開端,她不要了。

壞的那些東西,她不要也了,可有些所謂的好,她也不要了。

“嘭!”的一聲響,接著“嘭嘭嘭”的聲音連著響起來。

窗外的夜空被突然爆破的煙花染亮,盛開出一大朵,慢慢變暗,接二連三的煙花接上來,繼續燃燒。

他坐在地上,望著窗外,看著煙花的花瓣刺眼紮心,眼睛頓感灼痛。

那些煙花璀璨爛漫,一朵朵的,顏色各不相同。

可他似乎從煙花的正中,看到一朵分外別致的突然炸開,綻放開來。

“26”的數字,在眼前遙遠卻又清楚的浮現,瞬間亮了整個世界。

“阿萱,生日快樂。”

那天晚上,她情緒激動,踮著腳掛上他的脖子,待他吃吃笑著摟住她的時候,她便得寸近尺的爬上他的腰,將她的頭淩駕於他的頭之上。

她一邊看著天空中煙花幻滅,一邊落淚點頭,眼淚都流進了他的發裏,吸著鼻子,抽著肩膀,“金城,謝謝你,好快樂,好快樂。”

她說喜歡那個地方,她說,她好快樂。

如今,“26”的數字熄滅,世界也跟著黑暗了。

專櫃小姐又開始在他耳邊開始推銷了,“中國就G城有一對,上海都沒有,昨天才到的貨……這一款戒指雖然價位相對高一些,但是這款戒指是在8克拉的鑽底刻了邱比特之箭射中雙心,先生如果細看鑽石,每個麵上都可以看到這個圖案,非常的精美,這樣工藝不是哪個品牌都可以做得到的,就是我們品牌,全球也就隻有幾枚而已。”

“女人家過生日,送戒指合適嗎?”

“如果是有傾慕之心,當然合適啦。”

專櫃小姐說,合適。

“阿萱,結了婚的女人,應該戴戒指,知道嗎?”

撐扶著梳妝台站起來,步履有些踉蹌的走向床邊,他記得她的旗袍放在**,疊得很整齊。

他胡亂的翻找東西的時候,似乎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地毯上,沒有大的響聲,但他現在腦子裏在回放那一瞬,似乎又有一點聲響。

地上亂七作糟的床單,被套,枕頭被他掀開,一樣樣的堆放到另外一個角落,又把搬出來過的床,搬回到原位。

地上恢複了初始的寬敞,幹淨。

賓館就是這樣,簡單得空曠。

空曠便一眼可以將四周看個透徹,可他卻把整個方間翻得混亂不堪,如今他想冷靜,然後屏住呼吸。

暗朱的錦緞彩鳳旗袍上,鑽石的光,明亮耀眼,紅與晶亮放在一起,清晰分明。

喜服,婚戒。

她一樣都沒帶走。

“結了婚的女人,怎麽可以不戴婚戒?”想著她如今空空的手指,他喃喃。

喃喃了數次,他有些站不穩,走過去,把地上的喜服和婚戒都揀起來。

她說她不喜歡,卻裝作很享受的樣子。

她不喜歡,他卻因為自己喜歡強迫她學著做。

她是預謀了多久了?她一定是預謀了好久了。

腦子裏一下子缺氧,斷線。

“嘣”的一聲,連身帶頭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身體很長,彩鳳的喜服抱在懷裏,他把戒指拿高,那顆鑽石,好亮。

女戒大鑽石的戒托有細碎的鑽,是個心型,卻在心型的尖端沒了碎鑽,似乎少了點什麽,他的戒指有個缺口,缺口處是細碎的鑽,不多,但如果把她的戒指和他的拚上,那個缺口剛剛拚好。

她的心尖上,全是他的碎鑽砌成的牆……

一對戒指,看起來毫不搭調,一個張揚高調,一個低調內斂。

可是專櫃小姐說,將妻子的心尖插-進他心垣砌成的牆裏,妻子的心便永遠都是丈夫的了,固若金湯。

如今隻有他的無名指上套著一枚男戒,他伴侶的戒指,卻在他的手中。

她說,我們以後都會有更美好的人生,你有白莎相攜到老,我也會找到一個稱心的伴侶。

他心裏一慌,拿著戒指的手有些忙亂的開始亂套。

男戒重新套回自己的無名指。緊捏住屬於她的那枚,從地上坐起來,他把精工蘇繡的喜服折好,裝進賓館房間裏準備好的環保袋,掌心裏捏著的戒指硌人得很,硌得連皮帶骨,連骨帶筋的痛,揩幹了臉上的水漬,往外麵走去。

