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從來就是惡者行凶的掩護,也可以做善者懲凶的幕布。

小猛和洪岩毫無阻滯地進了逐鹿別院,在地下室門口,一個黑臉漢子朝洪岩點頭哈腰,“將軍,請到休息室,我馬上召集人員,不知您想在哪兒抽查?”

洪岩擺擺手,“不必了,我隨機看看。”黑臉漢子連聲諾諾,將二人引進一間閃著炫燈的訓練室。洪岩指著小猛,“這位是上麵派來的考查官,今天由他檢驗訓練成果。”

“是!”黑臉漢子肅敬道:“改造計劃昨天已全部結束,人員編製已經排了號,是從一號開始還是由考查官點名?”

小猛有心探聽殺手訓練的更新課程,佯裝不悅道:“你應該先匯報改造成果!”

“是是是,”黑臉漢子果然被震住,“訓練第二目標和料想的一樣,成果十分可喜。這三十五名機械殺手都順利地接受了機動改造,從此沒有痛覺、沒有感情,達到了冷血的滿意效果。他們腦子裏裝有晶片,一旦發出操控密碼,就能按令出擊。在他們心髒附近,已經成功地裝配了‘起死器’,就算被殺死,他們也能還擊十分鍾。”

這話讓小猛二人心生寒意,想到自己曾被列入改造範圍,怎不令人後怕?如今將麵對如此凶冷的敵手,怎不讓人驚心?今晚勢必毀了這群半人半鬼的家夥,否則他們會是精衛隊最強勁的對手。

小猛指著靠門站的一個殺手,“讓他出列!”

黑臉漢子忙送來一個小本子,“請考查官照密碼發令。”

小猛接過來一看,上麵全是操控這群殺手的密碼,他對應著序號叫出了那個待查的殺手——一個二十四、五的光頭男子,此人麵無表情,目光呆滯,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能證明是個活物。

小猛將密碼本還給黑臉漢子,然後對待查的人發出擊殺命令。殺手頓如遭了電擊般撲向小猛,動作快如獵豹,行為凶似餓狼,呆滯的目光變成兩把鋒利的刺刀,直射小猛全身各處要害。

小猛的招術也是又快又準——殺手力大無窮,小猛巧勁取勝;殺手直逼要害,小猛閃躲無誤;殺手拳腳剛猛,小猛伺機相對——兩人一殺一搏、有來有去。戰者心神合一,觀者觸目驚心。

小猛正覺對方有些懈力,卻覺寒氣撲麵而來,未及思索,他翻飛在殺手身後,寒氣緊追而來卻慢了一步,小猛打中殺手的後腦,可是寒氣隻頓了半秒就直抵小猛前心。

“放!”黑臉漢子嚇得帶出了嘰聲,洪岩也驚跳起來,小猛低頭一看,匕首的刀尖已微微嵌入胸口的肌膚,絲絲刺痛令他心寒不已,若非黑臉漢子發令及時,自己怕要吃個透心涼喲!

“考查官的搏擊精妙絕倫,令人歎為觀止。要不是經過改造,他們很難是您的對手。”黑臉漢子這番恭違帶著些許自我炫耀,他向洪岩請示道:“是不是去休息室坐會兒?”

洪岩“唔”了一聲,小猛緊隨其後,快出門時,瞥見一個身影,刹那的驚愕讓他打了一個冷戰,“是他?”

休息室裏,洪岩暗示小猛撤退,小猛止住他,對送咖啡來的黑臉漢子道:“我想四處巡查一下,你陪將軍坐會兒。”

“是是,出門直走是訓練房,左拐是機房,右進是住宿間。”

如此殷勤的指引讓小猛暗裏好笑,那就依他所言,小猛進了機房,十五分鍾後,他拷貝了陳思報的私密文件。藏好磁盤,進了住宿間。這是一排整齊的臥室,分作七格。每格的設施都很齊全,有單獨的洗漱間和各自的床櫃。小猛摸到十三號殺手的床邊卻毫無發現。這幫家夥的用具一模一樣,他沒法確定自己的懷疑。

出了住宿間已是十點差兩分,在外待命的隊員肯定急壞了,但他被這個意外的情況絆住了腳,洪岩此時也不清楚他心中所慮,該如何做到毫無遺漏?

