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將軍到首府大樓開會去了,風夫人也不在家,接待小猛兄弟的是風將軍的小女兒,不過她取來相冊後似乎接了男朋友的電話,匆匆忙忙地約會去了,客廳裏隻剩下一個老媽子。

小猛細細翻閱相冊,老媽子湊上來道:“孟隊長,將軍交代過這事,他早把相片取出來夾在了最後一頁,還說你來拿的時候方便。”

“謝謝你,劉媽。”小猛找出相片,看也不看就給了刀子,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不敢看——媽媽的樣子一直在他心裏,卻象一個結不了疤的傷,不能碰,風一吹都會痛。

刀子雙手捧著相片,看得象個近視眼。劉媽湊上去瞟了瞟,“喲,這男的俊女的俏,老天太會配了,是你們的父母吧?”

刀子先是笑,接著一愣,“劉媽怎麽知道我們是兄弟?又怎麽知道這是我們的父母?”

小猛被弟弟逗笑了,劉媽也笑道:“這不明擺著的嗎?孟隊長和這相片上的男子一模一樣,你又跟這女子相象得很,不就說明你們是一家人?”

“真的?”刀子樂不可支,轉問小猛,“我長得象媽媽,真的嗎?”

小猛心裏發酸,隻能點頭。劉媽一麵續茶水,一麵嗔道:“那還有假?你要是個女娃兒呀,別人看見這相片,還說是你倆拍的!”

刀子有點害羞,心裏卻很高興,眼睛盯在相片上都快看傻了。小猛卻瞟著不遠處的案桌,“怎麽將軍會撫琴嗎?我看見那兒有張古琴。”

“那是夫人的,我們將軍呀……”劉媽欲言又止。

“是啊。”小猛笑道:“將軍事務繁忙,哪有時間撫琴?夫人尊貴高雅,你們肯定常飽耳福吧?”

“夫人也不常彈,彈起來倒真好聽!可惜夫人一彈琴,將軍就會到書房去,不知怕煩還是咋的?不過有一次我撞見將軍在書房裏……哎喲,瞧我這嘴,說啥呢!”

“這有什麽?”小猛不以為然道,“懷念故人,誰都會傷心的。”

“喲!”劉媽吃了一驚,“孟隊長都知道啊?”

小猛點頭,劉媽這才長舒一口氣,歎道:“我就不明白了,夫人這麽好,將軍怎麽還想著別的人?而且是個蒙著臉的怪女人!”

“這麽說,劉媽見過那個女人?”

“這個嘛……”劉媽朝門外飛快地瞟一眼,放下手裏的抹布,湊近小猛,壓低聲音道:“哪裏見過真人喲,那天夫人在院裏彈琴,我不是無意撞進書房去了嗎?說起來真嚇人,將軍守著一幅畫像哭得跟死了親人似的。我就是瞟見那畫上的女人才知道將軍外頭有人。不過那女的好像是死了,我聽說將軍續弦的時候有個條件,除了要長得好,還要會彈那種琴。夫人就是符合了條件才嫁進來的。你說那女人要是活著,將軍能不娶她?想起來就讓人好奇,蒙著臉幹嗎?長得醜怕嚇著人還說過去……”

“她不醜!”

刀子突然來上這麽一句,劉媽嚇得滿目怔忪,同時一臉狐疑。小猛嗔了弟弟一眼,“怎麽又犯傻?我跟劉媽說別的事呢,沒說媽媽,剛才劉媽也說了媽媽長得很好,你怎麽聽話總聽一半?”

刀子含糊應著,小猛辭謝出了門,刀子忙跟上去,行不多遠,忿忿道:“這下我知道了,風將軍就是負心人!”

小猛不悅道:“記住了,有些事一定要擱在心裏,做我們這行,稍微的疏忽和點滴泄露,都會帶來災禍!”

刀子愧疚不已,“是我太莽撞,若非哥哥巧言掩飾,隻怕我已闖下大禍。”

“今日所對之人倒也無關緊要,隻是你要記住了,以後行事務必沉著,本來我不想這麽要求你,但是日後很多事,我可能隻有你一個幫手,所以從現在起,我要以精衛隊員的規範來要求你,明白嗎?”

“明白!”刀子立正挺胸倒也象個軍人,小猛不由笑了,卻又沉肅道:“既然這樣,我就先出道考題,你解得了,我讓你跟我一道做事,解不了,你就到木屋去,直到我來找你。”

刀子不免緊張,怔了半天才咬唇點頭。小猛沉吟片刻,望向遠處道:“有這麽兩個人,他們情同手足,一直為正義而戰,有一天其中的一個突然背道而馳,並且之前沒有任何提示,從此兩人正邪各立,咱就用正者和邪者來作區分。後來,邪者突然要跟正者聯手,你說正者該怎麽辦?”

