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十二樽雕像(2)

想到覃瓶兒,我突然驚覺我思考得太久了,差點忘了找她。

按照當前的環境以及我的親身遭遇來看,不管覃瓶兒是自己主動還是不可預知的外力原因,她能去的地方也隻有這座吊腳樓了,因此我決定先調查這座壓著無數『裸』體女人的吊腳樓。

回頭一看,發現這座吊腳樓是標準的虎坐樣式,兩側廂房和中間正屋成品字形,有上中下三層,上中兩層都有“凶”字外圍形的走廊。我現在站的地方正是第二層,下麵一層隻有幾根稀稀拉拉的柱子立在黑『色』的地上。

這座吊腳樓與我和覃瓶兒最初進入那座不同,不是用整塊石頭琢刻而成,各個部分都是用的木材,木質的地板、木質的外側欄杆、木質內側牆壁、木質的花窗、木質的挑梁……而且通過聞氣味,我發現所有的木料居然都是馬桑樹!

我本以為會在廂房靠近正屋一側的板壁上找到一扇門,誰知我沿著走廊一路走去,居然全是用木板鑲成的板壁,根本就沒有能稱為門的東西,鏤刻雕花的窗戶倒是有幾個。奇怪,按照吊腳樓的建造格局,這裏應該有扇才對啊?不然,居住的人怎麽進屋?我心念一動,想起吊腳樓前那幾棵馬桑樹,難道本應該出現的門在廂房另一側?揣測著返身沿走廊拐了兩個九十度的急彎,來到廂房的另一側,果真在板壁發現一扇虛掩的門。

媽那個巴子,這座吊腳樓的建造格局居然與現實截然相反。我嘀咕著推開那扇虛掩的門,本以為會聽見吱呀聲,誰知那門居然無聲無息,門軸上像剛擦了潤滑油。門一開,我居然發現一架非常古樸的雕花床既不是擺在房間中央,也不是擺在房間一角,而是出人意料的正對著門,而且從床的式樣來看,門這一頭正是人睡在上麵伸腳的這一頭,**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鋪籠帳蓋,就是一個木架而已。

其實自從我抹了花兒的眼淚,能清晰看見黑白世界之後,遇到很多古怪的事情,心裏已經慢慢習慣了,但看見這架擺放奇特的床,我還是震駭不已,因為像這種不順梁正對門的安床方法,那床就不是床,而是棺材,隻要人死了才是這種頭內腳外正對大門的擺法,這是土家人最忌諱的事。

不過,我此時的注意力不在那床,而是搜尋房間有沒有留下覃瓶兒來過的痕跡。細一查看之下,我又發現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按說這座樓早已遍地才對,誰知這房間板壁和地麵都幹幹淨淨,盡管我隻能分辨黑白兩『色』,我還是看清房中幾乎纖塵不染。

房間左側有一個暢開的門直通正屋耳房。進入耳房一看,發現耳房分為內外兩間,外間地上鋪著幹幹淨淨的木地板,裏間比外間矮一尺左右,呈前高後低之勢,內間居中位置有一個火坑,但居然沒有與之相配的“三腳”。這又與傳統的土家民居前低後高的方式截然相反。

與廂房相同的是,耳房內外兩間均打掃得很徹底,既不見蛛網,也沒『摸』到絲毫煙塵,而且內間也同樣正對著門擺放著一張空床。

當我從耳房走進堂屋之後,我更加清晰的意識到這座吊腳樓的房間擺設與真實的完全是相對的。正屋六扇大門暢開,但門是像外開的,這種形式在土家地區被叫做“豬圈門”,正常人家是不會把神聖的堂屋門弄成“豬圈門”的。堂屋正中央擺放著一張漆得黑亮的八仙桌,桌麵的鑲縫正對大門,八仙桌左、右、外周周正正擺放著三隻高板凳。內壁上有神龕,但神龕居然高過堂屋正中央那道中梁;神龕之下是“天地君親師位”,但這六個字居然是倒著寫的,“位”在最上,“天”在最下,而且六個字兩邊的護龕不是向外呈八字,而且是向內呈關門的態勢……所有這一切,都與真實的民居格局完全相對。那神龕有褻瀆神靈的嫌疑之外,那三條板凳也擺得極其荒謬,正確的擺法是正對大門那一方不放板凳,這與土家人過“趕年”的習俗有關,門口不坐人的目的據說是為了便於觀察,一旦有外敵或毒蟲猛獸入侵,好及時跑脫。