時間每一秒的流失都讓小猛備受煎熬,如果貿然改變原計劃,這群殺手將成為最大禍患,倘若依計而行必然負罪終生。唯今之計隻有看洪岩的了。

踱回休息室的一路上,小猛都在反複審度洪岩的應變力,這個年青而不具實戰經驗的隊友能反應出自己的變更嗎?又能不露痕跡地配合自己嗎?關鍵是他能安全抽身嗎?

諸多疑慮讓小猛思量不定,然而時間緊迫,不容他多作考慮。

“回來了!”洪岩一抬頭就發現隊長神色微妙,他不由暗裏緊張。

小猛更緊張,但他保持著微笑,“訓練情況很好,隻是今天的抽查不足以讓我向上部作滿意匯報,所以將軍,請允許我留在這兒多作一些查驗,不知您意下如何?”小猛說了這話,覺得心在嗓眼裏跳著踢踏舞。

“應該的,上部對這件事很重視。”洪岩的心跳不亞於小猛,但他的演技也不遜色,“你就多呆一晚吧,我嘛……也該找個地方睡覺嘍!”

小猛懸心落定,黑臉漢子要給張雅靜打電話,洪岩忙攔住,“不必通知她,就這樣去!”黑臉漢子以為將軍要給情人一個驚喜,其實小猛二人是怕撞個正著。洪岩自往前去了,黑臉漢子討好地要親自送將軍去,小猛讓他留下密碼本,待他出了暗門,小猛分秒未擱地召來十三號殺手。在休息室明亮的燈光下,他終於看清了這人果然是勝男的弟弟,風江龍,也是他失蹤未歸的隊員。

小猛對風江龍下了外出命令,其他殺手也不敢阻攔,他帶著風江龍出了暗門,在大廳裏,他收到安南的緊急傳喚——陳思報正往別院趕來!

時間刻不容緩,他對海驕下了引爆令,當他帶著風江龍往大門邊跑時,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一股氣Lang將二人砸在院壩裏,從暗門湧出來的煙塵撲散而來,兩人被籠罩在一團火藥味中。

小猛回頭一看,別院的樓身嚴重傾斜,眼看就要倒塌,此時身邊衝來一張摩托,頭盔下露出安南那雙清澈的眼睛。小猛讓安南帶風江龍先走,他則躲在暗處,果然有兩個幸存的殺手從廢墟裏爬出來,但很快死在他的槍下。

待確定沒有生還者後,小猛下令各處的隊員撤退,但他幾乎同時收到安南的傳喚——風江龍跳車逃離!

回到金頂別墅,小猛清點了人員,隻有洪岩沒歸隊,安琪沒停止過呼叫,一直不見回應。時間十一點四十五分,大夥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焦愁與疲憊把這七張年青的臉熬滿了皺紋。

小猛搓掌捏指、來回踱步,突然奔到安琪麵前,“你收到過奇怪的電波嗎?”

安琪把監聽打印的波網圖看了一遍,“十點二十五分收到過一段無法破譯的電文,但能確定是陳思報發的。”

小猛的心往下一沉,一陣寒悚令他身子一抖。大夥立刻從他的神情捕捉到不祥信息——洪岩可能遭遇不測!

“我去找他!”海驕往門邊跑,安琪追上她,“我也去!”

“都回來!”小猛站得象根木頭,聲音卻帶著怒氣。

“你還有臉發火?”海驕攥拳跺腳,“都怪你!為什麽改變計劃?你說!”

“是啊!”安南也怨道:“陳思報出發時,我就給你們發了信號,距離別院三公裏,我暫時堵住了他,但一直收不到你的撤退令,他的車胎都換好了,還是不見你的信號,我不得己製造了一場車禍,可是到了別院,洪岩不見了,你卻讓我帶個陌生人走,誰知他跳車跑了,摩托也衝進側溝。你倒說說看,究竟在幹嗎?”

