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碓窩

當我對寄爺說出那石**其中一副骨架是我滿鷹鷹後,我感覺全身虛脫,油膩膩的冷汗遍布全身,腦門和太陽『穴』開始隱隱鈍痛。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會平白無故看見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已,更不會想到自己眼中的另一個“我”在別人眼中卻是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或許,我隻是跟那個男人長得極為相像?

那麽,他是誰?為何跟我長得如此相似?那個陌生女人又是誰?

此時,四周一團漆黑,我心有餘悸,根本不敢把手電光照向場地中央的石床。我怕,怕看見那陌生女人,怕看見那變成骨架的“我”,怕看見地上那朵朵腥紅的“桃花”,更怕回憶滿鳥鳥對我的“淩辱”!

當寄爺聽說石**那個男人是我時,眼皮都快包不住眼珠了,“是你?”

“……”我沉重地點點頭。

“你啷格確定是你?”

“……”我語塞了。這事兒如何說得清楚?到目前為止,估計隻有我近距離地看過石**那對“鏖戰”的男女,估『摸』寄爺、覃瓶兒、滿鳥鳥和花兒當時的情形,哪有心思去仔細看石**那對男女呢?距離遠不說,那一男一女更故意將頭扭向一邊。更何況,寄爺看見的僅僅是兩具白森森的骨架。

“感覺!而且……那男人額頭上有個字……”我低聲說道,語氣蒼白無力。

“字?啥字?”

“沒看清。似乎象‘土’字,筆劃卻比‘土’字多。”

“啷格回事?”

我慘然一笑,忍著滿腔悲愴、屈辱、恐慌、痛心、疑『惑』『揉』合在一起的複雜感情,將我從進這個滿是石頭『裸』女的洞窟開始,一直到與寄爺搭上話為止,原原本本對寄爺說了一遍。不過,我略去了被滿鳥鳥“淩辱”那一段,畢竟,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

我心裏暗存僥幸,希望寄爺根本沒看見我那段屈辱的經曆。如果不打自招,自己積極主動將這段經曆說出來,按寄爺的個『性』,絕不會將這段傳奇爛在肚中,肯定會添油加醋向旁人說起,那我還有何麵目苟活於人世?至於滿鳥鳥,現在不知是死是活,如果他還能喘氣,也真得動動腦子想個辦法封住他那“破潲缸”。不過,我想滿鳥鳥即使能安全出洞,回憶起自己的“壯舉”,臉皮再厚,嘴巴再岔,也不會輕易自取其辱吧?

剩下的活物隻有覃瓶兒和花兒。覃瓶兒當時的情形,看樣子早已徹底『迷』失心智,對外界事物應該一無所知,而花兒即使看見,奈何苦於口不能言,對我的威脅不大。

這樣一想,我沉重如鐵的心情稍稍『露』出一絲縫隙,對那極為象我的男人和那陌生女人詭異哭笑倒不怎麽特別在意了無外乎就是“魂煞”的一種表現形式,無外乎就是『迷』人心智,無外乎就是讓人產生幻覺,這對我滿鷹鷹來說,算個鏟鏟!

寄爺聽完,半天不說話,吧嗒吧嗒抽著我卷的“高音喇叭”草煙,滿臉不解,兩眼癡『迷』。

“您家……沒聽見那女人怪異的聲音?”我受不了這種無聲勝有聲的氣氛,不滿地看寄爺一眼,開口問道。

“嗯?沒聽見。是麽子聲音?”寄爺仿佛從夢中驚醒。

“又象哭又象笑,我也說不清楚。不過,她的那聲歎息,我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和我們在溶洞中聽見的那女人歎息的聲音一模一樣,隻不過顯得更加淒然哀怨,仿佛天下人都辜負了她或者背叛了她……”

寄爺聽完又是半晌無語,直到我的眼光『逼』視得他終於不好再沉默下去,才緩緩開口說道:“你還記得那棵陰陽樹嗎?”

我萬沒料到寄爺會突然提起陰陽樹,剛要埋怨他牛胯扯馬胯胡言『亂』語,心念一轉,隱隱覺得陰陽樹莫非與石**那對男女真有什麽淵源?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按寄爺的說法,如果那陰陽樹的情形真是在詮釋“恨妻”這一說法,並且那對男女真是一對夫妻,那他們的表情和舉動應該截然相反,應該是男人卡著女人的脖子才對。

“您家想到什麽?”

