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猛被刀子用“修神術”催入夢鄉,卻被海驕鬼一樣的嚎叫驚醒,待見了地上的弟弟,嚇得他彈射般從水裏翻起來,三兩步跑去抱在懷裏。

刀子疼得氣也不敢出,臉色慘白、眼淚直流,又擔心嚇壞哥哥,想安慰幾句又疼得說不了話,唯有緊咬牙關、捂著肚子,抖得象個赤身在雪地裏的人。

誰也沒料到是風江龍下的手,因為此時的他也蹲在一邊連聲詢問刀子怎麽了。眾人隻以為刀子突發舊傷,因此都惶惑不安地圍著。

小猛撫著弟弟的頭,“你怎麽了?別嚇我!發病時也沒疼得這麽嚇人哪!你怎麽了?怎麽了?”

小猛急得掉淚,海驕也泣不成聲,洪岩隻會“哎呀”不停,聞聲而來的安琪嚇得呆若木雞,風江龍則抖手抖腳,直到這時他才後悔不該踢刀子。

刀子許久才從疼痛中清醒過來,他看了風江龍一眼,終究欲言又止,轉朝小猛掙出一絲笑,“哥哥別愁,我好多了,隻是要在這兒多停會兒,等我能行氣了再走,好嗎?”

“別說話了,好好歇著,就是停一輩子哥哥也等你!”小猛把刀子放到安琪鋪好的草皮上,海驕俯身過來,“好好的,你怎麽突然痛了?是不是因為你給我的神通?”

“神通?”小猛驟然抬頭,海驕嚇得縮了一下,忙把看龍鱗的事說了一遍,然後本能般往後退了幾步,“都怪我非要搶龍鱗,逼得刀子拿個神通哄我,我照他說的做了,那些沒開的花全開了,接著他就叫了,我才知道出事了……”

海驕何曾這般怯弱過?她後麵的話讓大夥想笑。小猛卻笑不出來,一雙眼睛盯在刀子的臉上,刀子嚇得忘了痛,“不關她的事,我給她的隻是一些精氣,傷不了我,真的!”

小猛抬頭盯著洪岩和安琪,“你們當時在幹嗎?”

“我在洗皮靴上的泥,聽見刀子叫,我才過來的。”

“我在……我……我沒有……”安琪嚇得語無倫次,海驕白了小猛一眼,“安琪在洗澡,她是最後一個到的,你急昏了,隊長?”

“我昏了嗎?隻怕有個人才是急昏了!”小猛朝風江龍冷笑,“你還等著我來問你嗎?”

風江龍嚇得縱了一下,他碰了碰刀子,“快勸勸你哥哥,他又要發火了!”

刀子忙伸手去拉小猛,小猛輕撫弟弟的手以示安慰,待見風江龍也拉著弟弟的手,氣得他怒目咆哮,“還不滾到一邊去等我!”

風江龍嚇得把刀子的手抱在懷裏,“我跟他鬧著玩的,你何必認真?”

“是嗎?”小猛淡掛冷笑,“那麽你也不必認真,我也隻想跟你玩玩。”

風江龍愣了愣,“別騙我了,你是要打我吧?”

小猛冷笑,笑著笑著卻哭起來,“風江龍啊風江龍,當初為了救你,洪岩的脊背讓人剖得見了骨頭,我的腦袋也差點被你開了花,早知要救的是這麽個人,我該讓你跟那群機械殺手一起毀滅!你拿我的女朋友擋槍口,讓我弟弟去垂死掙紮,你還屢次累傷他,現在又對他下了這樣的毒手!你說我公報私仇,好,我不白背這個名!刀子是我心尖上的人,我用了所有的心血去愛他,我不舍得他受一絲苦,不願他有一點傷損,你呢?你在逼我殺人!我不想再考慮勝男的感受,你也別想再利用刀子的善良為你說情,今天我要殺你,誰也攔不住。”

小猛後麵的話很慢很輕,慢得象死神悄悄靠攏的腳步,輕得好似催命的符紙落在人的心上。

風江龍嚇得魂飛魄散,他抓著刀子的手卻望向隊友們,當目光落到海驕身上時,他如遇救星般撲到表妹腳邊,“你也忍心我不明不白地死嗎?我是你表哥啊,咱們……”

“閉嘴!”海驕踹上一腳,“少跟我攀扯,我隻怕給人知道我們是親戚,你倒好,生怕毀不了我的名聲!告訴你,今天隊長不殺你,我也要大義滅親!”

海驕回身去拿槍,洪岩朝風江龍搖頭,“兩位師父說我的心太軟,沒想到你將他們駁倒了。再跟你處下去,我會成鐵石心腸!”

安琪也哀聲歎氣,“出發前,哥哥讓我多照看你一點,說你性子衝動、脾氣不好,但他希望多一個朋友,還說你身手不錯,是個切磋的好伴。誰知你辜負了他,更辜負了隊長!你忘了他在你宿舍裏說的那些話嗎?也許你不懂一個男人幹嘛那麽苦口婆心,但是除了你的父兄,誰會這麽對你?你真讓人寒心!”

