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科爾沁草原上, 百木齊發,草長鶯飛,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色。

林染此時正坐在和碩格格規製的車駕裏, 晃**著頭一點點的, 快要睡著了。

如今是康熙三十一年的五月。

她的身份是恭親王常寧府的三格格寧楚格, 與過繼到宮中的大格格都是庶福晉晉氏所生。七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都斷了氣又活過來的。

再活過來的,肯定就是林染了唄。

也就是說, 她都來了十年了。

康熙二十九年,寧楚格的親姐姐,也就是純禧公主,撫蒙嫁到了科爾沁。

康熙三十年, 喀爾喀蒙古內附,皇上在多倫諾爾與喀爾喀三大旗以及內蒙古的四十九旗王公貴族會盟。就是曆史上著名的多倫會盟。

會盟第三天有冊封。冊封之後, 肯定有賜婚嘛。不隻是公主會撫蒙, 宗室的格格們都是有可能的。

林染這個正當婚齡的恭王府三格格就是其中之一。

她被賜婚給郭爾羅斯前旗的劄薩克輔國公固穆的嫡幼子澈辰。

賜婚旨意一下, 林染就悟了, 怪不得十年了, 一點兒顧先生的消息都沒有呢。二格格十五歲就成親了, 她都十七了, 還沒定親。按理大格格都撫蒙了,同母的妹妹皇上再怎麽著也得給留京裏的。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嫁妝什麽的,是一直準備著的。賜婚旨意一下, 兩個月之後就隨著送嫁的隊伍出發了。七月出發,到盛京有禦道走, 還能快一點, 中秋是在盛京過的。

從盛京出來, 到吉林烏拉的吉林將軍駐地,九百裏的路程,沒有禦道,走得就慢了,再趕上下雪,路上結冰不好走,足足走了一個多月。到的時候,九月末了。

固穆的公爺府在距離吉林烏拉再往北四百五十裏的哈拉毛都王府屯,要沿鬆花江走水路,下了船再轉陸路,走十五裏,才能到公爺府所在。

大北方的,十月就入冬了,肯定不能走。送親隊伍在吉林烏拉住了半年,到第二年的四月,天氣暖了,才坐船,沿鬆花江下行。停停走走的,又走了大半個月。

這不是,到地方的時候,都已經是康熙三十一年的五月了。

輔國公固穆已經七十多歲了,親自到碼頭上來接的。品級上,林染這和碩格格比他高好幾級呢,各個方麵來說,都是下嫁。

老頭身體不錯,精神矍鑠。見了林染,行過禮,按慣例的又問了皇上、太後,王爺和福晉安。說起話來,聲音大到震耳朵。說起一年前在多倫會盟見到皇上的情景,哈哈的笑,一路上給林染介紹風景。

隻字不提未來額駙澈辰。

哈拉毛都在蒙語裏意思是茂密的森林,這地型和環境可想而知,就是大麵大麵的林子。間隔著來荒山,泥山和草甸子。時不時的還能看到蒙古包。

風景其實還不錯。

快到地方的時候,嬤嬤提醒林染注意禮儀,她才把車窗的簾子放下,乖乖的坐著打盹。

“格格,咱們到家啦。”

十五裏,很快就到了。

一撩馬車簾子,林染都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

一人高的土牆,簡陋的大們配個門樓子,連漆都沒有。此時門大開著,門口幾十個人在行禮。後麵的房子,哎喲那個寒磣人呀。

說起來也是青磚大瓦房,一眼能望到底,前院正房五大間,兩側有三間廂房,後院能再大一點。還帶著兩個跨院。跨院更簡單,連廂房都沒有,就三間正房。

這要是放在普通的百姓家,也是大戶人家的配置。可固穆好歹是國公爺呢。這……

不是都說,蒙古的這些個劄薩克都特別有錢嗎?怎麽回事?

眼前的情況,容不得林染多想,先應會過去吧。

下車各種的見禮,這些人裏,居然也沒有澈辰?

都見過禮了,也吃完了飯,林染都入住了公爺府裏最好的後院了,老夫人才斯斯艾艾的跟她說,“澈辰春上去納林河衛所巡察春耕,病倒了,一直在那邊養病,還請格格多擔待,過些日子等他好了,就打發人去接。”

得,還以為經過一個任務時空,把元靈養得好一些了,身子能康健點呢。

原來還是一個樣。

“不用麻煩了。咱們又不是漢人,沒那麽些繁文縟節,皇上賜婚的時候,我們就算是夫妻了。既然小公爺病了,我是他的妻子,當然該我過去照顧他。”