“……這個,我現在還說不清楚。”預料中的回答。

我歎了口氣,心灰意冷。到目前為止,疑團越來越多,牽涉的事情越來越不可思議,不但那莫名其妙的令牌碑連影子都沒看見,甚至連滿鳥鳥都丟了,我和滿鳥鳥的一輩子的友情都丟了,覃瓶兒……這個清純柔弱的混血兒美女也並非白璧無瑕了,我除了“心灰意冷”這四個字,一無所有。

看著昏睡的覃瓶兒,我心痛如絞。我其實說不清到底對她是怎樣的一種情愫,隻是心裏老惦記著老牽掛著她,老想護著她,現在卻被滿鳥鳥強行捷足先登,將她折磨成這樣,我心中的悲痛和忿恨,遠比小時候滿鳥鳥霸占我心愛的玩具強烈上萬倍。

“……我當時猛一看見這些成堆的骨架,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寄爺見我神情委頓癡癡看著覃瓶兒,打破沉寂說,“當時滿鳥鳥砸掉第一具骨架的骨頭,我還暗自納悶,心想滿鳥鳥不是最怕這些玩意兒嗎?啷格膽子突然變大了,居然敢對平時害怕的玩意兒大發『**』威?哪曉得你們看見的和我看見的不一樣……”

我仍然癡癡看著覃瓶兒,聽寄爺繼續說道:“越往裏越走,我越震驚,連我這樣的人都看得喘大氣,渾身冒虛汗,你們幾個年青人卻越來越興奮,我在後麵喊都喊不住,我就覺得事情不對勁了。我又急又怕,背著背簍走得磕磕絆絆,等我好不容易攆上你們,剛剛看了那石**的骨架一眼,就看見滿鳥鳥把你擲向石床,同時想把處於……那個狀態的覃姑娘摟入懷中,卻被花兒一口咬住後頸,硬生生撲翻在地……”

“等等!”我大叫一聲,悲痛欲絕的心思扯住寄爺的話尾巴,“你是說,花兒把滿鳥鳥撲翻在地?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對啊!”寄爺似乎對我癲狂的舉動毫不吃驚,兩眼定定地看著我,“滿鳥鳥的手都沒挨近覃姑娘的身,就被花兒撲翻。滿鳥鳥好像很生氣,回頭一把卡住花兒的脖子,狠狠將花兒摜在地上,隨後就頂住花兒的肚子,揚起砍刀……”

我撲向寄爺,在他老人家胡子拉茬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心中的憂鬱一掃而空,張口哈哈大笑,“花兒……花兒……我親愛的花兒……”一邊笑一邊激動得老淚縱橫。

我顫抖著手扶起覃瓶兒,意外發現昏睡不醒的覃瓶兒雙唇緊閉,鼻息粗重,渾身居然在微微顫抖。處於興奮若狂的我根本沒有想到其它,象找回一件丟失的寶物,緊緊抱著她不放。

“……後來,我又看見覃姑娘抱著旁邊的骨架『亂』親『亂』啃,怕她有麽子閃失,也顧不得去管滿鳥鳥和花兒了,走到她身邊想拉住她,哪曉得剛一接觸她的手,她就……她就……”寄爺說到這裏老臉一紅,警惕地看著我。

“她就怎麽啦?”我傻笑著對寄爺說。

“她就……她就……唉!她就想湊近我嘴巴啵我,還想伸手……『摸』我。”寄爺頓了頓,飛速說道:“不過,幸好我動作快,閃到她背後麻起膽子一把抱住她,她好像……已經到達極致,被我抱得鐵緊仍然『亂』扭『亂』動……那滋味,實在難熬啊。所以,其它的我麽子都沒看見!”

我本來聽得興趣盎然,卻被寄爺最後一句話嚇得半死。這老家夥是在向我表態還是在取笑我?這畫蛇添足的一句話實在是意味深長呐!