唯一與真實吊腳樓相同的是,就是正梁中央那個神秘的象征符號。這個符號我很熟悉,我老家的正梁上就有,符號呈圓形,分內外兩層,外圈為朱紅或墨汁繪就,中心則用紅『色』,如一“卵”形,整個符號形狀十分古拙。符號一般請具有一定巫術的“掌墨師”或土家巫師用鑿在黃『色』圓心處鑿一圓洞,新樓主人則要跪下用衣服將木渣全部接著,最後再在梁木兩端分別寫上“乾”、“坤”二字。這種神秘古拙的符號乃是宇宙起源的象征符號,它包含著土家人對天地開辟、人類發祥的古遠追憶。土家吊腳樓不僅是處於宇宙自然的環抱之中,同時,宇宙也處於吊腳樓的環抱之中。這種容納宇宙的空間觀念在土家族儀式歌中表現得十分明顯:“上一步,望寶梁,一輪太陽在中央,一元行始呈祥瑞。上二步喜洋洋,乾坤二字在兩旁,日月成雙永世享……”

當然,這座吊腳樓正梁上的“卵”形符號在我眼中隻有黑白二『色』,而且隻能勉強分辨出內外側圓形的距離。

我在吊腳樓中間一層幾乎搜尋了一大半,除了看見所有的擺設都與真實相反、打掃得清清爽爽利利落落之外,沒發現覃瓶兒任何蹤跡,輕輕喊了幾聲,也沒聽見任何回應,因此我從大門出來,隻趴在窗戶上匆匆看了一眼右側耳房和廂房裏,就順著樓梯上了三樓。

這座吊腳樓是典型的“撮箕口”造型,二樓和三樓正房外麵都有兩米多寬的“吞口”。我上到三樓之後,不再從廂房、耳房開始搜索,而是直接向“吞口”那裏奔去。本以為三樓正房的大門也朝外開,出乎意料的是這六扇大門又恢複正常,全部向裏開,而且全部大敞著,我一眼就看清了正房之中的情形。

房間很空,幾乎沒有什麽家具,唯一奪人眼目的就是正壁上的神龕。

神龕上沒有任何牌位和文字,僅有十二樽高約兩尺,神態與真人無異的雕像。雕像坐在上下兩層木板上,上八下四,麵部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低眉垂瞼,有的怒眼圓睜……其中十一樽雕像均為黑『色』也許並不全是黑『色』,隻是顏『色』稍深的東西在我眼中看來都是黑『色』隻有下排左起第三樽通體雪白,而且比同排其他三個雕像略高一些,而且那麵孔看起來竟然很熟悉。

我被那個通體雪白的雕像牢牢吸引,呆呆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它看,很快一道閃電就擊穿我的心海我的老伯伯,那雪白的雕像不正是我在安樂洞石**看見的那個長得和我極為相像的男人嗎?如果以前的猜測都沒錯,這個雕像當然就是傳說中的土家祖先廩君巴務相。

我興奮得幾乎跳起來,既然廩君巴務相的神像在這裏,那這十二個雕像中有沒有土司王覃城呢?我目光從上排開始一個一個逐個打量,發現上下兩排雕像的服飾大不相同,上排那八個雕像著裝簡直不能稱之為衣服,幾乎就是用一捆稻草一樣的東西簡單圍著腰間,而這種打扮我並不陌生,土家人在跳“茅古斯”舞時就是這身行頭。

同時,另一個讓我驚疑不定的地方是,下排雕像左起第一個居然是個女人,這女人一身短袖長袍,通體黑『色』,如果不加細看,根本分辨不出她是女『性』。

那麽,這個女人是不是墨氏夫人呢?

我帶著滿腔疑問,比如那女『性』雕像是誰,那雪白雕像額頭上有沒有文字,如果有,又究竟是什麽字……緩步走進房內,誰知房中突然爆起一團慘白的光芒,一個黑影猛然從地上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