大夥向小猛投去質疑的目光,小猛懊惱道:“是我的錯,我失算了一種情況,到了地下室我才發現風江龍也在那兒。”

“什麽?”勝男抓住小猛,“你真的看見江龍了?”

小猛點頭,神色一派頹喪,“為了帶走他,我才不得己改變了計劃。洪岩撤出別院時,大概就是陳思報遭遇車禍的時間,安琪收到的密文一定是他對殺手頭目發出的警報,洪岩也可能是因此遭遇危險,而風江龍跳車正是殺手頭目的遙控指令。”

“你說什麽?”勝男的指甲掐進小猛的肩頭,“你是說……”

小猛別過臉去輕輕點頭。

“不!”勝男象隻受傷的母豹,她的悲憤帶著沉肅的抗議。白草一麵拍撫她,一麵盯著小猛,“你確定嗎?也許看錯了。”

“我見過江龍的照片,那個殺手……”

“不!江龍不會的!他不會背叛精衛隊!他不是那種人!”勝男把照片湊到小猛臉上,“你再看清楚點!你肯定認錯了!”

小猛穩住勝男的手,“我沒說江龍背叛了精衛隊,他是被迫,甚至是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他們強行改造的。江龍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所有機械殺手都是無記憶、無感覺,甚至沒有感情,正因如此,我才會設法將他帶出來。機械殺手太可怕,我必須對海驕下爆破令,但我不能炸死自己的隊友。他的中途逃離也是毫無自知力的行為。如果你還信我,就不要絕望,我跟你承諾,一定還你一個健康的、正常的弟弟,好嗎?”

勝男淚如泉湧,大夥也才明白了小猛的意圖,都在愧疚之餘多了幾分感佩的情懷。

象是刮來一陣颶風,門被“砰”地衝開,陳思報的身影一出現,隊員們擁了上去,誰都知道,洪岩回來了!

小猛一把抱住——洪岩的背上有一道恐怖的傷口,皮肉向外翻卷,卟卟冒血的間隙裏露出隱隱的白骨。

誰也不問話,搶救和包紮是首要工作。小猛的止血手法準確而得當,白草的包紮技術也很高明。將洪岩扶進臥室後,小猛出了門,但他很快帶回來兩個人。

花白頭發的老者是軍政醫院院長,著名的外科醫師王潤清;另一位是個年輕女護士。受雷鳴的指示,這兩人是目前可靠的救護員。

“問題不大。”縫合好傷口後,王潤清這樣安慰小猛,但他的笑容刹那凝固,“你……你是孟傑?……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原來他一接到命令就帶著護士隨小猛到了這裏,其實還沒看清小猛的臉呢!

小猛微微一笑,示意他別吵著洪岩。王潤清忙點頭,囑咐護士觀察病人情況,然後隨小猛到了客廳。隊員們擁住他,七嘴八舌地詢問洪岩的傷勢,他連聲說著放心,小猛捧給他一杯茶,“院長,您認識我爸爸?”

“豈止認識?論輩,你們都該叫我爺爺,你們的父輩哪個不喊我一聲幹爸?為什麽?他們的命不止一次地讓我搶回來過!我的幹兒子們個個英勇,都是了不起的護城士,留下你們這群火種,讓我看看你們是不是也一樣非凡?當然,今晚這種事少在我麵前出現,都懂嗎?”

大夥笑而點頭,覺得這個爺爺既慈祥又可愛,從他言語中流露出來的關切與疼護讓原本陌生的關係親近起來。大夥爭相報著自己的名字,每個人都親熱地喊他爺爺,海驕最調皮,緊挽著王潤清,“爺爺,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嗎?”

“不記得囉!我隻知道海威有個女兒,天生的男娃脾氣,從會走路就舞刀弄棍,整天抬把玩具槍喊衝喊殺,見了穿製服的都叫將軍,每次都要請示任務,你嘛,我就不記得了。”

大夥哄笑,海驕還一臉認真,“那就是我呀!”