我臉一熱,感覺不再那麽仇恨滿鳥鳥了。想想也是,連我都沒能忍住蠱『惑』,失去理智對覃瓶兒大肆輕薄,更何況滿鳥鳥這等腦子裏盡是“渣渣”的粗人?如果他不是『迷』失心智,絕不會那麽饑不擇食地抱著我這條漢子欲行**之事。再說,被他一通“『亂』棒”也並非什麽大不了的事,小時候一起放牛時還曾多次掏出來比過大小比過長短哩!至於打架鬥毆,更不在話下,此時打,彼時和。不然,我和他怎會有“餓狗離不得臭茅廁”的說法呢?

隻是,被他霸王上硬弓強行咬住嘴皮這事,實在不能讓我釋懷。我打定主意,找個機會非得辦整他一下,以報這一啵之仇。

想到這裏,我問寄爺:“滿鳥鳥呢?他是怎麽從我身上……”好險,差點不打自招,自暴家醜。好在我腦瓜子轉得快,硬生生及時刹住。

寄爺臉『色』一下就變了,欲言又止,囁嚅了半天才牛頭不對馬嘴地說:“我們莫日白了,還是趕快去找滿鳥鳥吧,他可能真的有危險了。”

我對寄爺的舉動大『惑』不解,什麽東西能讓寄爺如此擔驚受怕,說話癲三倒四?我此時才回想起滿鳥鳥當時的情形,如果沒有別的原因,他絕對不會從我身上主動“揭”開。當時隻顧著惡心了,所以對這個印象非常模糊。而我當時還聽到一陣轟響,聞到一股腥臭,石頭『裸』女也被撞翻一大片,究竟是什麽東西使我的清白得以保全?

“快走,再不走滿鳥鳥怕就‘稀皮’了。”寄爺手忙腳『亂』地將幾根僅有的油樅火把抱在懷中,點燃其中一支,提起酒壺,將他不肯離身的背簍一腳踢開,大踏步向被撞翻的石頭『裸』女堆走去。

我不敢怠慢,精赤著上身,背起覃瓶兒,掛起砍刀,招呼花兒,咬著手電緊跟而去。

走到倒下的石頭『裸』女那裏,我又大吃一驚。原來那些惟妙惟肖的石頭『裸』女此時看起來不過就是普通的灰白『色』石筍,死氣沉沉,陰冷而堅硬,哪象先前那般風姿綽約?我狐疑地用手電照照石床,隻有模模糊糊一個影子,好象就是一堆『亂』石。

寄爺似乎也發現了異狀,在前麵驚噫一聲,卻不再多說,在倒下的石筍間左穿右繞,步履匆匆,看情形是急得火燒屁股了。

我也不敢再去仔細打量場地中央的石床,背著覃瓶兒,在“玉體橫陳”的石筍上健步如飛,不再去想為什麽當初的『裸』女變成普通的石筍,心裏真真切切開始擔心滿鳥鳥的安危了。

覃瓶兒趴在我背上,兩團溫軟親密地抵住我的後背,雙手很自然地摟著我的脖子,溫潤的小嘴也很自然地貼在我臉頰,身子不再顫抖,象個熟睡的嬰兒顯得很安閑很受用,一呼一吸之間,溫熱馨香的氣息讓我癡『迷』陶醉,而我的腳步也變得更加輕快迅捷。

我此時心裏是矛盾的,既想覃瓶兒早點醒過來,好讓我放心,又不想她現在就醒來,因為我不知該如何麵對她。客觀地說,我並未與她有肌膚之親,沒有進行深入交流,在現在這個年代,揩點油吃點豆腐並不算什麽違法『亂』紀的事。隻是,當時的情景,確實有趁人之危之嫌,舉動也過於卑鄙無賴,這與我一貫謙謙君子的形象是完全不相符合的。

此時,我倒有點感激滿鳥鳥了。當然,我更感激花兒。

邊走邊想,前方突然隱隱傳來一陣吆喝呼喊之聲。花兒唰的一聲就躥到前麵去了。

我初聽見這聲音,以為又是那歎氣的陌生女人整出的“日古子”。呆在原地側耳一細聽,發現那聲音非常熟悉非常親切,竟是滿鳥鳥那夥計在嘶聲咒罵喝斥,聽起來狂暴異常。

我的心猛地跳幾下,隨即稍稍放鬆。按滿鳥鳥的習『性』,如果他遇見所謂的“半傀”,別說出聲,恐怕出氣都很困難。現在聽見他在怒聲咒罵,無外乎是遇到了麽子毒蟲猛獸,那可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啊。

