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剛跨進隊所中院的洞門,小猛就望見宿舍門口有個身影,那份熟悉的負疚感立刻湧上心頭——那個在門前徘徊不定的人是勝男的媽媽。

是的,杜小鵑一到隊所就打聽孟小猛的住處。海驕睡下後,她已經在小猛的門前站了一個多鍾頭。她當然是為了兒子的事,要來問問如今的精衛隊隊長。

小猛快步上樓,一麵開門一麵招呼,“是杜阿姨吧?快請進屋!”

刀子慌忙泡來茶水、端來果盤,卻被杜小鵑一一推開,她看看刀子,又看看小猛,“你們倆誰是隊長?”

小猛忙答應,杜小鵑撇嘴冷笑,“這是你的家,你不必站著說話!”

小猛懷揣忐忑,臉上越發恭順,“阿姨是為了江龍的事來的吧?要不是有事耽擱了,我該早點回來跟您解釋……”

“解釋什麽?”杜小鵑不冷不熱地打斷小猛,“你扣了江龍三年軍薪,我不怪你,可你不該輕信那個提供他罪證的人,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那人是誰?”

小猛怔了一下,刀子則一口咬了自己的手背——哥呀,這事你還能當麵扯謊嗎?

是的不能!小猛深吸一口氣,“阿姨問的屬於輕度機密,我可以不說,但我不想瞞你,那人是我。”

杜小鵑倒吸一口冷氣,狠狠抽了小猛一耳光。

刀子驚得往前移了一步,卻被小猛的眼神退了回去,他失措地靠在牆上,不由眼淚汪汪。

“孟小猛!”杜小鵑指在小猛臉上,“我兒子歸隊半年不到,哪裏就得罪你了,你非要致他於死?殺父之仇也不過如此,你對他有那麽大的仇恨嗎?我聽說他害你女朋友受了傷,可也聽說一個會妖術的人救了她,說真的,這事讓人懷疑是不是你的詭計?死了的人能活過來嗎?江龍吃了那麽多苦才回到精衛隊來,你怕他跟你搶隊長的職位就使出一連串毒計,孟傑怎麽會生出你這種人?”

“阿姨……”小猛未及釋言,又被杜小鵑抽一耳光。

刀子半跪上前,“別打我哥,要打就打我,我哥沒錯……”

“你是孟小刀?”杜小鵑手一指,“你說他沒錯,可見你也參與了這些陰謀,你們兄弟合謀害我兒子,可惜江龍沒有個跟他齊心的姐姐。”

杜小鵑說著又指到小猛臉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離間了他們姐弟?勝男沒腦子才會讓你這張臉迷住!告訴你,江龍被你毀了,我不會放過你,讓我知道你欺負了我女兒,我更不會讓你好過!”

這話怎麽說?刀子一心辯解卻無從說起。

小猛心疼弟弟的惶恐樣,眼裏不覺蒙上淚花,“阿姨,事情不是您說的那樣,我承認沒帶好江龍,可是當著您的麵,我還是那句話,江龍是罪證確鑿,您恨我也好打我也罷,但有一件事我必須澄清,我和勝男沒有您說的那些事,您可以不信我,但不能懷疑自己的女兒呀……”

“夠了!”杜小鵑揮一下手,刀子以為又要來一耳光,忙擋在哥哥身前,這動作讓小猛眼裏的淚掉下來。

杜小鵑忿忿道:“少裝可憐!早就聽說你能言擅辨,不是你這些花言巧語,勝男怎麽會跟你站在同一陣線?你用些什麽齷齪手段收買了她,我不管,隻當沒生過她就行了!我現在隻要你一句明話,是不是非要江龍死?”

這哪是提問?根本是顆窒息彈,悶住了小猛、打蒙了刀子,兩人一個怔怔,一個愣愣。

“說呀!”

這聲喝令又冷又沉,刀子隻能去看小猛,小猛隻能據理力爭,“阿姨,您曾是歇馬城有名的高級律師,您應該知道江龍的罪行是由軍法處來判定,不是我說了算的,而且……”

“好!”杜小鵑再次打斷小猛,隨即調整坐姿端如坐佛,氣勢卻象一個黑幫的談判高手,語氣也輕重有序,“孟小猛,你把話說到這一步,我也跟你挑明了說。按照軍法審判條例,你有權駁訴自己提供的罪證,我要你撤回對江龍的罪行供述,當然,你不會因此坐牢,怎麽調處安排,那是我的事,隻要你配合得好,事情也順利,江龍和你都不會有事,我也答應你,事情一結束,我讓江龍合情合理地退出精衛隊,永遠不會對你有威脅,怎麽樣?”

怎麽樣?這提議成了一顆手榴彈,卻讓小猛不寒而悚,“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我不能照你說的做,請原諒我……”

小猛後麵的話讓杜小鵑的冷笑聲湮滅,她猛然起身,格格鋸齒,“孟小猛,孟小刀,你們記好了,我兒子活不成,你們也過不好!”

