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扛著挖鋤、手提揚鏟的人是來盜墓的。他們的身形鬼祟而沉著,腳步輕盈而穩重,可見膽色不錯。這是盜墓行業的首要條件,沒有膽量,你怎麽白手起家,一夜暴富?不過有人知道他們是初入此行,白纖素的墳裏沒有珠寶,他們要來挖假死的同黨。

“快挖!”發出命令的應該是這支盜墓隊的“隊長”,其他三人聽命行事,他悠哉樂哉地在一旁監工。

一陣風過,吹來個輕飄飄的影子,鬼一樣立在四人麵前。其中一人的膽色立刻被否決,他甚至沒看清這個“鬼”的臉就暈了過去。另外兩個施工人員顯然也處於極度恐懼的半死狀態,還是“隊長”問了一句象樣的話,“什麽人?”

刀子麵帶微笑右手一揮,那兩個來不及暈倒的人總算暈倒了,怎麽說這也是刀子的仁慈之舉吧?他可不忍心鬼一樣地嚇唬別人,可他做不到兩全其美,恐懼的人安靜了,不信鬼的倒恐懼起來,但他不愧是“隊長”,還能想到跑,可他跑得了?有著真正隊長職稱的人抓住了他。

“你不是夢緣舞廳的調酒師嗎?啥時改行盜墓了?白纖素在哪?”

調酒師的素質很好,他很快就從中了“鬼道”的恐慌裏調整過來,但他不看小猛,隻瞟了刀子一眼就別過臉去打算沉默對抗。

“你跟著陸中天起什麽哄?”小猛慢條斯理道:“這趟渾水不好踩喲,作亂是死罪。我知道你一直混幫派,頂多是個社會敗類,可你要是真跟亂黨講義氣,我馬上就能給你換個身份!”

調酒師翻個白眼,照舊垂頭不語。刀子彎腰問他,“我哥問你的事你知道不?別傻了,快說吧,真被定成亂黨你就活不成了!”

調酒師狠狠地瞪了刀子一眼,意思很明確,我死不死關你屁事!

刀子有些委屈,小猛微微點頭道:“看來你中毒不淺,真想為亂黨視死如歸了,好啊,我成全你!”說著拍拍刀子的肩,“老弟,這個人沒用了,殺!”

“啊?”刀子愕然,急得使勁去推調酒師,“聽見沒?我哥下死令了,你倒是說呀,別讓他以為你沒用了。”

調酒師不勝其煩,但耐性可嘉。刀子越發惶急,“你這人是咋回事?我不忍心殺你是怕你家裏人傷心,你又不是亂黨,幹嗎為他們賣命?不是為了一點點善因,我怎麽敢得了主命而不動手?你就別讓我為難了,行不?”

調酒師的耐性徹底完蛋,猛地甩開刀子站起來,“我說你煩不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講究的就是義氣!你懂個屁!一看就知道你沒混過,都象你這樣,江湖規矩還不亂套?說我讓你為難?這成啥事了?真是的!”

刀子的耐性也不錯吧,現在也完蛋!

“你才不懂!我沒混過都比你明白什麽是義氣!師父教過,義乃正道公理,出正道入邪途是背義之舉,反公理揚魔威是害義之行。世人多以義氣自詡,若誤入旁門以義害義,當視為奸惡邪徒,除之以正義名。你好意思說義氣?是非不分助惡逞凶,你就是以義害義,我不追究你玷汙了義氣的名聲,你倒來怪我!”

“莫名其妙!”調酒師翻個白眼,隨即朝自己豎起大拇指,“我在道上是出了名的講義氣,多少朋友肝膽相照,全憑義氣打包票!你算老幾?道上無名、江湖排不上字號,教訓我?你還不夠格!”

“你簡直冥頑不靈!”刀子怒氣衝天,大有扳不倒對方勢不甘休的架式,“我不跟你比什麽字號資格,也不管你跟什麽人肝膽相照,但我要告訴你,陸中天不是好人,他殺父囚母,天理難容!縱人行凶惡行昭著,糾集黨羽塗炭生靈,夥同亂賊禍國殃民!你想想看,他做了那麽多壞事,你還跟他講義氣,居然好意思跟我誇你在江湖上的大名?要是讓道上稍懷正義的人知道了你的行為,我看你還怎麽混?”