然好連著。裴金城才一拉開門,便撞上迎麵而來的白莎和白立偉白烈旭還有文竹等人。

隨手把門關上。

“金城,你怎麽了?我到處找你,剛剛放煙花也找不到你人,雲少說你找阿萱來了……”白莎早就已經換了敬酒禮服,溫柔的細聲問,她看見自己的丈夫雙眼紅腫,血絲根根猙獰,問了前台,這是申萱住的房間。

他的眼睛為什麽會這樣?他手裏拎著什麽?他的拳頭裏握著什麽?她驚惶不堪,卻又不敢明問。

裴金城“嗯”了一聲,口氣冷硬淡寡,“我是來找阿萱,剛剛打她手機,她在外麵,我過去找她。”說完,已經越過白莎和白家長輩,獨自離去。

文竹一跺腳:“他什麽態度!”

白烈旭背一挺,喝了一聲,“裴金城!不要做得太過份!”

裴金城腳步未停,徑直沿著廊道往前,轉彎就能到電梯,馬上就能出去,沒有回頭,依舊是冷硬淡寡的口吻,“我做的事,沒一件過份的。”

文竹被一場婚宴弄得發作不得,此時看裴金城的態度便氣得衝過去,堵住了他。

裴金城眸白裏那些紅血絲像被火淬燒過一般,越來越可怖,“我還有事。”

文竹隻感覺自己心髒病快要發作了,“今天是你跟珊珊的婚禮,你這是什麽態度!你把珊珊置於何地?她十六歲就跟了你,還等了你這麽多年!你對得起她嗎?”

裴金城不耐道,“她要注冊,注了冊。她要婚禮,也給了婚禮。她想一輩子生活在裴家,我也沒說不可以。還要怎麽才算對得起她?!”

不待其他幾人怒氣衝衝及委屈不甘的衝過來,裴金城一把推開文竹,大步往電梯方向過去,摁了電梯。

電梯門才一關上,裴金城便力有不支的抬手撐在門框上,深呼吸的時候,他閉了眼睛,反複給自己洗腦,她隻是在外麵逛了逛,逛一下而已。

“我們以後都會有更美好的人生,你有白莎相攜到老,我也會找到一個稱心的伴侶……”

她向來都是這樣,喜歡說些不著四六的賭氣話,哪次不是把他氣個半死?

他為什麽要信她?

他才不會信她,他又不是傻瓜。

現在,全G城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太太,她還去找什麽伴侶,還什麽幸福?

四年前的冬天,她怎麽沒到G城?怎麽沒到那個紙醉金迷的夜場?怎麽沒認識過他?怎麽沒和他發生爭執?又怎麽可能沒拿起那個喝了四分之一的軒尼詩的酒瓶,砸向他的後腦?

這些事,她明明做過,明明做過的,現在卻說些胡話,說些混帳話,她居然說沒有過。

他甩了甩頭,捏著戒指的拳頭握得更緊。

四年前的那個冬天,她到G城,在那個紙醉金迷的夜場,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大膽而直接,她跟他搭訕,那口氣,一點也不淑女。

明明她傷了他,嫁了他,做了夫妻,現在她說,沒有發生過。

他不會相信她說的話,反正是不把他氣得七竅生煙她都不會罷休的,他清楚得很。

她興許是吃不慣酒店的飯菜,所以出去吃宵夜了。

心裏這樣想,但他已經走到了酒店值班經理室,人還未走到辦公桌前,便道,“我要今天晚上的監控。”

值班經理看到裴金城的樣子,著實嚇了一跳,今天晚上酒店宴廳被裴家包下來,每個員工都是知道的。

裴家嫡長孫竟然衣衫不整,喜服領口都敞著,像被撕扯過一般,頭發看起來有些亂,其他都可以忽略,但是他潮濕的眼睫,紅腫的雙目又是怎麽回事?

對了,還有他問話的聲音,是極力的壓製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