杜小鵑砸門而去,刀子掛在門後的吉祥符被她震到了地上。

小猛呆立半晌才想起還半跪在地上的弟弟,忙拉起來擁進懷裏,“嚇著了吧?沒事的,她是氣壞了,別怕。”

“還說沒事,”刀子撫著小猛的臉,“嘴角都破了,好凶的夫人哦!讓我看著主人挨打,要不是哥哥叫她阿姨,我可真不想給勝男姐麵子了!”

“別瞎說!”小猛摩著弟弟的腦袋,淒淒笑容卻是那般暖人,淡淡語氣卻滿是柔情,“知道嗎?孟小刀吃過她三天奶呢!要不是她突然發病,她的小兒子跟你一般大了,你對她不敬,老天要發火的。”

“哦。”刀子不情願地嘟著嘴,“那我就看孟小刀的麵子!”

小猛不由好笑,哪有看自己的麵子行事的人?我的傻弟弟呀……

刀子不知小猛為何發笑,悄聲嘀咕道:“怎麽是母女呢?人家勝男姐好和善,哪象她,發起火來一點道理也不講!”

“不盡然。”小猛笑道:“她以前在歇馬城是出了名的大律師,打過不少漂亮官司,那手法是相當了得啊,能把死犯變成活囚而不得罪原告,還能讓無辜去服徒刑,出獄後又對她感恩戴德,太不簡單!可正是她的不簡單讓我擔心,醫者不醫親,我怕她為了救子而不擇手段,喪失理智而踏上毀途!”

“哥呀,你就別擔心別人了!”刀子捧給小猛一杯溫熱的水,“你的對頭正想方設法要你死,我不知怎樣才能讓他們罷手,你點子多,趕快弄一個吧!”

“好吧,暫時不管別人!”小猛一口氣把水喝幹,神色恢複沉靜,“你在回來的路上說頭領不會奇術,就是說他沒有超乎常人的自禦力,那麽就有可能被亂黨劫持,由此而脅迫神鬼弟子來對付我們,到時又將是你隻身應戰,這樣想來讓人憂心!”

“哥哥這想法不對呀,頭領身邊隨時都有可以即時召令的二十個巴哥,一旦有事發生,穀中會攻殺術的人也會立刻趕攏,要想劫持頭領並非易事!”

“照你的意思,劫持頭領也不是不可能,那麽什麽人能避開巴哥和會攻殺術的人,做成這件事?”

刀子笑起來,“什麽思路嘛?人家跟都不好跟!能夠象你說的那樣劫持到頭領的人,隻會是神鬼弟子,可這不是笑話嗎?”

“隻怕有人就敢鬧這笑話!”

“誰?”

“你師兄!”

刀子使勁搖頭,小猛瓣住他的腦袋,“你別不信,我一說你就不會懷疑了,多的我也不講,隻分析一點,你師兄對自己的父親都會下毒咒罵,何況頭領?他完全會違規背主,即便不是真心給亂黨作幫凶,最少也是想借眾神鬼弟子之手,除去你這個,他的心頭大患!”

刀子怔了一下,“哥哥的分析不無道理,真要那樣,豈非逼我同門相殘?但我已是定送出穀之人,頭領隻是我的舊主,凡事我隻能以新主為重,若門中派遣一般的弟子出戰,我能輕鬆應對,即使十大護門人奉命而來,我也敢保哥哥全身而退,但請哥哥放心。”

“你呀……”小猛長歎,“我不是怕你對付不了,隻是擔心這事若果然發生了,會有無辜人受到牽連,你我本來就在亂黨的算計之中,可那些神鬼弟子甚至穀中的百姓也會被帶害的,那時才真是一場攪亂不清的混戰!”

刀子越聽越苦惱,趴在幾上悶了半天卻笑起來,“愁這半天沒意思,我師兄哪認識亂黨呀?”

小猛大笑,把刀子搓揉半天才算按捺下來,“你想笑死我啊?你師兄不認識亂黨,不代表亂黨不知道你師兄,物以類聚,他們是很容易走到一起的!”

刀子一臉苦相,“你想事情太複雜了,依我說吧,事到臨頭再想法子,能勸就勸,該戰就戰,不必這麽傷腦筋,好嗎?”

“好。”小猛一本正經地應了一聲就笑起來。

刀子大喜,心想我這法子肯定不錯,不然哥哥咋笑得這麽開心?可是不對喲,法子再不錯也不至於這麽好笑吧?

“你笑什麽?”

“沒有啊!”

“明明有!”

“沒什麽啦,笑我得了個寶唄!”小猛一點不象在開玩笑,心裏卻歎息不已,這小家夥遇戰時的沉穩和冷靜讓人驚讚,卻對世事如此懵懂甚至無知,真讓人哭笑不得!

“知道嗎?”小猛捧起刀子的臉,“我愛你對敵時的戰風,更喜歡你閑談時的童趣,你真是我的一個寶呢!”

刀子紅了臉,“花姐才是你的寶。”

“你們都是!睡吧!”小猛拍拍刀子的肩,提著下午取來的文件袋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