調酒師氣得哇哇叫,刀子暫時取勝,一臉得色。對於小猛來說,弟弟跟人鬥嘴是稀奇事,堪稱弟弟在處世之道上的質的飛躍,這種事必須關心,他擇處地方坐下來,準備好好欣賞這場意外的鬧劇。

調酒師在第一回合敗下陣來,此時已亂了陣腳,“你一個無名小子也配來教訓我?說你不懂,你還硬充內行!道理一套又一套,全都有漏洞!咬文嚼字誰不會?君子不記人過你知道嗎?陸老大以前做過什麽我不管,他現在跟兄弟們一個鍋裏吃飯,同道走路各行其事,江湖規矩是有難必幫!我帶著兄弟們到這兒來,也是君子急人所難!白夫人慘遭誣陷死裏逃生,我們這是行俠仗義,陸老大的酬金,咱是分文未取,他是好漢,我們也不是孬種!別說下個死令,就是五馬分屍,我也不會出賣道義!”

“你……”刀子急得半天才罵出口,“你好糊塗的喲!陸中天跟你們講義氣,還不是為了把你們變成作亂工具,你現在不計較他的過去,等他在南部發起暴亂,那時你後悔都來不及!君子急人所難也要取義而行,不分黑白與狼共舞,還說什麽好漢道義?白夫人誤入歧途一樣中了惡人的奸計,你們不是救她,而是害她!陸中天的陰謀一旦得逞,你們都得死!還**湖呢,沒頭腦也該有經驗吧?我都替你急呀……”

“瞎吼啥?”調酒師義形於色,“白夫人在咱龍虎堂作客,兄弟們也在給她籌劃報仇的事,陸老大這幾天忙得團團轉,你們是哪條道上的?瞎捅蔞子,不怕吃不了兜著走?”

“報仇?”刀子納了悶,“她有什麽仇?”

不消說,第二回合刀子輸了。調酒師得意道:“捅蔞子了吧?啥都不知道還瞎攬事!”

“我……”刀子理不屈,詞倒窮了。

小猛這才站起身來,撫撫弟弟的頭,轉向調酒師道:“你聽好了,回去告訴你們堂主,他再跟陸中天糾纏不清,別怪我提前清剿你們龍虎集團。還有,告訴你們堂主,白夫人是南部剿亂將軍雷鳴的妻子,窩藏這樣的逃犯,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調酒師大驚失色,“她……她是……將軍夫人?哎呀呀,這次可捅了蔞子了,那……咱堂主要是問起你是誰,我……咋說呢?”

“你知道我是誰?”小猛似笑非笑。

調酒師拔Lang鼓似的搖腦袋,小猛淡淡一笑,“那不就結了!”

“啊?”調酒師不得要領,刀子耐心指點道:“我哥的意思是說,你們堂主問起來,你就說不知道,明白不?”

調酒師連連點頭,見手下已被喚醒,忙又催又趕地逃奔而去。

刀子回身收拾好被刨亂的墳土,肅立墳前合十禱祝。小猛聽他嘀哩咕嚨地念念有詞,待他行事完畢才好笑道:“白天不是吊問過了,還不夠啊?”

刀子勉強笑了笑,“哥哥雖是取笑,但我再次憑吊倒也真的是稍作補充。夫人尚在人世,我白天不過枉盡人意,此時墳中卻是個枉死屈鬼,她果然弄假成真,卻是死於我手,人死如燈滅,此世的所有功過隻待後世來判定。我補上一道‘鎮冤咒’,隻是望她死靈早出魔控罷了。”

小猛不置可否,岔上大路發動起車,突然好笑道:“我說你怎麽跟他吵起來?原來是巧意審訊!”

“什麽巧意審訊?”刀子有幾分委屈,“我沒跟他吵,講道理嘛,可惜沒講贏!”

“誰說的?大獲全勝呢!”

“哪有?我讓他戧得沒話說!”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咱獲得了情報,你不跟他吵,我怎麽知道他是龍虎集團的?又怎麽知道夫人在龍虎堂?更不可能知道陸中天想借龍虎集團東山再起!當然嘍,也不可能知道你還擅長攻心!”

“攻心?”刀子怔了怔,心想,若說我跟那人理論是攻心,你那日誤手重創我心脈舊傷,也算得攻心了吧?要是讓你知道那一拳使得我預計的康複之期被延至百日之後,又該算得我攻了你的心?最好這百日內不需動用禦氣,否則出了什麽事,就不曉得是誰攻了誰的心了……

小猛不知弟弟心中所想,見他歪靠著似已入困,便開了空調,車內暖和起來。車窗外,夜色迷離,遠處市區的燈火燦若繁星,有明有暗、或彩或淡,就象這世間的顆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