隻不過,不曉得滿鳥鳥是不是真的了卻了自己的宏願,把種子留在了對手的體內或者把對手的肉留在了他體內。

想是這樣想,我也不敢拖延時間,加快前進的速度。奈何倒下的石筍橫七豎八,行進過程中磕磕碰碰自然難免,隱約中聽見覃瓶兒幾次輕啊一聲,把我的脖子摟得更緊。心裏著急,叼著的手電又將腮幫子撐得酸疼,所以我也沒過多去想其它的。

滿鳥鳥的咒罵聲越來越清晰,其間竟夾雜著哭腔。我暗暗詫異,是麽子厲害東西讓滿鳥鳥這廝害怕成如此膿包樣?

寄爺陡地停住腳步,身子向前鳧水般晃了兩晃,火把在空中劃了幾個不規則的橢圓。花兒站在寄爺旁邊狂聲吠叫,叫聲夾雜著滿鳥鳥的呼聲和一陣水浪翻滾的聲音,刺激得我的耳膜突突『亂』跳。

我緊跨幾步,背著覃瓶兒蹦到寄爺身邊,發現眼前似乎是一個巨大的黑沉沉圓坑。滿鳥鳥的聲音正從圓坑下麵傳上來。

我騰出一支手取下手電,在坑中好一陣搜索,終於發現滿鳥鳥似乎浮在圓坑底部的汙水上麵,隻『露』出半堆截身子,雙手『亂』舞。我暗覺詫異,滿鳥鳥遊泳隻會幾招“狗刨『騷』”,怎麽此時倒象在踩水?再一打量,發現情況不對,圓坑底部的汙水不時翻滾起伏,時不時有些黑『色』的東西翻上水麵,隨即隱進水中,激起一肌肌水柱。汙水撞在坑壁上,啪啪巨響,一串串灰白的水泡飄散開來,看上去與糞坑中的情形相差無幾。寄爺的火把在我眼前『亂』晃,不但未幫上忙,反而阻礙了我的視線,那些黑『色』的東西又稍縱即逝,我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沒弄清它們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以肯定的是,滿鳥鳥既沒把種子留在那些東西體內,也沒讓那些東西的肉留在他體內。

“安哥……是不是你們?快來救我!!”滿鳥鳥憋足氣在下麵吼了一聲,哭腔變成驚喜,“滿鷹鷹……你還站在那裏……看……看你老漢那搖褲兒啊……老子快被箍死噠……快點救我!”

這真是,舊恨又添新仇。我本身仍對滿鳥鳥心存芥蒂,還沒想出對策報那一“啵”一『摸』之仇,此時又被他占盡便宜,罵得狗血淋頭真恨不得用螺絲鉚上他那張破嘴。

我怒火中燒,暗罵滿鳥鳥平時吹牛不打草稿,一到緊急關頭就“拉稀擺帶”,成了慫人一個,堂堂一條土家漢子,居然被嚇得要流“貓『尿』”,不“日絕”你還真對不起您家!

罵歸罵,心裏仍然萬分焦急。我握著手電向坑的內壁仔細搜索,希望找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下到坑底去救滿鳥鳥,卻發現那巨坑內壁光滑如鏡,似乎由粘糯的觀音土築成,所以雖灰白『色』。坑壁呈弧形綿延向下,使那坑看上去就象一個舂米用的碓窩。

我的紅繩早就丟了,全身上下僅剩一條長褲,當寶貝藏在荷包裏的內褲也不知何時蹤影不見,所以現在能稱得上“工具”的僅剩一把砍刀和一支手電。

這可如何是好?

下到坑底的法子倒有一個,那就是奮不顧身跳下去。可是,一來這碓窩狀的巨坑水麵以上的部分深約十米,二來那水下伺機而動的東西不知為何物,如果不講策略冒然跳下去,即使不摔死不嗆死,萬一那些東西凶猛無比,嗜血成『性』,豈不是百分百的“送肉上砧板”?

正在一籌莫展,一顆醜陋而巨大的頭顱從坑底快速無比的躥上來,赤『裸』『裸』地杵到我眼前。

我瞥見那頭顱和頭顱後直『插』坑底的身子,腦袋嗡地一響,渾身的血『液』霎時凝固,眼睛突然失明,腿肚子一抽筋,便仰天倒在地上……