“知道知道!”王潤清撫撫她的頭,海驕還要調皮,女護士下樓來了,“爺爺,**完了,情況很好,咱回吧。”

海驕兩眼一瞪,“你是誰的女兒?怎麽不歸隊?”護士莫明其妙,隊員們卻知道海驕的急性子又鬧了誤會。王潤清這才介紹道:“她叫花夢,是我嫡親的孫女。今年剛分到軍政醫院,因為三級政審合格,所以可以做你們的護理。但我還是那句話,希望她別派上這方麵的用場。”

花夢跟隊員們一一握手,伸到小猛麵前時,見他呆呆地,花夢有些尷尬。

“隊長。”白草悄聲提醒,小猛這才握了握那隻柔若無骨的手,“很高興認識你,我代表精衛隊歡迎你加入。”花夢淡淡一笑,算作答應。

淩晨兩點,爺爺和花夢回去了。擔任護送任務的小猛回到別墅時,隊員們已酣然入夢。他腿軟骨酥地栽到**,卻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眠。

“什麽是雛鳥計劃?天地變動圖是幹嗎的?還有那個拆合計劃,內容是什麽?至於藏械圖,倒可以顧名思義地理解為躲藏槍械的地形圖,照規劃書裏所說,它應該在邊城應對黨手中,要得到它雖然必費周章,但也不是毫無頭緒……”

諸多問題象一把把大錘,接二連三地敲打小猛的腦子,他想起在地下室拷貝的文件,但他的身體不想動彈,漸漸地,頭腦也渾濁起來,眼前卻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近了,近了,是花夢。好美!

小猛從心底讚歎,她那天使般的麵容帶著超凡脫俗的風彩,雙目是粼粼秋水,蕩著溫善的光波;雙唇是含露的花瓣,吐著麝蘭的芬芳;打結的發辮是烏瀑翻飛的Lang花,纖柔的身姿是煙雲幻化的仙影;微舉手,吹來三月春風,喚醒沉睡的百花沐浴不眠的陽光;略抬足,蕩滌人世的塵土,指引悲苦的人心踏入天國的腳步。

小猛抬起愛慕的眼睛,懷著敬畏的心情,想輕喚她神聖的名字,卻怕因此獲罪而噤不作聲。突然,一個黑影向天使刺去一刀,小猛忙擋在花夢跟前,冰冷的匕首刺入小猛的心髒,他卻看清了殺手的臉,是風江龍!

此時身後傳來媽媽的哭喊,“猛兒你躲好,媽去抱弟弟……”隨著一聲爆鳴,小猛的眼前又出現那具焦黑的屍體!

“媽媽!”小猛掙紮著哭出聲來,一道柔和的燈光照進眼裏,原來是惡夢一場。他喘息著半坐起來,把台燈擰到最高亮度才發現自己已大汗淋漓,胸口被刺破的地方隱隱作痛。他胡亂找塊藥膠貼上,看看表,六點差五分,別睡了吧。他到洪岩的房間坐了一會兒,然後進了書房。

電腦前,小猛一一審閱拷貝來的東西,一份名叫“虎鬥”的文件掛住了他。這時勝男進來了,兩人盯著屏幕看起來。

“風江龍無疑是最好的殺虎工具。一旦他的改造完成,精衛隊員將是他的首殺目標。即使失敗,他也是死在自己人手裏。這是個有趣的遊戲,規則由我來定,結局也難逃料想。他的成功將是我向上部回報第一密令成功執行的可喜消息;他的失敗也無疑是對精衛隊和雷鳴的有力打擊!”

文件的落尾是三個黑體特寫:“殺!殺!殺!”

勝男撫胸大喘,久難平息。小猛將磁盤取出來,“這個交給你,江龍交給我,好嗎?”

勝男怔怔點頭,仍憂心忡忡。

“放心,我了解江龍的情況,我這就去找爺爺商量,相信我!”

勝男欲言又止,終究隻能點頭。

小猛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去,“洪岩醒了,記得給他吃藥,花夢昨晚留下的,我擱在床櫃上了,紅蓋的兩顆——”

“知道了,你去吧!”勝男將他推到門邊,望著他遠遠地去了,才輕歎一聲掩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