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淑女典範

她想了想,便又去敲申萱的門,果然,兩人都在裏麵,正吃著午飯。

申萱微笑著指著沙發,讓白莎坐。

裴金城微有詫異的問,“小莎,不是說中午不必過來了嗎?”

“嗯,金城,是我爸爸和叔叔說中午想過來看看,讓我早一步過來跟你們說一聲。”白莎坐在沙發上,清麗乖巧的麵容,齊肩的發,水盈的眸,溫婉的笑,坐姿也是淑女中的典範。

裴金城聞言,雙眉皺了一下,“他們過來?有事嗎?”

“嗯……”白莎看了申萱一眼,言詞閃爍著,“嗯,說是聊點家事而已。”

裴金城默了一瞬,對申萱說,“你再吃點,多喝點湯吧。”

申萱見裴金城像個沒事人一樣,便也不去應付白莎。

辦公室的門,連敲也沒敲的就被人推開,除了白立偉還能有誰?

“哎呀,金城啊,你們還在吃飯?”

“對啊。”裴金城把調羹一放,站起來,才抽了張紙巾擦嘴。

白烈旭跟著白立偉走進來,申萱站起來,叫了聲,“白叔叔好。”

白立偉和白烈旭光麵的笑著說,“好好好,沒打擾你們吃飯吧。”

“沒,剛吃完。”裴金城摁了秘書線,讓人泡茶,申萱便開始收拾沒吃完的飯菜。

白立偉看了一眼申萱,又看著剛掛了秘書線的裴金城,“我說女婿啊,是不是珊珊做的飯不合你味口了?”

裴金城看了一眼白莎,果然是又去告狀了,他揚著嘴角,“不是不合味口,是覺得阿萱太懶惰,想督促一下,以後總不能大太太的飯菜還不如姨太太做得好吧?”

白烈旭在白莎旁邊坐下來,“那倒無所謂,阿萱畢竟工作忙,也不好太操勞家事。”

申萱沒作聲,從白烈旭白立偉這些人到她辦公室進來那一刻起,她的眼睛裏就沒有一點起伏。

“當太太的,哪能不操心家事,裴家還沒這樣的先例呢。”裴金城並沒有往沙發上坐,而是靠在辦公桌邊,看著申萱收拾。

白莎輕咬了一下唇,白立偉臉色微微一僵,看了一眼白烈旭,白烈旭看著裴金城,他便把背往後一靠,氣勢便高了些,“金城,我們商量了一下,下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想把你和珊珊的婚禮給辦了,上次阿萱不是說了嗎?裴家姨太太的婚禮,都是大太太操辦,一想著阿萱要上班,所以我也就過來跟阿萱商量一下。看看這婚禮需要準備些什麽東西?”

申萱的耳朵像是一直被塞了棉花,這時候突然又被人強行扯開,讓那些聲音不得不往她耳朵裏鑽。

裴金城看到申萱將桌子收拾幹淨,正準備把盒子拿進衛生間清洗的時候停下來,然後抬起頭,原本明亮的眸子,如今眸底是空洞的平靜,她側了一身,對著白烈旭,是大方得體的笑容,“初八,是嗎?”

如此的從容淡定,似乎上次那個聽到白莎要辦婚禮便提早離席,跑到停車場咬唇哭泣的女人,是跟她不相幹的兩個人。

裴金城看著這樣的申萱,他的胸口,突然衝出一股氣體,震得他神經末稍都開始顫痛……

申萱幽淡平靜的眼,淡彎輕揚的唇,施過薄粉淺胭的腮,無一不彰顯著她的大度和素然。

不安的豈止隻有裴金城一個人。

連白莎看到如此安之若素的申萱,她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上次申萱的反映太過激烈,激烈到其他幾房的太太,姨太太都癟了嘴,跟著鼻腔裏哼出輕嘲的音。

以至於白莎都以為申萱又會像上次一樣大鬧一回才會罷休。

裴金城素來討厭女人幹涉過多,如果申萱在公司裏鬧開,拂了他的麵,那一定是會發火生氣的。

原來她算的東西,總歸差了一遭。

申萱如此得體,大方。

自己又該拿什麽來和她比?