刀子怔了一下,隨即一臉哀怨,“不是這樣的,我不信你是真正的邪者,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會跟從,直到我死。”

好家夥,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麽了!小猛暗裏讚歎卻微覺傷感。刀子更是個敏感的,一把拉了小猛的手,“哥呀,真那樣的話,你可千萬要小心,你既說了不能有稍微的疏忽和點滴泄露,那我肯定是不能去看你的,隻求你說的‘聯手’那天快一點,我……我……”

刀子說著就哭,小猛心裏發酸,嘴上笑嗔,“幹嗎呢?一道考題嘛,答對了還哭啊?別耍賴哈,頂多讓你跟我一起做事,不過你要學著遇事多動腦子,還有,一定要懂得防人之道。”

“防人?”刀子抹淚笑道:“防誰?”

“防……我……唉!”小猛哭笑不得,耐了性子道:“這麽說吧,我們的環境呢,並不單純,麵對的敵人更不簡單,保護不了自己就完不成任務,攻守並重是我們行動的宗旨……”

“攻守並重?下棋嗎?”刀子興奮得臉色發紅。

小猛無奈笑道:“不用下了,我輸了!”

“哪能呢?”刀子興興道:“我從會下棋就沒贏過,以前在穀裏跟師兄們下,他們都說贏我沒意思,後來在飲馬河村跟你下,三盤都讓你殺得片甲不留,今天你說攻守並重,是要教我下棋吧?”

小猛啼笑皆非,“洪岩說你講故事會跑題,我看豈止是講故事?咱在講執行任務的基本原則,你扯哪去了?算了吧,人教人呢不見得有實效,讓事情來教你吧!”

刀子悵然,隨哥哥朝將軍家走去。

小雨接待了兄弟倆,小猛奇怪她怎麽今天沒上課。“不可以逃學嗎?”小雨吐一下舌頭,開始抱怨,“也不知是誰的主意,請來個政教講師,長一付僵屍樣,眼珠都不會動!什麽衣服在他身上都象掛在衣架上,說話不打標點,講的內容枯得死人!那種課誰想上?”

“政教講師?”小猛奇道:“是必修課還是選修?”

“啥都不是,隻針對申請參入軍籍的學生,課程的考核評分已經納入二級政審,不是他講得太沒水平,我哪會裝病逃學?”

“不會吧?”小猛竊笑,“講師級的人物應該差不到哪去,怕是人家講得太深奧,你聽不懂才說沒水平!”

“我聽不懂?”小雨差點跳起來,“是,我是聽不懂!他深奧,深奧到家了!笑什麽呀,小猛哥?你以為我真的膚淺到連對基本詞匯的理解都成問題?實在是他講得太爛,不信啊?我給你學一段!”

小雨說著就清了清嗓子,地將身子一挺,然後板起臉孔,也不知是她故意誇張了講師的動作還是事實如此,對著小猛和刀子點頭的動作也象個用鏍絲扭起來的機器人,語速時快時慢,果真不打句逗,“各位同學,不管是軍醫還是軍政護理員,你們首先是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但要學會分析形勢,一切言行不能離開正確的思想指導,戰爭與和平時期都不能放鬆警惕。根據總部防亂治安會議精神,你們不隻是救治員,還應該是平亂的後備軍。南部的和平來之不易,每個人都有維護的職責,更要嚴密抵擋不良誘惑,高明的醫術不難掌握,正確的思想卻不是人人都有……”

小雨學到這裏顯然是氣不夠用了,卻又忍不住地笑道:“你們說說,他這講的什麽嘛?沒個主題就算了,當我們白癡啊?什麽的正確的思想?他的思想才有問題!言詞閃爍神情鬼祟,跟特務似的,有的同學懷疑他不是真的講師,我的同桌認為他有精神病,我倒覺得他象個巫師,有些話搞得人心惶惶,有的同學都不敢交第二道申請書了!你覺得呢,小猛哥?”

小猛笑而不答,轉問弟弟有何看法。刀子怔怔道:“真要我說的話,我倒覺得他講得還算明白,就小姐學的那幾句,大概是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要審時度勢而為,懲惡揚善而止。還有,不以世亂而自亂,不因世清以為無患,要時時自省、事事自律,身端心正不入歧途……”

“高見!刀子同學,哦不,孟講師高見!”小雨哈哈地打斷刀子,繼而一本正經,“你有問題,腦筋上的問題,但不要緊,這世上有很多人跟你一樣,而且你用慌,我有個朋友專修精神科,改天我介紹你去……”

“去哪?”刀子有些緊張。

小雨不料他對這玩笑是這般反應,小猛則有幾分幸災樂禍——跟我弟弟開玩笑?蒙了吧?

小雨的確蒙了半天才笑出聲,連連自責選錯了玩笑對象。刀子仍莫名其妙,小猛肅對小雨道:“他的課你以後不要逃了,管他講什麽,幫我留意一下他在學校裏的情況。”

“嗯嗯!”小雨鄭重點頭,剛想說點什麽,院裏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