那感情好了。

人家固穆一點兒沒客氣,聽說林染想去照看澈辰,直接就打發人,把她帶過來的幾十車嫁妝又給裝上車,送她過去。

……

林染也不知道納林河在哪,隻聽著公爺府的向導說,有五百多裏路程。

大部分的路程是有小路相通的,狹窄的小土路,順著車轍走,路上遇到雨水,路就走不了。小雨能從草上走,大雨隻能就地搭了帳篷休息等雨停。

天氣好的時候,一天能走上三五十裏。天氣不好,寸步難行。停停走走的,過了拉林河,就是衛所。

遠遠的就看到河邊有一大片的蒙古包。

最大的一個帳子前,擺著一張椅子,上麵坐著一個蒙古貴族服飾的年青男人,等林染一行人走近了,才由旁邊的人扶著站起來。

“不錯,不錯,有進步。比上一次強多了。能站起來了。”

林染跟顧先生開玩笑。上回跟六阿哥成親的時候,他還起不了床呢。

可見元神修複確實有效果。

挺好挺好。

“過獎過獎。”

顧先生假模假式的客氣。

等把該走的禮儀都應付過去,帶來的嫁妝也都安排人收拾起來了。日常她用慣的也都在小公爺的大帳裏擺放好。伺候的人下去,剩兩口子單獨在一起,總算能說點兒悄悄話了。

把這十年的生活先聊一聊,講講都是怎麽過來的。

林染就還好,在王府裏努力營造出一個吃貨格格的形象就好,這樣老愛研究吃的就不奇怪了。嫁妝裏特意要求,除了兩大車的中藥,帶了足足三大車的香料,就更不奇怪了。吃貨嘛。

別的能做的不多,就看看書,做做女工。女工是上輩子她學了一輩子的,上手很快,隨便應付一下就好。

顧先生這邊做得可就多了。

他是固穆最小的嫡子,老頭大半輩子征戰在外,四十歲之前生了七個孩子,六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兒子是嫡子也是世子。五十歲以後,原配過世,續娶了如今的夫人,又生下了澈辰這一個寶貝嘎達。

這十年,他沒有繼承人的壓力,身體又不好,不能陪著老公爺到處跑。在家除了看書,跟部落裏投靠過來的漢人學漢話,認漢字,就是學耕種。然後大力的發現農業唄。

這些年,因著耕重的收獲一年比一年多,遊牧的部落到是越來越多人定居了。別看住著還是蒙古包多,但是已經有相當一部分族人,不再遊牧,改種田了。當然,牛羊該養也還是養,但有糧食了,圈羊更省力。

“為啥遠這地方啊?離家這麽遠。來之前我看過地圖了,姐姐也派人在公爺府等著。原來公爺府離科爾沁隻才一百多裏地。往北不遠就是查幹湖?那不是平原吧?那麽大的鬆嫩平原,哪裏不能種田?非跑這地方來?”

林染不懂就問。

顧先生隻能把空間裏更先進的,後世的地圖拿出來,指給她看。

“你看看這地方叫什麽名字?”

先在他們所在地標了個星號,再往東一點指了下。

“五常?”

是。

“提到五常你想到啥?”

大米唄。

“所以呀,我跑來這邊種地沒毛病吧?”

但是東北大米哪裏的都好吃,離鬆原那麽近,你跑五常來種大米?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你就說你到底啥目的吧。”

林染一點兒也不信,顧先生會那麽傻。

然後她就看著顧先生的手指平行著一路往東畫,一直一直畫到陸地邊緣了。點在一個位置上。

“海參崴?”

顧先生點頭,“對,就是海參崴。我打算去那邊常駐,建海港,造船,出海。”

哎呀媽,您這目標是星辰大海呢?

就您這身子骨?

“這不是你來了嘛。我這身子骨有個十年八年的,養到能出海,問題不大。”

得,她還是藥引子。

“但是怎麽去啊?”

離那麽遠。地圖上看都好遠好遠。

“都是郭爾羅斯部的土地,咱們可以每年往東轉移一段路離。一點點的搬嘛。造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得跟佟保打好招呼。還得派人往江南去,招工匠。要做得事情很多。”

這麽些年,老早都有計劃了。

佟保是現任的吉林將軍,駐地吉林烏位有船廠,北方的戰船都出自這個船廠,技術很純熟。

之前佟保可能還不怎麽把輔國公府的小兒子當回事,現在嘛,恭親王府的女婿這身份,他是一定會重視的。

“那今年就要搬家嗎?什麽時候搬呀?”

上輩子常跟著皇上東跑西顛的,林染一點兒都不怵搬家,早習慣了。雖然任務結束以後,感情的部分係統會稀釋掉,記憶還是會給保留的,也包括學到手的技能,都保留著。

“我得先養養身體,明年吧。明年咱們往牡丹江走。”

顧先生指著地圖,給林染說,他計劃的路線。從牡丹江往綏芬河再到雙城子,往前就到目的地了。

“哎喲,我看著就暈得慌,這又是山又是穀的,就是沒見著路。怎麽走啊?”

地圖很清晰,山山水水的好景致,物產也豐富。就是見不到人。

“慢慢走唄。路不都是人走出來的嘛!”

是。

路都是人走出來的。

你想去哪,我都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