白立偉和白烈旭也未料到申萱這脾氣突然會成這樣,上次當著那麽多長輩家人的麵也沒控製住,這小房間裏,又何需如此故作姿態。

在他們的眼中,G城的大太太鮮少有申萱那樣不懂規矩的,既然已經過了門,辦婚禮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幾人都還在苦思,申萱已經再次婉笑出聲,“白叔叔,你們如果覺得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便先訂下來,G城婚禮的操辦我還是知道些的,晚上回去,我再找鍾媽問問細則,放心好了。”說著轉身端起疊好的飯盒,“你們先喝點茶,我進去找盒子洗了再出來。”

“好,你先忙。”白烈旭的口氣,十成十的長輩。

申萱看了裴金城一眼,笑靨嫣嫣,“金城,你先陪著,我馬上出來。”

裴金城一口氣堵在胸膛口,團在那裏,噴都噴不出來。

申萱把飯盒一一放進休息室衛生間裏的洗手池裏,然後放了熱水,認真的抹洗著餐盒。

洗手池上麵有大麵的儀容鏡,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綰著職業精幹的發髻,一絲不苟的,顯得老氣橫秋。

明明現在時尚流行的,都是鬆鬆的髻。

鏡中的自己,有28歲了吧,或者30歲了。

可是她才26歲。

同樣是26歲,白莎看起來像個大一或大二的小女生。

男人素來喜新厭舊,對女人的皮相要求甚高,白莎倒是好的,看起來一點也不老。

是不是眼神清澈一些,眸裏單純一些,嘴角揚起點溫軟細綿的笑容,就會看得年輕點。

人若自作孽,便不可饒恕。

鏡中的自己臉上的笑容在放大,微笑,一點點的,頗有點隱隱的嬌羞。

再大一點,淺露貝齒,淡淡柔情好象從唇間綻放。

八顆牙齒的時候,是標準的禮儀,卻容易讓人如沐春風。

可是無論哪一種,她都無法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些。

印堂上似乎有一些揮散不去的霧霾,沉沉的壓迫著她,眼睛裏無論如何也蕩不起純淨的光,雜念太多。

反複的洗著餐盒,拚命的盯著自己的唇角,努力不讓它垮下來。

她要求自己,可以老成,眼睛裏可以不清澈,可以沒有天真,可以全無單純,但是,不能有痛苦,一定不能有痛苦。

長久的克製,讓她渾然忘了時間。

“阿萱。”

裴金城的聲音闖進來,她的心突然踩空,又瞬間站直一般。

鏡子中的男人站到她的身後,她的唇角還是笑靨款款。

“我這邊休息室裏沒有洗潔精,有點不太好洗,用熱水也要洗好幾遍,你在外麵等我就好。”

裴金城以為申萱會像上次一樣,躲開一個人哭,可是他看到的是這個女人在他進來的那一瞬便是笑顏。

“婚禮……”

他未說完,她便快速打斷,“我知道,初八嘛,來得及準備,放心好了,你先出去等我,洗個碗在旁邊看著,我好不自在。”

好不自在。

人不自在,心也不自在。

申萱下午的辦公室,很安靜。

該處理的文件,一個沒少。

直到最後一本文件簽完,她看了一眼電腦,打開網頁。

旅遊區的圖片,一張張美得令人不相信那是真實的。

她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相機,叫單反,有一種圖片工具叫PS,所以但凡放在網頁上拿來做宣傳的照片,都一定是美侖美奐的。

目光停留在法國馬賽的一張張圖片上。

港口的船泊密集卻又不顯髒亂,天空湛藍如畫,古堡一樣的房子修長蜿蜒的小路上,草木綠得像打了反光,花叢嫣紅姹紫。

外國人的頭發白得像雪,兩個老人年齡都將近八十了吧,他們攙扶走在一起,背已佝僂,枯枝起皺的手交握在一起,傾身交耳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眼睛明明已經到了晦灰的年紀,可是裏麵噙笑點起的亮光,卻可以把整條林蔭小路都渲染上四季交替最濃鬱的色彩。

不知道為什麽,白家的人來要求她辦婚禮的時候,她都忍得住,可看著這樣的靜謐無聲畫麵,她的眼睛開始酸痛。

馬賽。

好美的地方。

他醒了,也夠了。

白莎也回來了,婚禮也辦了。

等韓岐揚的事,全部辦妥……

有什麽關係?

不是她言而無信。是他先失信於她,不管是為了誰,一切都回到從前吧。

白莎還是他永遠的妻子,她不過是個過客。

雖然她的目光永遠都別想再次清澈,可是她還是可以選擇,努力讓一切回到最初。

電話撥給申楷。

那邊洋洋之聲衝破聽筒,傳進她的耳朵,“小混蛋。”

她聽著對方高興的聲音,眉眼也彎了起來,“哥,問你個事。”

“嗯,你說。”

“我現在的戶藉在G城,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辦出國?不來轉我G城的信息,我想去馬賽,可以嗎?”

電話那邊的人也不問因由,隻是沉默,沉默了很久,“小五,想好了嗎?”。

“嗯,可以嗎?”

申楷在輕輕的歎息聲傳過來,“我想想辦法,海城這邊做資料吧,不行的話,我會找江釗在江州幫忙。”她遲疑一陣,“哥,你知道的。”

那邊一聲哽滯,才道,“嗯,我知道,不跟不相幹的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