“都聽明白了吧,風江龍?”小猛沉肅道:“這就是對你的公審,我現在可以鄭重地宣布審判結果,對你實行就地槍決!”

風江龍兩眼發直,隨即號啕大哭,他使勁搖著刀子,“你怎麽不說話?你說話呀!他不是說公審嗎?你是受害者,你才最有發言權,你不起訴我,誰也判不了我的刑,你說話呀!”

眾人好笑又好氣,刀子說過,風江龍是魔界霸主,如果人世真有邪魔歪道的地界,那麽風江龍無疑是最合格的界主。

沒人會憐憫這樣的“邪魔”,除了刀子,他向小猛伸去一隻渴盼的手,小猛忙握住,卻不改初衷,“你不能再為他說情了,我不受理此類辯訴!”

刀子咬咬下唇,“可是哥哥,他說的對嗎?我是可以發言的人,對嗎?”

眾人見他忍著痛、喘息著說話的樣子,誰也不忍心斥責和勸阻。小猛沉默半晌,終究點頭,“他說的也不全對,但也有一點說得過去的理由。不過我已經說了,我是公報私仇。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擅存惡意的人,但我不能再讓他呆在我們身邊,他不敢隨意碰我的隊員,卻能夠一再地傷害你,知道為什麽嗎?有句話說鬼怕惡人,他是吃定了你的善心!這豈止是對一個好人的傷害,根本是對這人世所有的美好發起了挑釁!我們不能為著善良去廻避,而要為著善良去應戰,否則會被徹底擊敗,但不是敗在惡魔的刀下,卻是敗在善良的手中,明白嗎?”

“明白!”竟是隊員們齊聲的應答。

風江龍仍在哭他得到的判決,刀子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喘息道:“哥哥的話,我已經明白了,可是師父說過,天理昭著、善惡有報;人心雖強,人力有限;強循因果,反遭天遣。他傷了我也害了他自己,我現在已經沒有能力為他啟封解毒了,幽活草就在溪邊的崖壁上,他就是得了解藥,我也救不了他了,這已經是他自尋來的惡報,咱們就不必再行判決了,從他傷我那時起,他就給自己判了死刑。”

刀子的話帶著病痛的顫音,卻象一個破天的響錘,敲在眾人的心上,如同一個啟示人們隻可向善的敬告;砸在風江龍的頭頂,卻象死神砍下來的一把斧頭。

是啊,還有什麽能悲哀過自己為自己重判死罪?又有什麽能可歎過自己為自己一步步挖掘墳墓?

此時的風江龍已完全崩潰,他象灘爛泥似的趴在地上,沒了邪魔般的咆哮、也沒了哀鬼般的哭嚎,他甚至沒了後悔的意識,隻有死亡的陰影迅速籠遍他的身心。

他無數遍回味著刀子說的“活著多好”,於是他向刀子投去哀盼的目光,可是刀子的另一句話立刻響在耳旁,“他給自己判了死刑”,於是他頹喪了!望著崖壁上那蓬青青的幽活草,他不由伸出手去,一句話閃電般重新傳來,“他就是得了解藥,我也救不了他了”,悲哀呀,他第一次覺得最可恨的人是自己,於是他想起小猛的那句話——“你如果不是恨別人,就一定是恨你自己,隻有這種人才會總在仇視的圈子裏!”

風江龍開始真正地去感悟從前的點點滴滴,他開始相信,孟小猛也許沒那麽可惡。他抬起一雙淚眼望向小猛,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閃現,“對,隻有他!他能救我!”風江龍竊笑,而後狂笑,聽來似哭似笑。

大夥把他當瘋子打理,沒人想去理會他那忽東忽西、莫明其妙的舉止。海驕去生火,準備給刀子燒點熱水;洪岩去開肉罐,打算給刀子補點營養;安琪按著刀子的指點,在附近采些可吃的野果;小猛守在弟弟身邊,時而給他擦汗,時而順著他的意思輕輕按撫。

“哥哥別擔心,我很快就能行氣了,隻要使得了右手的**,我就保得了你們。”刀子把小猛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信你感覺一下,是不是有熱氣在我丹田處遊走?”

小猛抽回手來,“我信的,你連騙騙邪魔都心裏不安,何況是我?別說話了,快點好起來我才喜歡!”

刀子點點頭閉了眼睛,小猛怕影響弟弟打坐練氣,悄聲踱到了溪水邊,望著潺潺的清流,他想起出發前勝男那雙含淚的眼睛,還有她壓抑著哭腔說出的那番話——“小猛,江龍第一次執行這麽艱巨的任務,你要多幫他,我不求他有功,但求他無過……”

“唉……”小猛暗自沉歎,“勝男啊,不知是他辜負了你,還是我?”一份沉沉的悲哀從小猛心底生起,但他知道這份悲哀的真正主人是杜勝男。

“隊長!”風江龍第一次這麽稱呼小猛,倒把小猛嚇一跳,不過他清楚得很,這不是風江龍發自內心的呼聲,而是一種為了活命而暫且妥協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